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往事如煙（二）

往事如煙（二）

江勉和沈嘉禾是高中時期的同班同學。

那時的沈嘉禾營養嚴重不良，瘦弱的像一個紙片人，仿佛風一吹就能飛走。

再加上他的賭鬼父親隔三差五就打他，于是在高一剛開學的軍訓，站在毒日頭底下那麽一曬，對方直接昏了過去。

那時候背他去醫務室的人就是江勉。

江勉頂着烈日從操場上把人背去了醫務室，一點都沒覺得累，他只覺得這人太瘦了。

一個男生，怎麽能那麽瘦？

後來，他開始有意無意的從家裏多帶些吃食。有時候是一瓶牛奶，有時候是幾個包子。

沈嘉禾剛開始不接受，直到江勉申請讓班主任把自己和他調成同桌，兩人逐漸熟悉起來，對方才開始真正接受這些‘施舍’。

班級裏的八卦總是傳得最快的，沈嘉禾從開始踏入高中校園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成為班級裏的風雲人物。

什麽賭鬼的兒子，打人，媽媽跑了.....這些是能讓所有人津津樂道的小道消息。

再加上沈嘉禾這個人實在是太傳奇了。

靠着年紀第一的成績讓學校給他減免了學費，又靠着獎學金和助學金當做是平時的生活費，平時還要勤學儉工，替父親還那筆像無底洞一樣的賭債。

這樣一個傳奇的身世，自然讓人既嫉妒又同情。

憐憫總是建立在人性的自大之上。

那些對他伸出高貴援助之手的人，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借着捐款的名頭背地裏打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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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無法在別處超過沈嘉禾一頭，唯有在金錢和家庭上能夠高高在上的俯瞰他。

從小到大，沈嘉禾見慣了太多這樣的人，所以他以為，江勉也是這樣的人。

然而事實證明，江勉和他們不同。

他從來不屑賣弄自己的家世顯赫，也從不在沈嘉禾面前談論自己的家庭有多麽幸福。

他只是默默陪在他身邊，盡他所能的一切幫他，替他擋住所有惡毒的傷害，做那個照亮黑暗的太陽。

有時候沈嘉禾也會懷疑，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那種什麽都不求，真心對別人好的人呢？

所以在高二那年的暑假，他問江勉：“你是不是喜歡我？”

在看見對方瞬間漲紅的臉時，沈嘉禾明白了一切。

他主動脫下自己的衣服，露出那具滿是傷痕的瘦弱身體，問江勉：“如果你想要，就拿去吧。”

他不在乎這具身體，但如果江勉想要，他願意送給他，讓他高興。

但是江勉并不高興。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江勉哭。

沈嘉禾從來沒見過江勉哭。

對方擦幹眼淚，把他的衣服穿好，一遍又一遍的撫摸他的傷疤，将他緊緊抱在懷中。

于是沈嘉禾也緊緊回抱住他。

真暖和啊。

他的太陽。

·

江勉從夢中驚醒。

他又夢到了高中的時候，和沈嘉禾一起度過的那段歲月。

原本兩人約好，高中畢業之後要在同一個城市上大學，結果沈嘉禾在大三那一年突然和江勉失聯了整整一個月，一個月後，就宣布要出國留學深造。

少年時期青澀的感情讓他們誰也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但江勉始終認為，他們是明白對方心意的。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畢業之後就帶着沈嘉禾回江家，告訴江家的所有人，對方就是自己認定的人。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做這一切，對方就忽然出國，甚至還删除了江勉的所有聯系方式，只留給他一封親筆信，讓他以後不要再聯系自己。

江勉懵了。

他回憶起之前和沈嘉禾在一起的種種，當他提起關于兩人未來的話題時，對方臉上會突然出現悲傷痛苦的神情。

原來一切早有蛛絲馬跡。

江勉一直懷疑是江老爺子不允許他和沈嘉禾在一起，所以才在背地裏做這些小動作，送沈嘉禾出國。

因此這些年，他和老爺子的關系一直不好。對于老爺子認定的妻子蘇執，江勉就更加過分。

江勉還記得自己和蘇執剛剛結婚時，無論對方做什麽事，他都只會冷嘲熱諷的說對方做得不好，用言語打擊對方。

每當這時，蘇執總會假裝毫不在意的模樣，笑一笑就過去。

次數多了，江勉也覺得雞蛋裏挑骨頭的日子過得沒意思極了。

更何況，在江勉看來，一個從小含着金鑰匙出聲的小少爺，為了照顧他，已經盡可能樣樣做到了最好。

江勉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任誰這樣義無反顧的對自己好，恐怕都會覺得感動。

所以後來，他也決定不再為難對方，哪怕是作為朋友和舍友，他也應該好好對待蘇執。

兩人的關系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慢慢變好的。

日子久了，江勉偶爾也會想，就這樣和蘇執過一輩子似乎也不是什麽讓人為難的事。

但前提是，沈嘉禾沒有回國。

江勉在床上輾轉反側，左右也睡不着了，于是又起床開燈，将之前拟定好的那份離婚協議拿出來重新翻看。

越看，越覺得自己當初定下的條件十分苛刻。

這份離婚協議書是兩人在最初結婚時就共同認可的協議，如果三年後，江勉仍然不愛蘇執，想要提出離婚，那麽蘇執願意淨身出戶成全對方。

眼看着距離三年之期越來越近，這份離婚協議也被提上日程。

明明距離約定好的自由之日已經越來越近，但他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放松，反而更加慌亂無措。

兩人離婚後，如果只給房子，似乎顯得有些小氣了。

想到這，他連夜給康波又打了個電話。

“喂....老板....”康波在那頭睡得迷迷糊糊，但還不忘記打工人的職責：“這麽晚了，您有什麽吩咐？”

江勉打電話的時候沒注意看時間，這會才發現現在竟然是淩晨四點。

雖然私人助理就是要24小時在線幫助老板處理各種問題，但這麽晚了，江勉也實在不好意思麻煩對方：“你先睡吧，明早再說。”

但是康波已經醒了：“別，您有什麽事，現在就說。”

他相信肯定是十萬火急的事，否則江勉也不得這個時間給自己打電話。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夜晚總是容易情緒沖動，江勉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剛才稍微有點上頭。

“我就是想改一下之前的離婚協議。”

康波聽到離婚協議，剩餘的那點睡意也沒了，一下子清醒過來：“改成什麽？”

江勉一邊說，康波一邊記：“除了房子和畫室，把蘇執最近要舉辦畫展用的那家畫廊也買下來，劃到他名下。”

那間畫廊在黃金地段，售價不低，雖然這點錢對江家而言算不了什麽，但是.....

康波停止記錄：“老板，這些東西就算您不送，夫人自己也能買得起。”

大約是蘇執并不像圈子裏的其他富二代一樣驕奢淫逸，導致江勉時常忘記，對方原本也是一個和他一樣家世顯赫的小少爺。

江勉沉默下來。

如此一來，他竟然不知道還能給蘇執什麽作為補償了。

平時的江勉在工作中總是殺伐決斷，沒想到在面對自己的婚姻生活時竟然會像個斬不斷理還亂的小醜。

康波嘆了一口氣：“老板，您真的下定決心要和夫人離婚了嗎？”

這些年，蘇執對江勉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康波自然也不例外。

“就算您心心念念的人回國，您就能保證對方還像以前一樣愛着你嗎？”這些話對于一個私人助理而言已經是越界，康波點到為止。

“老板，希望您珍惜眼前人。”

“不要等失去了才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