45

第四十五章

陸沉州任勞任怨幫他清洗，越洗越是有一股無法說清的怒火從腳底心一路往上。

等他将人洗幹淨，用浴巾裹上抱出浴室将人放在大床上後，陸沉州終于問出了那句讓他一直窩火在意的事情。

“周瑾，如果今天晚上我沒看到你發來的消息，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嗎？”

泡過熱水又酒精上頭的人，仰面躺在床上睜開眼睛看向上方一張臉繃的嚴肅的人，嗓音沙啞表示，“發生事實犯罪行為，證據确鑿，比第三方目擊證人證詞更有效。”

陸沉州剛才那股怒火并沒有因為提問而減少，反而因為周瑾此刻不在乎的态度反複被人舔了一把烈火。

他低頭看着周瑾那張相知相識六年的面容，第一次覺得這張臉怎麽會這麽陌生。

仿佛是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

他聽到了自己平靜的質問。“所以今晚不管我是否出現，你都會跟一個威脅你的潛在犯罪份子見面，并且不在乎自己會受傷會被侵害是嗎？”

仰面朝上看的人，目光冰冷，語氣平淡，“是。”

“我懂了。”

陸沉州聽到他的回答，苦笑一聲終于了然，“你果然不是他。”

他的周瑾，是不會這樣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跟安危，他不是自己喜歡的那個周瑾。

陸沉州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加清楚，認知到這一點。

他甚至看着那張平靜回答的熟悉面容，無法克制自己的開始怨恨起這張臉。

他怎麽能夠用着周瑾的臉，說出這樣殘酷無比的話語，将他心底有關周瑾的美好記憶一片片擊碎。

Advertisement

陸沉州走了。

周瑾聽到了客廳外開門跟關門的聲音，躺在卧室大床上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起來。

望着那扇無人關閉的卧室房門方向，緩緩撿起一旁的浴巾安靜無聲的擦拭着頭發上的水珠。

中輝律所的李淼曠工三日，連續三天沒接任何人的電話也沒有出現在鑫誠中心。

三天後，十三樓律所電梯門口旁的公告欄內，出現一張中輝律所告知同仁的通告，李淼已經被中輝律所開除了。

開除原因不明，不過有人私下傳播是李淼在外面利用職權，幹了違法事件。

周瑾請假一天後，第二天開始就正常上下班，一個人，乘坐許久沒使用過的公共交通。

那天晚上陸沉州從家裏離開後，再也沒回來過。

偶爾二人在法院在鑫誠中心偶然碰見時，雙方也當彼此只是陌生人。

“周律所謝謝你啊，這是紅雞蛋請你吃。”

周瑾剛打完官司，從法院走出來被門口滿臉皺紋的老人攔住，一袋子的紅雞蛋出現在他面前。

“謝謝，二丫生了？”周瑾接住紅雞蛋，詢問對方二丫的情況。

“生了生了，上午生的我第一時間就跑過來了，現在這孩子确定是我家的吧？”老人雖然知道官司贏了，可是還是有些擔心。

“法院已經判了，确定了。”

“那就好，那就好，謝謝周律師啊！周律師你是個好人。”

“不用謝，這是我該做的。”

周瑾拒絕了對方再三遞過來的紅包，将這位興高采烈地的老人送走後，提着那袋子紅雞蛋轉身就看到同樣剛打完官司出來的人。

陸沉州正在跟人打電話，察覺到有人看向自己後，目光銳利的看向來人，等看清楚那人是誰後，他對着電話內的人說了一句什麽，就挂斷了電話。

站在下方臺階的周瑾，只看了一眼就重新轉過頭去，邁腳要離開這裏。

剛走沒三步被人攔住了去路。

提着雞蛋的人，平靜擡頭看向攔住自己去路的人，“有事？”

“叮鈴鈴……”周瑾口袋內的手機鈴聲響起。

陸沉州松開舉起攔住對方去路的手臂，往旁邊走開些。

周瑾看了一眼主動避開的人，将手裏提着的雞蛋換到了左手後，這才将口袋內的手機拿出來。

是于曉峰打來的電話，他剛接通了電話就聽到裏頭對方鬼鬼祟祟的聲音。

“今晚我生日，你跟陸沉州必須來，我剛談了一個女朋友正準備結婚，今晚你們倆一起過來幫我看看靠不靠譜。”

坐在辦公室內的于曉峰，邊捂着嘴打電話邊用眼睛死死盯着對面主編辦公室的方向。

當一頂微禿的腦袋從那房間內出現時，于曉峰已經第一時間将電話按掉，扔了最後一句話給周瑾，自己就一副為工作拼命的姿态一手寫字，一手滑動鼠标眉頭緊皺的盯着電腦屏幕看個不停。

法院門口臺階上，周瑾從頭到尾一個字還沒來得及說，電話就已經被人挂斷。

他只聽清兩句話，一個是于曉峰又談戀愛了，二個是今晚聚餐的地址讓他跟陸沉州要。

周瑾視線下意識的看向站在一米開外的人。

對方已經三天沒回家，居住地址不明，态度不明。

今晚寧曉鋒的聚會重要性在周瑾腦子內閃現數秒後，臺階上的人将手機放回原處，面色如常的走到剛才将自己去路攔住的某人面前，“寧曉鋒聚會，你去嗎？”

“你呢？”陸沉州沒回答，反問他。

“去。”周瑾表示。

并肩站在同一塊臺階上的人，此刻也給了他肯定的回答，“我也去。”

寧曉鋒是二人的朋友，不管他們之間的關系是什麽，都沒資格阻攔對方跟寧曉鋒來往。

周瑾沒什麽表情的将手裏提着的雞蛋又換了一只手，語氣平淡的問他，“剛才他在上班，沒說清聚會的地址，你發我一個吧。”

陸沉州聽聞，眼神晦暗不明的注視着眼前的人，數秒後移開視線看向遠處的大門，他聽到了自己的回答， “好，一會我發你。”

說完，雙方各自從法院離開，一個自己開車走了，一個提着手中的紅雞蛋走到馬路對面的公交站臺跟前，等公交來了之後周瑾踏上去。

今天是工作日，又不是中午休息吃飯的時間，偌大的公交車上只有三三兩兩的乘客。

周瑾提着紅雞蛋穿過車身，走到空無一人的後排獨自坐下。

公交車發動離開時，他透過車窗也看到了陸沉州那輛二手車輛從馬路的邊緣消失在視線中。

晚上周瑾下班，獨自一人按照地址前往寧曉鋒約的聚餐地址後發現，那裏竟然是一家火鍋店。

他到的時候陸沉州也剛到，二人在門口撞見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裏頭已經坐好的寧曉鋒就開始沖着他們快速招手。

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名穿着黑色沖鋒衣帶着棒球帽，頭發比周瑾還短的冷酷女生。

周瑾視線在這一對剛談戀愛的情侶身上打了一個轉，意外覺得他們這樣還挺配。

反正寧曉鋒頭發已經夠長了，他一個人就抵得上在場三個人加起來的長度。

“快快快！”

寧曉鋒手臂揮舞成風，迫不及待的示意他們快點入座。

“曉曉，這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啊？”冷酷風的女友，一雙上揚的狐貍眼在這入座的二人身上打了一個轉後，眼珠子落在了周瑾的身上，嘴角一揚露出甜酷的笑容，“聽曉曉說你們是一對情侶，我怎麽看着不像呢？你不會故意騙我的吧？”

前半句是對着周瑾說的，後半句是質問寧曉鋒。

剛談第N場戀愛的寧曉鋒，永遠如第一次那般對女生招架不住，連連搖頭點頭加舉手發誓，“寶貝你千萬要相信我！他們真的是一對！我發誓是真的情侶，老陸你們倆說話啊！周瑾？”

“不是。”

“是。”

倆道同時響起的聲音，不同的回答讓在場的氣氛瞬間陷入了詭異當中。

寧曉鋒傻了眼。

那名走冷酷風格的女孩反而笑了，沖着剛才說是情侶的陸沉州抛了一個上揚的眉眼，“看出來了，你們還真的是。”

“不自我介紹一下嗎？”陸沉州笑着道。

“叫我小七就行了，這家夥目前的女朋友。”名叫小七的女生無所謂的指着一旁的寧曉鋒。

寧曉鋒已經扭頭小聲在問周瑾，“你們倆這什麽情況？吵架了？”

“沒……”周瑾自認為他們沒吵架。

“還沒，你這個嘴角都快挂着掉地上了，這次又是為了什麽事情，說出來我幫你分析分析？”寧曉鋒自認自己是在場當中談戀愛次數最多的人，談過的戀愛比在座各位吃過的鹽也只少那麽一點點。

周瑾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說起，李淼那件事情他從來沒覺得自己處理錯了，可是陸沉州卻因此三天沒回家。

他們本身就沒有關系，一定要追究起來也只不過認識數月，坐在一旁的人不是‘陸沉州’這一點，他從來沒遺忘過。

真正的陸沉州死在那個下雨的深夜裏，這一點他也從來沒有忘記過。

這些周瑾不想說，他轉移話題看向面前還是空的桌面，“你們還沒點鍋底？”

“還沒點呢，我家小七愛吃重辣，想問問你們意見。”寧曉鋒自己不太能吃辣。

“點吧，就重辣。”周瑾說道。

等鍋底上來的時候，周瑾拿着空碗去打蘸料，他走了不久寧曉鋒就串到了陸沉州身旁，情侶二人都死死盯着他，“快說，你跟周瑾怎麽吵架了？趁着難得的見面我幫你勸勸！”

“沒吵架。”陸沉州望着眼前這對八卦的情侶，說了跟周瑾同樣的回答。

他們的确沒有吵架，最多算是雙方面的冷戰而已。

住在酒店的三天內，陸沉州去了一趟醫院又一次挂了精神科。

他分得清如今出現在眼前的人是誰，可同樣因為分得清才更加需要專業醫生的幫助。

因為他記憶中的周瑾，正在被某人一點一滴的抹除中。有時候他回憶到周瑾時，都分不清自己回憶的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