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孝莊太皇太後

孝莊太皇太後

林嘉钰并不是個柔弱的，可她這一路上又是攙扶玲兒，又是安慰蘇茉兒，知道自己弱流露出膽怯之意來，她們兩個會更害怕，一直強撐着一口氣。

但她也只是個尋常女子，何曾遇到過這樣的事兒？當即眼淚簌簌落下，啞着嗓子道：“我以為我自己要死在這裏了……”

多爾衮輕拍着她的脊背，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輕柔：“玉兒，你不要害怕，都沒事兒了，那些黑衣人我已經派人去追了，背後之人，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找出來的。”

林嘉钰抽噎着點點頭。

她已經快一天沒有吃東西，又困又累又餓，多爾衮很快就差索林将蘇茉兒她們帶了出去。

如今雨勢雖小了些，但天氣依舊不好，多爾衮想着此地不宜久留，很快就抱着林嘉钰上馬，用大大的披風将她裹了起來，外頭更套了一件蓑衣，讓她坐在自己身前，緊緊護着她，怕她手上沒力掉了下去。

索林面上雖有些驚愕，但不敢多言。

倒是蘇茉兒心直口快道：“十四貝勒，這樣怕是不好吧？”

若是傳出去了，自家主子的名聲就保不住了。

多爾衮坐在馬上，居高臨下道：“玉兒命都快丢了，難道還要在意這些？如今她渾身半點力氣都沒有，你放心讓她一個人騎馬？”

說着，他更是騎馬而去，丢下一句話來——你放心，今日跟着我過來的都是心腹，這事兒不會有旁人知道的。

蘇茉兒沒辦法，只能騎馬追了上去。

說起來倒也奇怪，今兒一天她四處奔波逃命并不覺得十分勞累，哪怕方才在山洞裏也一直緊繃着心弦，如今窩在多爾衮懷裏，興許知道他靠得住，渾身上下都松懈下來，也不顧衣裳還是濕漉漉的，竟歪在多爾衮懷裏睡了過去。

她真的太累了。

等着她一覺醒來時，身上已換了幹淨的衣裳，環顧周遭一看，屋子裏很是簡陋，有點像尋常老百姓的住處。

多爾衮坐在炕桌上，聽見響動，含笑道：“玉兒，你醒了？”

林嘉钰攥緊被子，正欲開口時，就聽見多爾衮又道：“你身上的衣裳是我請了一位老婦人幫你換的，先前你就大病一場，身子尚未養好，我要他們準備了些姜湯和吃食，你先喝點姜湯暖暖身子。”

說着，他就起身去叫人。

因在深山，吃食并不精致，除去一碗熬的辣辣的姜湯，也就只有白粥、饅頭與醬菜這些東西，但林嘉钰也吃的香甜，她實在是餓壞了。

在用飯的時候，林嘉钰大概知道宮裏頭的情形。

皇太極一知道這事兒是勃然大怒，聽聞林嘉钰下落不明，當即就要親自來找她，可海蘭珠卻不答應，直說八阿哥這兩天染上了風寒，哭鬧不止，得要皇上好好陪陪。

皇太極沒法子，只能派人去找林嘉钰，其中還有堂兄阿敏與長子豪格，這兩人皆是上戰場殺敵的一把好手，可要他們去找人……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盡心？

知曉這消息的皇後差點暈了過去，一面吩咐人瞞着雅圖她們姐妹三個，一面去找多爾衮進來，懇求多爾衮去找找林嘉钰……

聽到這些話，林嘉钰是波瀾不驚，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多爾衮看着她蒼白的臉色，道：“你若是難受，哭出來興許心裏能好受些……”

林嘉钰卻反問道：“我為什麽要難受？”

這話問的多爾衮一愣，道：“那為何你想要個兒子？”

在他看來，林嘉钰是嫉恨海蘭珠受寵，所以想要生下兒子來争寵，他也是在阿瑪身邊長大的，見慣了那些妻妻妾妾争的你死我活。

他更以為林嘉钰嫁給皇太極十餘年，心裏對皇太極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原主可能會有那麽一點點，但林嘉钰可沒有。

林嘉钰淡笑一聲道：“因為科爾沁草原需要我生個兒子，姑姑需要我生個兒子，我也需要我生個兒子。”

畢竟她兒子是真的有皇位要繼承的：“如今皇上雖看重豪格，但豪格只比皇上少十幾歲，皇上如今年富力強，等着皇上去世後，豪格年紀也不小了，更何況豪格生母去世，由誰繼位姑姑也能說上一兩句的。”

“若是我沒能生下兒子，勢必由海蘭珠的兒子繼承大統，她的孩子……還是算了吧。”

一來是八阿哥與海蘭珠一樣是個病秧子。

二來就算這孩子能平安長大，被海蘭珠教出來的孩子，難道還能指望他撐起整個大清。

多爾衮看向林嘉钰的眼神微微變了，他原以為她每日困于內宮，什麽都不知道：“弱這一胎那宮女平安生下兒子，你想要這孩子繼承大統？”

林嘉钰重重點點頭。

其實多爾衮還有問題要問，可如今見林嘉钰甚至能波瀾不驚說起皇太極去世一事，心中大概也有了數。

她并不想生下皇太極的孩子！

勞累了一整日的多爾衮只覺得心裏舒坦極了，握住她的手道：“玉兒，你放心，我一定會助你兒子登上皇位的。”

林嘉钰抽出手來。

窗外風雨飄搖，雷聲不斷，她這才意識到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并不合适，更何況還是他們這種從前是青梅竹馬，如今是叔嫂的關系。

林嘉钰看向他道：“那多爾衮，你想當皇上嗎？”

從未有人這樣問過多爾衮，便是膽大如多铎，也只敢私下說皇太極搶走了他的皇位。

多爾衮正色道：“天底下誰不想當皇上？我自然是想的，不光是我想，代善想，阿敏想，豪格想，阿濟格也想……但皇位只有一個，若皇太極去世後，叫我眼睜睜看着別人坐上皇位，我定是不服。”

“可若是坐上皇位的是你的兒子，那我就無話可說。”

“不管這孩子是不是從你肚子裏出來的，可到時候你就是太後，什麽海蘭珠，娜木鐘見到你都是規規矩矩磕頭下跪，到了那一日，她們欠你的就是時候還回來了。”

這一刻，林嘉钰只覺得多爾衮對原主的感情比她想象中深多了：“那你甘心嗎？”

多爾衮看着她的眼睛，難得笑了笑：“只要是你，我就甘心。”

說着，他更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忙道：“你別聽琪琪格瞎說，說我寵愛夢娘，直到今日我還沒有碰過夢娘，之所以将她留了下來是見着她有些可憐，更重要的是，她長得有點像年幼時候的你。”

多爾衮沒好意思講，每晚自己都要夢娘換上她小時候常穿的蒙古衣裳，隔着紗簾坐着，自己就像看到了從前的她一樣。

林嘉钰點點頭，沒有說話。

在大清八旗将士口中“戰神”一樣的多爾衮，到了林嘉钰跟前卻變成了小綿羊，一會兒給林嘉钰遞湯碗，一會兒又給她倒水，哪怕最後林嘉钰累了說想要睡一覺，可一睜眼，卻見着多爾衮和衣躺在炕上看着自己。

這感覺，還是怪怪的。

多爾衮也察覺到她的翻來覆去，沒什麽睡意，只道：“玉兒，你安心睡吧，我守着你。”

他是個做事極周全之人，知道背後之人這次肯定是想要下狠手以絕後患，敵在暗，他們在明，他連一步都不敢走開。

林嘉钰輕聲道：“我睡不着……”

多爾衮翻了個身，道：“那咱們來說說話吧。”

說什麽了？

原主應該是記得他們小時候的那些事兒，但林嘉钰卻記得并不清楚，只記得年幼的多爾衮是個意氣風發，俊朗無雙的少年郎，記得他每次看到自己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而非如今沉默寡言，一身軍功的十四貝勒。

好在多爾衮已經自顧自說起話來：“……當初琪琪格嫁給我時皇後娘娘勸過我的，說人總要向前看，你已經是皇太極的側福晉了，可我心裏只有你，除了你誰都進不去，更別說琪琪格還是皇太極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我怎麽會與她好好過日子？”

“我沒了額娘，沒了皇位，沒了你，只能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戰事上，有一次在戰場上刀劍直穿我左心肺，再偏一點我就要死了……當我聽軍醫說兇多吉少時，我當時就想着你該怎麽辦啊！”

他還記得那時候的林嘉钰剛生第二個女兒阿圖，皇太極與皇後嘴上雖沒說什麽，可心裏都是有些失望的，他更知道科爾沁草原那邊打算再送個女兒來。

他人在戰場，可心裏卻是牽挂着遠在盛京的心上人。

有些話嘴上說起來是輕飄飄的，但林嘉钰聽着卻覺得沉甸甸的，只道：“多爾衮，我困了，今日你也累了，早些睡吧！”

她是真的累狠了，過了會兒便沉沉睡了過去。

她夢見了原主與多爾衮小時候，多爾衮那時候最得努爾、哈赤喜歡，一次醉酒後，努爾、哈赤将跟随自己多年的佩刀贈于多爾衮，更說等着自己百年之後要讓多爾衮坐上他的位置。

那時候的原主坐在皇後身邊，下意識朝多爾衮看去，燈光灼灼，那麽多人，她與多爾衮四目相對，兩人眼裏的高興是真心實意的。

等着宴會進行到一半兒，多爾衮更是找了個由頭将原主喊了出來，正色道：“來日我若成為大汗，那就風風光光迎娶你做我的大福晉。”

原主那時候只有十二三歲，臉皮薄得很，沒好氣道：“誰要嫁給你？再說了，你們滿人向來三妻四妾，我才不想嫁給你……”

多爾衮卻抓着她的手道：“此生此世，我的眼裏心裏只有玉兒一人，以後只愛玉兒一人，若有半句虛言，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林嘉钰正夢到這裏，卻聽到外頭傳來一聲驚雷，被吓醒了過來。

她一摸枕邊，濕漉漉的，也不知道這眼淚是她為多爾衮與原主而流，還是她占着原主的身子，是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

倒是蘇茉兒見狀卻是吓了一大跳：“娘娘，您怎麽哭了？您這是怎麽了？”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連屋外的多爾衮都驚動了，只見他大步流星走了進來，正色道：“玉兒，你怎麽了？可是做了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