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訓誡
第23章 訓誡
當晚,李氏聽完何保忠的話以後,十分平靜淡然地磕頭謝恩。
送走了人,見金嬷嬷一臉擔憂,便拍了拍她的手:“姆媽不必慌亂,我最了解太子爺,便是為了我失去的那個孩子,他也不會厭了我。何況,太子爺猜到了又如何,我們什麽都沒做,都是楊格格咎由自取罷了。”
太子爺這個人,護短又念舊,且最看重忠心二字。
李氏自打入了毓慶宮,除了景仁宮和僖嫔住的儲秀宮,從不多結交其他妃嫔,尤其惠妃,更是敬而遠之。
楊格格的來歷她略知一二,若她是楊格格,必然在入東宮後就跟延禧宮撕扯清楚,就算要往來,也得隐秘之極,決不能叫人知道。
康海柱背後替延禧宮遞了幾回消息,李氏不知道,也不去打聽,反正有淩嬷嬷緊盯着,想來楊格格手上也沒什麽能威脅太子的消息。
太子爺為什麽讓淩嬷嬷管着前院,還不是為了多一雙眼睛看着後院?毓慶宮裏的事情只有他懶得知道的,沒有能瞞得過他的,所以李氏對付楊格格的這些手段也沒想着瞞。
她光明正大,她做了什麽?她不過是太知道人心是怎麽一回事罷了。
楊格格這樣自視甚高的姑娘,每年選秀都海了去了,以為還是在家裏當千金大小姐的時候呢,兩淮鹽運史多麽了不起啊,想來不僅在家裏,就是兩淮的世家姑娘都得捧着她,她規矩明面上學得好,卻沒學到心裏頭去。
她看不上程格格是小官之女,但程格格就比她聰明多了,至少識時務。
何保忠前腳剛從楊格格院子出來,李氏就聽見了夜色裏傳來一聲聲哭聲,她早已穿戴齊整,端坐在堂屋,靜靜等着何保忠過來。
她一點也不慌亂,就像當初她與林格格兩敗俱傷,但最終還是她贏了。
林格格當初多麽風光呀,還總拿着自己與太子爺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說事兒,以為太子爺在乎那點情分,她可真是太可笑了,一個伺候茶水的宮女,使了點伎倆爬上太子爺的床就真以為自己是主子了?
最終不也落得出宮養病的下場麽。
她是太子的側福晉,只要她沒踩着太子的底線,這點子姬妾間的争風吃醋,太子爺不會放在心上,依然會給她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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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過讓她抄經靜心罷了,既然太子爺都發話了,她自要好好抄。
李氏讓春澗明日一大早就替她去內務府多領一些筆墨紙張來,要上好的:“這是我替太子爺給佟額娘的孝心,不能怠慢。”
金嬷嬷出去了一趟,回來就帶來了楊格格那邊的“訓誡”內容。
李氏聽完就放心了,舒舒服服地燙了腳睡下。
她曾斷言楊格格乃廯疥之疾,如今也印證了——不過借一只貓、一個梳頭太監,就讓楊格格翻不了身了。
太子爺說話也真夠刻薄尖酸的,要是臉皮薄一點的,在聽到那句“去大阿哥府上當格格”就能當場上吊自盡。
而程格格,卻是她看走了眼……李氏也不得不感嘆,這福氣,她比不了。
不過人的福氣也是有限的,李氏躺在床上盤算着,太子爺正寵她,就讓她好好享受些時日,最好能有了身子,那她下的這盤棋,就能再進一步、再落一子。
孩子啊,你不要額娘了,但額娘總是想你的。
當初是額娘沒保護好你,是額娘無能。
你再來看看額娘好不好?
額娘身子骨不争氣,你若能投到程格格肚子裏……也好。
李氏閉上了眼睛,雙手緊緊攥住被角,眼角緩緩滑落一滴眼淚。
#
紫禁城裏進了五月,就暖和多了,“黃霧”也不刮了——就是後世說的沙塵暴,這天才算真正清亮起來。
紅牆金瓦,襯着碧藍無雲的藍天,顯得無比高遠。
程婉蘊當初剛來京城,最不适應的就是京城的氣候,真叫一個又幹又冷。就算是春天也時時下雪,蕭索得很,除了花房裏,紫禁城大多數栽在宮巷外頭的樹都無花無葉,若是在徽州,南湖岸邊各色春花早已開得姹紫嫣紅、翠紅滿枝。
她抱着貓在院子裏發呆,微風徐徐,她和貓一塊兒打了個哈欠。
自從她撿了貓,毓慶宮裏的氣氛就一日比一日緊張,太子爺叫何保忠訓誡李側福晉和楊格格,卻給她這兒送來兩個機靈又聰明的小太監,還撥來一個二十幾歲就要出宮的宮女,據說她之前都是在寧壽宮伺候的,是正正經經的上三旗內務府包衣。
程婉蘊聽完不由想,那家世估摸着都能比她還好些……
淳本殿就是透出來一縷風,那都能被底下人聞了又聞,莫說弄出這麽大動作,楊格格徹徹底底閉門養病,輕易都不出屋子,安靜得就像沒這人似的。
李側福晉還管着家,門前依然人來人往的,但卻不叫程婉蘊來請安了,就算來了也不見,比起以前低調了許多。
唯獨程格格不聲不響,卻毫發無傷。
太子爺還直接越過李側福晉,給她賞了人!
程婉蘊的後罩房就成了人人側目之處,大家都在等着她如何風光,結果太子爺又連着大半個月都不再進後院,側福晉和兩個格格誰也不找,明面上是忙着萬歲爺預備南巡之事,但底下的人都清楚得很,這是太子爺氣還沒消呢。
唯一不大受影響的就是程婉蘊了,何保忠給她送了人來,她就乖乖收下,之前太子爺說撥人是為了幫她曬茶,于是她就只讓那兩個小太監曬茶。
至于紅櫻——就是那個快要出宮的老宮女,程婉蘊對她毫無安排,她卻自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沒兩天就把宮女們都收服了,連青杏碧桃都願意屈居其下。
程婉蘊原本還不知道何保忠給她選這麽個人來做什麽,後來她院子裏有幾個粗使宮女太監陸陸續續犯了錯被紅櫻打發回內務府,又讓她重新挑人,她就明白了。
這是太子爺派來替她紮籬笆的。
紅櫻做事沉穩妥當,背景又幹淨,幫她把這一群應屆畢業生帶好就要出宮嫁人,太子爺對她的用心可謂良苦。
太子爺能替她出手整頓下人,就意味着他這火氣八成不是沖着自己來的,至于為什麽不來,一來可能真的是忙,二來麽……
紅櫻在征服了她院裏這一群小朋友後,就找了個深夜,在燭火下,一邊做針線一邊和她講了個她家裏的故事,說是她家裏兄弟衆多,一向感情極好,直到一向魯莽的大哥摔死了她的狗……
程婉蘊聽完,就不由将視線落在蹲火盆邊舔爪子的貓身上。
它身上剃了毛,還包紮着繃帶,但比剛撿來那會兒已經胖了不少。碧桃特別喜歡它,還自掏腰包給它買魚吃。
程婉蘊是在這一刻才意識到李側福晉和楊格格為何會被那麽嚴厲地訓斥,她自己又是被卷入了怎麽一場風波中。
紅櫻說到最後,忽然擡頭問她:“奴婢的長輩們都覺着那狗不過是個畜生罷了,對奴婢說怎能為了個畜生不顧手足之情,您覺着奴婢錯了嗎?”
燭火映着她的眼睛,像是有兩團小火苗在裏頭燃燒。
#
淳本殿中,胤礽收到了淩士晉傳回來的第一封信。
索額圖和明珠一行人快馬加鞭朝漠北進發,明珠卻突然提議繞行喀爾喀河以東,借此探聽葛尓丹的蹤跡,這期間索額圖與明珠是三天小吵兩天大吵,都沒有吵贏。使團一行采納了明珠的意見,誰知他們才行至內紮薩克蒙古,探馬就已探得葛尓丹的确正大舉侵犯喀爾喀蒙古,渡喀爾喀河前往尼布楚的道路受阻,于是使團現在正調轉方向,按照原來的路線經黑龍江前往尼布楚。
提前探知葛尓丹動向,索額圖一面加急向康熙奏報,一面領隊加快前往尼布楚。
胤礽看完後不由松了口氣。
夢中索額圖被喀爾喀蒙古已失的消息驚得手足無措,更急于與沙鄂劃清界限,連最後底線都不慎洩露,如今使團能夠提前得知葛尓丹反叛,在之後的談判中,有明珠在,想必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主動。
葛尓丹……皇阿瑪決不會再縱容,大清又要起兵戈了。
胤礽思索着,淩嬷嬷帶着紅櫻進來:“太子爺,紅櫻來回話了。”
“紅櫻姑姑,不必多禮,”胤礽起身叫起,不似待普通宮女那般随意,含着幾分尊敬,“您這樣能幹的人,讓您來我這兒,真是委屈您了。”
紅櫻笑道:“太子爺折煞奴婢了,程格格那兒就很好,在宮裏最後兩年能這樣清靜賦閑,奴婢還要多謝太子爺的恩典。”
胤礽讓小宮女拿繡凳來,請紅櫻坐下喝茶說話。
紅櫻曾經伺候過赫舍裏皇後,後來才到的寧壽宮。太子爺長大後就暗中收攏赫舍裏皇後身邊的人,雖然大夥都散在宮裏各處,但太子爺暗中叫人照看着,這些香火情全沒斷過,淩嬷嬷知道太子爺要跟紅櫻說些體己話,便先行告退了。
伺候的人都退出門外,聽見雕花門扉輕輕合上,紅櫻才開口:“太子爺囑咐奴婢要問的那句話,奴婢問了。”
胤礽“哦?”了一聲,面上神情絲毫不動,唯有端着琺琅蓋碗的手幾不可見地微微顫了一下。
“程格格說,板子沒有打在自己身上,自然不知道痛。”紅櫻學着程格格那義憤填膺的口吻,“那可是你額娘留給你的狗,何況你還這麽小,怎麽會有這樣糊塗的長輩,不去怪罪屠狗之人,反倒要求受害者要大度,我呸!若換做是我,立馬把他家值錢玩意都搶回家去,再問他,哎呦咱們都是親戚,就一點身外之物你怎麽還生氣了?”
“貓狗命賤,人命難道不如草芥麽?若自覺高貴就去蹂躏踐踏其他生命,焉知日後失勢時不會被其他人焉知日後失勢時不會被其他人蹂躏踐踏?紅櫻,你沒錯,你一點錯也沒有,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胤礽笑了起來,先是低笑,漸漸笑得大聲,最後連眼淚也笑了出來。
紅櫻跪下磕頭,退下了。
屋子裏沒人,胤礽也不願叫人進來伺候,他把身子往後一仰,躺在了暖炕上,緩緩擡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以為不會有人懂,原來真有人懂。
沒人在乎金虎的命,就好像沒人在乎他的感受,連皇阿瑪都更在乎他身為太子應該是怎樣的,而不是抛開太子這個身份,他原本應該如何。
但如今過了這麽多年,終于有人說,你沒錯,你一點錯都沒有。
過了兩天,何保忠喜滋滋過來說:“爺,萬歲爺那邊得了蘇州貢上來的白沙枇杷,吃着好,特地分了一簍子,讓您也嘗嘗。”
他身後的小太監擡着一小簍子精心挑揀過的枇杷,一個個又圓又大,用葉子墊着排得齊整,初夏正是吃枇杷的時候,看着真挺喜人的。
“宮裏總共得了幾簍?都分給了誰?”
“枇杷容易壞,又不經磕碰,到了宮裏挑揀出來就剩下三簍子,萬歲爺給佟佳皇貴妃那邊分了半簍,皇太後那兒分了一簍,自己留了半簍,剩下那一簍子都擡到毓慶宮來了,其他阿哥那兒連枇杷葉子都見不上。”
何保忠一邊說一邊脖子擡得老高,言語裏全是驕傲。
這就是毓慶宮獨一份的尊貴。
胤礽聽了卻只是淡淡笑了笑,如果他就這麽占着這一簍枇杷,皇阿瑪真的會滿意嗎?就連賞賜都是考較,這就是他的日子啊。他吩咐道:“只撿出一碗來留着,其他都擡到阿哥所去,讓大哥幫着給弟弟們都分些。”
“爺?”何保忠吃驚地瞪着眼,“全都分出去啊?還讓大阿哥分?”
胤礽心裏紮得最深的那根刺已經拔了出來,已不在乎這種邀買人心的小節。若是往常,他不會留這個臉面給大阿哥,自己叫人分了就是,如今卻懶得費這份心機。
“現在就叫人送出去吧,咱們自己留的那碗,也分一半給李側福晉,”胤礽站了起來,“剩下半碗,拿着去瞧瞧程格格。”
何保忠好懸沒往地上撿自己的眼珠子,天爺呀,這都快六月了,太子爺總算想起來往後院裏去了。
這些日子,他天天悶在屋子裏看書寫字,若非傳召就哪兒也不去,何保忠都怕他把自己逼壞了。
所有下人都跪着等太子爺走過去,趴在地上拿眼盯着太子爺的腳後跟,看他進了後殿的門,沒左拐也沒右拐,直直再穿過一道門,再走過長廊……
是程格格!
後罩房門口被日頭曬得想打瞌睡的守門太監也一蹦三丈高,當明黃的衣擺遠遠出現在長廊盡頭,他就已經一路小跑進去高聲通傳了。
“太子爺來了!”嗓子都差點劈了。
整得就跟過了年沒兩樣啊。
程婉蘊哭笑不得,但也真是好久沒見太子了,她驚訝得發現——太子也長高了不少,五官還是那樣,但就有種好像又長開了點的感覺,下颌線都更明顯了。
至于太子爺來看她的由頭——那半碗“極難得”的枇杷,程婉蘊沒忍住數了數,一共八顆,得,這麽點掰手指都能數得滿。
她不由瞥了眼這個一來就往她躺椅上一躺,惬意吃話梅的人。
這借口找得有點敷衍。
程婉蘊正想說些什麽,貓突然大搖大擺地進來了,大大的尾巴翹得高高的,見躺椅上躺了個陌生人,瞬間弓起背炸了毛。
“喵!”甚至還敢哈人。
胤礽擡起頭,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這只和金虎生得幾乎一模一樣的貓,但他能清楚分辨出這是兩只完全不同的貓——如果是金虎,有陌生人來,它已經躲到床底下去縮着了,根本不會出來。
這只貓,更像金虎這個名字,威風凜凜、膽大甚至兇。
怪不得和狗打架還能留下命來。
“這貓叫什麽?”
程婉蘊一愣,暗搓搓地瞄了眼碧桃,碧桃也是一臉着急想跺腳“都叫您不要取那種名字了您偏要”的表情。
“嗯?”
程婉蘊讪笑:“叫……咪咪。”
胤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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