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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宜頭一回到這皇宮之中,又加上風寒未愈,神智恍惚,只得任由桓玹扶着自己,在太監送上的椅子上坐了。
雖然身子撐不住,但心裏到底明白自己禦前犯了錯了,她還想站起來請罪,肩頭被桓玹輕輕地一握:“不妨事,你安心歇會兒。”
錦宜茫然無措地擡頭看他,卻被他握着肩頭,令她略靠在他的身上。
雖然知道這樣不妥,但既然是他許了的,錦宜便也順從。
正有些心安,耳畔又聽明帝道:“這孩子……”頓了頓,道,“長的不錯。”
不多時禦醫來到,給錦宜請了脈,向明帝禀告道:“郦姑娘是外感風寒,內有郁結,才得了這場病,偏又有外傷激了……”
明帝聽了詫異:“說什麽?外傷?”他看了桓玹一眼。
桓玹道:“只是小傷,已不礙事了。”
明帝同他目光一對,便吩咐禦醫道:“去吧,備最好的藥材,要盡快把她的身體調養好。”
禦醫領命退下。
明帝才問桓玹道:“這孩子又哪裏得了外傷?難不成是你打她了?”
桓玹被他調笑的無語,突然察覺錦宜拉了拉自己的衣袖,桓玹會意,便擡頭對明帝使了個眼色。
明帝也早看見了錦宜的動作,吩咐未央道:“帶郦姑娘去偏殿休息,等禦醫院奉藥。”
錦宜起身,只望着桓玹,桓玹微微一笑:“跟着未央公公去吧。”錦宜聽他這麽說,才放心地跟着走了。
***
錦宜去了之後,明帝換了個姿勢,靠在桌上,手托腮盯着桓玹道:“瞧你這個樣子,怕是沒有你打她的份兒,只有她打你的份兒,沒成親就已經這般了,成了親,朕想必還能看見河東獅吼的奇景呢。”
桓玹素來知道明帝的性情,聽了這話,也是泰然若素:“錦宜不是那等悍性的女子,只怕要讓皇上失望了。”
明帝也點頭道:“朕方才見了也是詫異呢。可知道自從你叫我點了她給你,我也讓人暗中查訪,卻都說這孩子的種種不好,不過,因為說的太過太盛了,我反而有些不信了。今日一見,的确如我所料。你是開始就知道她的本性呢,還是另有奇緣?”
桓玹沉默了片刻,道:“也算是……另有奇緣吧。”
“我覺着也是,以你這性子,決不至于突然做這種飛蛾撲火為情所困的舉止,定然是有常人不知道的奇緣才可能。”
明帝琢磨了會兒,道,“我起初還以為,是因為她跟阿羽相貌相似你才喜歡的呢。”
桓玹面不改色,恍若未聞:“皇上今日終于見着人了,不知覺着是不是跟霍姑娘相似?”
“你問我?”明帝笑笑,道:“如果說是樣貌,乍看好像是有幾分的,但細看,又覺着完全不像。”
桓玹道:“為了滿足皇上的好奇心,非要把她傳進宮裏來,以後可不要再做這些突兀之事了。”
“你是怕驚到了那小姑娘,還是責怪我非要看你的心頭好呢?”
桓玹道:“她的性子受不了驚激,何況如今身上還有病呢、。方才進宮的時候吹了風,好像又發熱了。”
“不如此,怎麽給你憐香惜玉的機會呢,”明帝眨了眨眼,“對了,她怎麽還有外傷?朕可沒聽說這個。”
桓玹沉默片刻,才說道:“是郦家的老夫人。”
明帝“啊”了聲,笑說:“我當還有誰敢動你桓輔國未過門的夫人呢。”
且說兩個宮女扶着錦宜,随着未央到偏殿歇息,不多會兒,就聽見悄悄地腳步聲,似近非近。
錦宜因為身上難過,又沒聽見其他動靜,就只伏在桌上不動。
耳畔便聽見竊竊私語的聲音,有的說道:“這就是輔國大人沒過門的夫人,原來是生得這個樣子。”
又一個道:“都說是個兇狠粗俗的,怎麽看着絲毫不像?”
突然有太監呵斥道:“誰許你們在這裏偷看的?若打擾了郦姑娘,給皇上跟輔國知道,叫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錦宜本想看看是些什麽人在,聽了這話,便不敢睜開眼睛了,趕緊繼續裝睡。
那太監斥了兩句,那些人想必走了,殿內重又悄無聲息,只有淡淡地熏香的氣息,彌漫缭繞。
錦宜因昨晚上的确沒有睡好,趴了半晌,裝睡就成了真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畔聽到有人喚自己,睜開雙眼,才見到面前站着一堆人,其中依稀還有桓玹。
錦宜忙要起身,桓玹早過來扶着她道:“別動,是禦醫院送藥,你先喝了歇會兒,咱們就可以出宮了。”
“真的?”錦宜聽見“出宮”,心裏一陣松快,又不禁擔憂:“皇上……”
“皇上已經問完了話,如今也回去寝殿了。”
桓玹接了那太監呈上的湯藥,先嘗了一口,覺着溫度合适,才又給錦宜喝。
旁邊禦醫院的太醫們跟內侍們見了,個個咋舌驚心。
錦宜喝了藥,便想立刻出宮。
桓玹叫她停了會兒,散了散乍醒的熱跟才吃了藥的汗,才為她系了披風。
兩人出了偏殿,擡頭見一頂小轎放在殿前。錦宜不明所以,桓玹牽着她的手下了臺階,道:“你乘這個。”
錦宜雖從未進宮,卻知道在宮內是不能随意騎馬乘轎的,她曾經聽雪松說起過,因皇帝念張莒張閣老年紀大了行動不便,才特意賜了宮內乘轎,這也是宮裏頭一份兒,要知道就算是位高權重一手遮天如桓玹,都不曾有如此殊榮。
“我、我不能……”錦宜慌得忙要推掉。
桓玹笑道:“你要我抱你上去嗎?”
先前進宮的時候,宮道長而遙遠,風又大,才又把她的症候加重了幾分,桓玹已極為懊悔自己的大意,之前特向明帝請示過。
錦宜對上他含笑的雙眸,雖是在赫赫皇城裏,他卻是說到做到的,當下不敢再跟他争,只低垂着頭,小心翼翼地上了轎。
桓玹卻仍随行,又走了一刻多鐘,才到了丹鳳門前。
***
宮內,照夜閣。
皇帝扶着未央的手,緩緩地拾級而上,太監打開閣子的門,請皇帝入內。
明帝掃了一眼這并不算很大的閣子,邊走邊道:“這會兒他們該出宮了吧。”
身後未央答應了聲。
明帝負着手,走到那一盤殘棋之前,俯身看了會兒,舉手似乎想要再繼續走一步,手指将拈到棋子的時候卻又停了下來。
他盯着棋盤上的黑白子,半晌,又直起身子往旁邊書架上走過去,沿着牆邊而行,皇帝浏覽着架子上各形各色的書卷典籍,最後,他在末端書架旁邊的一個大海缸邊停了下來。
海缸內淩淩亂亂地斜插着許多卷軸,明帝舉手當空,似乎在琢磨到底要拿哪一個,最終,他扯住了一個歪在最底的不大的卷軸,抽了出來。
緩緩地将畫軸打開,明帝定睛看了會兒,突然道:“未央,你過來。”
未央走前一步:“陛下有何吩咐?”
明帝突然揮手,手中的卷軸随着飄甩出去,落在了未央的腳下,因褶皺堆疊,只能看見翩然的一角裙裾,像是人像圖畫。
明帝道:“你看看,今天的這位郦姑娘,跟這幅畫裏的人,像不像?”
***
桓玹同錦宜上車而回,這一次他并沒有放手,将錦宜攬在懷中,讓她靠的更舒服些。
車走了一半兒,錦宜道:“我今天給三爺丢臉了對麽?”
“胡說。”桓玹輕輕斥道。
臉貼在他的胸口,錦宜停了停,鼓足勇氣道:“如果有下次,我一定做的好一點。”
桓玹低低笑了兩聲:“乖,你怎樣都是最好的。”
也不知是因病,還是因為心,錦宜覺着身上跟臉上都轟轟發熱,她将滾燙的臉在他胸口蹭了蹭,道:“三爺……”
“嗯?”
她卻又改了口:“玉山……”
“嗯,”桓玹幾乎聽見她砰然亂跳的心跳聲,他忍着心底蔓延的歡悅,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靜:“阿錦。”
錦宜把臉埋在他懷裏,過了會兒才說道:“我……我還是回家吧。”
桓玹原本正覺無限甜美,猛地聽了這句,皺眉道:“怎麽了?”
“不是為了別的,”錦宜輕聲道,“我總不能一直住在你們府裏,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不過不要緊,我、我會好好的。”
桓玹突然有些眼熱:“你真的知道……我擔心什麽?”
“嗯,你擔心我再有事。”
他沒有話說:“阿錦……”
錦宜的手小心翼翼地伏在他的胸口,此刻便輕輕地抓了抓,似乎抓的不是衣襟,而是他的心:“我……不會再有事的,我知道你對我好,但……等成了親,是一輩子的事,不用……在這一時半刻。”
她因為羞赧,話說的未免颠三倒四。
桓玹卻盡數明白,喉頭動了動,他沉聲道:“你可知道,我現在就想跟你……長相厮守,一刻也不要錯過。”
那種喝醉了蜜酒的感覺又湧上來了,幸而是靠在他的懷裏坐在車上,不然一定會東倒西歪。
錦宜緩緩仰頭,望着近在咫尺的這人,他秀颀的頸,堅毅的下颌,以及那……帶傷的唇。
她忽然也有一種莫名的沖動,想要湊過去親一親他。
但是她仍然不敢。
可就像是看懂了錦宜的心思一樣,桓玹同她目光對視片刻,慢慢俯首,在她的唇上輕輕一親,然後便再度吻落。
這一回,并不像是吃藥的那一夜,他輕而易舉地長驅直入,搜尋捕捉到那綿軟甜滑的丁香小舌,與之纏綿悱恻,缱绻共舞。
良久,他有些氣息不穩地說道:“我可以讓你回去,但你……記得自己的話,一定得好好的,不許出任何差錯。”
“我會好好的,”錦宜不敢擡頭,她十分羞愧。
方才,當桓玹吻落的時候,她的心裏隐隐地竟很期待這個吻,居然絲毫都不曉得抗拒。
可是理智好像已經完全地向着桓玹投降了,于是錦宜一邊羞愧自慚,一邊又厚顏無恥地多加了一句:“就算是為了……你,也會好好的。”
這一句,她的聲音低若蚊吶,或許也正是想讓桓玹不得聽見的意思,但他偏偏聽得無比清晰。
才壓下的情絲突然又化作情潮,猛然将他吞噬在內。
直到車外侍衛連禀了三次郦府到了,車裏才傳出桓輔國有些低啞的聲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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