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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馮玉梅姨父文老五倒是早到了,和王紅英一口一個親家的喚得很親切,文春麗挨着爹娘坐一起,收起平日張揚潑辣的性子,安靜的吃着菜,不時的有人問起姑娘說了人家沒有,馮玉梅微笑後嘆口氣,低聲說:“還沒有,多幫我留意着吧。”

馬淑慧往兒子碗裏夾了一個肉丸,見他在發愣,順着他的視線往前一看,正好是馮玉梅倆口子那桌,馬淑慧推了推傻兒子的肩膀:“發哪門子愣,再不吃肉要沒了。”

莊戶人家吃頓肉不容易,吃酒席更是人人期盼的事情,桌上的肉丸、肉片、扣肉等肉菜總是最先被掃光,一人夾幾筷子常常就幹淨了,若下手晚便只能吃點豆腐青菜填肚皮,那多可惜,所以總是先吃肉菜再聊天敬酒。

王紅英殺了一頭豬辦席面,肉菜是紮紮實實的,叫席上每個人都過足了肉瘾,吃到了紮實的油水。

“這大肉丸子,真香哩。”馬淑慧說着一口吃掉半個,見兒子還傻愣着,不由的奇怪起來,她家幺兒從小便有一個優點,就是吃飯從來不用人操心,大口扒拉比誰都香,怎麽今日肉丸子都不想吃了呢。

倒是邊上羅巧雲瞧得分明,湊到馬淑慧耳邊說:“你家大河想媳婦兒啦。”她養了三個兒子,哪裏能不懂這道理,馬淑慧一下子轉過彎來,以前給許大河說親說姑娘,他總是一副愛行就行,不行拉倒的死樣子,她便一直以為許大河不想被媳婦拘着,還不想娶的,原來不知啥時候已經開竅了。

“你多和孫木青學學,咱家條件不差,只要你學好些,好姑娘随你挑。”馬淑慧樂呵的說。

羅巧雲看了馬淑慧一眼,心想你家大河難不成是個金疙瘩,還随便挑,好大的口氣,但面上不顯,一口吃掉半塊扣肉,芋頭粉糯肉片酥爛,哎呦,真是香到心坎裏了。

菜吃了,肚子填飽了,新郎官開始一桌一桌的敬酒,孫木青平日裏不大喝,幾杯酒下肚臉就燒紅了,渾身又熱乎又輕飄飄的,但架不住心裏的高興勁兒,越喝越痛快。

王紅英對萬全說:“去幫木青擋一擋,他不大能喝。”

話剛說完,女婿萬全就麻利的起身,跟在小舅子身邊一塊幫着敬酒,萬全也很少沾酒,但是他的酒量很好,有他幫着孫木青擋一擋,王紅英就不擔心兒子喝醉。

另外一頭,村口匆匆走來一隊人,正是文老五、李桂花以及小河村一些說要喝喜酒的,知道誤了時辰,大家都加快了腳步,但再怎麽加快步子,卻還是晚了,等他們走到孫木青家的時候,喜宴已經過半,甭說好酒菜,就連青菜豆腐都要吃光了。

“喲,我當你不來了呢。”馮玉梅陰陽怪氣了一句:“小河村走過來最多就半個時辰,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從哪座大山上翻下來的呢,閨女成親,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哪裏是做爹娘的,村裏的大黃狗都比你們積極。”

文老五碰了碰馮玉梅的胳膊:“大喜的日子,少說幾句。”

親家遲遲沒來,王紅英不着急,卻把馮玉梅急得不行,到底是爹娘,不露面丢的是新娘子的醜,她氣得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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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桂花翻了個白眼,她也不想遲,誰知道漁翁渡完迎親隊就回屋吃飯了,讓他們在河邊幹着急,好不容易尋到另外一個撐船的,那人又摳門的厲害,非要他們按照人頭給錢渡河,前前後後亂糟糟的事情耽擱了時辰。

自知理虧,加上旁邊的客人指指點點,秦莊狠狠拉了李桂花的袖子,示意她收好自己的脾氣。

王紅英笑着出來打圓場:“來了就好,快坐下。”

一門心思惦記吃肉的秦二丫掃了一眼,桌上只剩下骨頭和殘羹冷炙,當即氣哭了:“娘,沒好吃的了……我想吃肉。”

“丫頭,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想吃肉咋不早點來哩。”

“哎呦呦,別掉淚珠子,這還有個肉丸吶……”

喜宴上的其他人見秦二丫因為吃不着肉哭了,七嘴八舌的勸解着。秦莊聽在耳中氣在心裏,在心裏直埋怨李桂花太小家子氣,把個閨女也養成小氣巴拉的模樣,就是再饞肉,也不該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哭出來,說出口,有損老子的面子。

秦莊打着哈哈說:“別管她,小孩子眼皮淺,肉嘛,在家經常吃的,三五天就吃一頓。”

這時候孫木青走了過來,笑着說:“岳父岳父跟我過來,小婿哪能叫你們吃剩菜,留了一桌好酒菜溫在竈臺上哩,就等你們到了再上菜,二丫,別哭了,小虎,你也來。”

平日裏秦小虎也是嘴饞的,但是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脖子梗得比鐵鉗還硬,李桂花扯他不動,幹脆照他腦門拍了一下:“跟我過來吃飯!”

這時候文春麗已經跑到新房裏去陪秦小喜了,把院裏發生的事情說給新娘子聽,秦小喜一點不驚訝,她爹和後娘就是不靠譜不貼心的,本來對他們就沒什麽期待,所以也談不上失望,要丢臉丢的也是他們自己的臉。

“妹夫倒是個心細顧全大局的,還給他們留了一桌好飯菜,維護了他們的面子,要是我,就叫他們吃剩菜,誰叫他們自己來晚了的!該!”文春麗氣鼓鼓的說。

秦小喜笑笑,沒說話,孫木青是個男人,卻心思細膩,他這樣做不是維護她親爹後娘,是顧及她的顏面哩。

“咕咕咕。”秦小喜的肚子突然叫了起來,是餓的,從淩晨起床到現在,她就喝了一碗白粥,早就消化幹淨,現在不餓才奇怪。

“表姐,給我拿些吃的進來吧。”秦小喜說。

文春麗絞着手帕玩,頭一歪說:“我剛才就想給你拿的,可你的新郎官不許。”

“啊?”秦小喜有點奇怪。

“他說桌上的菜油膩,冷了會吃壞肚子。”文春麗說着站起來往邊上的櫃子走去,一邊拉櫃門一邊說:“所以呢,他早就備好了糕餅,收在櫃子裏,專門給你吃的。”

說着,文春麗驚訝的瞪大眼睛:“棗泥糕、芝麻酥餅、水晶豆蓉、麻脆,都是精細點心,妹夫對你真好,小喜,你這下是掉進福窩窩啦。”

接着文春麗用手帕一樣包了一塊,拿到床邊遞給秦小喜,精細點心說的是那些要用很多糖、油才能做出來的糕點,越是綿密細膩有甜味兒,價錢就越高,最多就是過年過生辰吃個一塊半塊的,哪裏有那麽奢侈一買四樣各種半斤呢。

秦小喜拿起塊棗泥糕吃了一口,真甜,真好吃:“表姐,你也嘗嘗。”

“我不吃,被妹夫知道了要笑話我是饞貓,這是人家專門買給你的。”文春麗捂着嘴直笑。

秦小喜低哼一聲:“還要我求你吃不成?”

“好啦,我吃還不成?”文春麗酒席上吃得飽,此刻吃不下多少,掰了半個麻脆小口吃着,她比秦小喜大一歲,小喜今年十八,她已經滿了十九歲,若論虛歲,今年是二十了,這個年齡沒嫁人甚至連婚約都沒有的姑娘,很少。

秦小喜吃着糕餅,小聲問:“春麗表姐,你怎麽打算的?”

姊妹之間自有默契,文春麗知道秦小喜這話啥意思,她嘆了口氣,若不是想招上門女婿,她早就成家了,但她不怨爹娘,各人有各命:“走一步看一步,混一年是一年。”

“這話聽着喪氣,不像表姐你說的。”秦小喜吃完最後一口棗泥糕,将裝糕點的手帕挪到邊上,扯過文春麗的手:“我問你一句話,要和我說實話,不可以騙人。”

文春麗點頭:“你問。”

秦小喜試探着說:“你覺得許大河這人,咋樣?”

“不油滑,心腸好,看起來有些懶,其實喊得動,是踏實人。”文春麗大大方方的說。

聽她這評價,秦小喜就知道有譜了,全是誇人的話哩。

“那……”秦小喜想了想:“我為你做回媒人?”

文春麗拍了拍新娘子的手:“剛嫁人就想着嫁我了?算啦,再說吧,他家裏必不願意叫他上門的。”

秦小喜沒有再說話,好湯需小火慢慢煲,春麗表姐和許大河還沒到時候,是要再看的。

天漸暗了,秦莊一家匆忙吃了席就該走了,尤其是他覺得今日丢了面子,更想早早回村去,但李桂花想着秦二丫的婚事,拉着姑娘硬是每一桌都轉了轉,不過今天秦二丫哭肉吃的事情太小家子氣,大家都把她當做個沒長大的姑娘看待,沒有往定親那回事上想,後面有兩個有意思的,一問男方才十三四,意思是想先定下,過幾年再辦喜事。

男娃娃等得起,熬得起,姑娘家可不能等,誰知道等個三四年會有啥變數,李桂花沒給好臉色,拒了。

回村的路上,秦小虎又問:“大姐以後不回家了嗎?”

李桂花沒好氣的回:“嫁人了嫁人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還回什麽回。”

秦小虎癟了癟嘴,他還挺喜歡大姐的,可惜家裏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為大姐出嫁心有不舍。

……

院子裏,賓客陸續散去,就連最能喝的兩桌酒鬼,都扛的扛,扶的扶被媳婦兒子弄回家睡覺去了,許大河也被馬淑慧弄回了家,人一走光,趴在桌上貌似喝蒙了的孫木青忽然擡起頭來,一下是頭不暈,步子也不晃了,手裏握着大紅綢花往喜房走。

坐在床上的秦小喜盤腿坐着,已經快睡着了,被門的咯吱聲吵醒,她曉得是孫木青進來了,一顆心霎時跳得飛快。

孫木青吞了吞口水,此情此景想是在做夢,讓他忍不住想掐自己一邊驗證真假,他深吸一口氣,去揭開了新娘子的紅蓋頭,在鵝黃色的燭光下,秦小喜的笑容是那麽甜,又是那麽的美。

“媳婦兒,你真好看。”孫木青在傻樂。

那麽一個水靈的新娘子,他實在是怕磕着碰着了,一時間無從下手,先在秦小喜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軟乎乎的臉蛋帶着香氣,忍不住叫孫木青在心中想,這比剝殼的雞蛋還滑,比面團子還軟。

娶了媳婦,日子就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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