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自作與自受

自作與自受

“眼下剛到巳時,剛好還有一個時辰。”

顧曦話音剛落,便聽顧煜一聲哀嚎,“姐姐,這麽快就……不,不快,一點都不快,我就是還沒想好要讀些什麽書。”

“你荒廢已久,先将過往的書溫習一遍,再讀新書。可好?”

見她笑顏如花,語氣溫和,還溫柔地問他的意見,顧煜紅了臉,也一本正經起來,“‘子曰:溫故而知新。’溫習也是學習。”

顧曦微微颔首,“那便從《論語》開始,今日好好溫習,明日我來考校。”

顧煜對顧曦拱手,“遵夫子之命。”

“小皮猴。”顧曦笑着嘀咕一聲,顧煜已經對着她吐了吐舌頭蹿去了屋外。

琉璃不知去了哪裏,明川站在檐下看着他。

顧煜收了笑,稚嫩的臉龐上升起不合适的深沉,“你會保護我姐姐的,是不是?”

明川點頭。

顧煜藏在身後背着的手不安地擰成了麻花,“我沒把那件事告訴姐姐,你也不許說。”

明川看着他,沒有答應。

顧煜道:“你不會想看到我姐姐傷心的是不是?”

明川點頭。

顧煜松一口氣,“不想她傷心,就不要說。我要溫書去了!”

琉璃走進院中,正好聽到這句,挑眉笑道:“少爺可算長大了,懂事了。”

她挑簾走進屋裏,“還是小姐有辦法,不吵不鬧的,就讓少爺半日不到全明白了,由着大房大邊雞飛狗跳去。大夫人使人往宮裏遞帖子,被攔了回來,大老爺急得使人去請禦醫。不過禦醫哪裏是那麽好請的?他一臉花不好意思出門,人家可不知道呀,見他使下人去請,沒點誠意,自然請不着的,不知怎麽的,竟然把街上閑逛的賢王請去了。難不成賢王還會醫?”

琉璃聽了滿耳朵的八卦來和顧曦分享,不想顧曦看着賬本上的字,一動未動,呆了一般。

她有些不安,“小姐?”

顧曦回過神來,淺淺一笑,“賢王還真是個會醫的。”

書中原文對楚清着墨不多,但細細揣摩劇情,他能發現禦醫所不能發現的問題,對楚秦的死因起疑,懷疑到顧妃的頭上,說明他的醫術不會一般。

琉璃愣了愣,“那可怎麽是好?!”

顧曦沒注意琉璃的異樣,笑意微深,“這可是好事。”

她原本還苦惱沒有放心的人檢查補藥的事,現在有了。

琉璃急得咬唇,扭身噠噠噠地往外跑,“明川,你快點去顧府,別讓人把他們的臉給治好咯!”

明川沒動,看向顧曦所在的方向。

琉璃急道:“小姐仙女兒一樣的人,肯定不會攔着他們治臉的。可是咱們不能讓他們好過。他們把賢王找去治臉,若是叫他們和賢王打好了關系,添油加醋地編排小姐,那可怎麽是好?小姐頂着這麽一家子,已經夠不容易了。要是再加上賢王,宮裏那個還和大房是姻親,讓小姐怎麽活?!”

明川的目光一點點沉下來,不等她說完,轉身就走。

劉氏和顧随安的消息到底是傳到了宮裏,顧媛驚得腳下不穩。

錦心忙扶住她,“娘娘保重,老爺和夫人都出了事,現在就指着您吶。”

顧媛緩過神來,“陛下可知道了?”

“老爺和夫人臉上有傷,不方便出來,使了下人來遞消息,都被攔住了,這還是咱們自己的法子,才将消息遞進來。”

“那就是還不知了。”顧媛點點頭,“使個人去打聽打聽陛下今日的心情,準備一份陛下愛吃的點心。”

“這……”錦心猶豫了一下,在顧媛發作之前趕緊應聲出去。

自入宮到現在,陛下都不曾與娘娘好好地用過膳,也不許人打聽他。真要去了,就是送死。

正巧看到青岫端着一盆水從廊前走過,她走過去打翻水盆,“娘娘叫你半天,你竟然在這裏躲懶。還不快去……”

再說楚清面色不佳地從顧府出來,便被楚秦的人叫進了宮裏,踏進門時脾氣正大,不曾注意到殿裏被壓得低低的氣氛,也不曾注意到陳然對自己的擠眉弄眼,“皇兄,你得補償我!”

楚秦沉着臉,還未發作便被他氣笑了,“補償你?!”

“對啊!”楚清理直氣壯,“你的岳丈家欺負人,我怕得罪嫂子繼而得罪你,自然受了委屈來找你要補償。”

楚秦的臉色又沉了幾分。

他猶自未覺,繼續道:“我看他們下人急着找大夫,主動去給他們治,結果我只問他們是誰下的毒,就被他們說是庸醫,給趕出來了。”

陳然眼睛一轉,提醒他,“賢王殿下這是還未來得及給他們治呢。”

“治啦!”楚清拍拍胸,“我怎麽能見死不救呢?給他們留了個方子,至于他們用不用,我就不知了。”

“哎喲唉……”陳然急得皺鼻,“必是不用的。那種陽奉陰違的小人,喜歡從門縫裏瞧人,哪裏值得王爺拿矜貴的熱臉去貼他們爛臉?!”

“陳公公,你怎麽能這麽說呢,怎麽說他們也是……”楚清這會兒瞧見陳然的暗示了,意識到不對勁,可他一時間還是沒反應過來,茫然的目光在楚秦和陳然身上轉了轉。

“也是什麽?”楚秦笑了一聲。

楚清搓一下手臂,一定是馬上要到清明了,所以格外陰冷……

“不管怎麽說,我是因為皇兄才忍的,皇兄要補償……不不不,賞我點什麽就好。”

他放蕩自在慣了,獨獨怵這個哥哥。

他知道自己能活下來,全靠哥哥,他也親眼瞧過哥哥發起脾氣來殺伐的模樣,砍那幾個要他們命的兄弟都和切菜一樣。

陳然沒眼看,見他要開竅不開竅的,嘆一口氣對楚秦道:“陛下,若是王爺知道顧家大房做的腌臜事,必然……”

楚秦擡手止住他的話。

陳然給楚清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端着拂塵不再多言。

這會兒,楚清品出味兒來了,“他們做什麽了?”

楚秦提了口氣,卻發現這種丢臉的事情怎麽也說不出口,便把陳然推出去,“你和他說。”

陳然“诶”了一聲,正要開口,聽到顧媛的聲音傳了進來,“陛下。”

陳然暗道一聲不好,因怕楚秦氣過頭,他進來當和事佬,沒想到叫顧媛鑽了空子。擡頭看時,顧媛已經端着食盤走了進來,她走得有多婀娜多姿,他便有多提心吊膽。

“老奴這就把她帶出去。”

“不必。”楚秦眼底閃過幽光,冷冷地勾唇,一只茶盞碎在陳然腳邊,止了他的腳步,其中一塊碎片飛向顧媛,在她面上劃開一道口子。

“啊……”顧媛驚呼一聲,見楚秦正含笑瞧着自己,立時顧不得其它,繼續前行,“臣妾做了陛下愛吃的桂花糕和糖芋苗。”

“這個季節,哪裏來的桂花?”

顧媛眨眨眼,有些恍惚。

聽聞楚清進宮了,她尋思着這個時候必是他心情最好的時候,看來她是來對了的。

随即,她微垂着眸,伸長的脖子露出天鵝頸一般的弧度,學着顧曦的儀态靠近他,“是去年桂花開的時候在禦花園裏采的。”

“真是有心了。陳然。”

顧媛聞言心下一喜,陳然卻是叫苦不疊。陛下不喜顧妃打探他的喜好,顧妃明知故犯,再加上楚清,一個二個的都不叫他省心。

“陛下,賢王還在跪着呢……”

剛才那一只茶盞可算把楚清給砸過彎來了,眼下楚秦心情不好,不管怎麽着,都先跪下服軟是正經。瞧着楚秦與顧媛的相處,怎麽瞧怎麽奇怪。

楚秦聞言朝他瞧過來,“還想要賞?”

“不!不要了!”楚清連連搖頭。

“可惜了。”楚秦道,“朕看你讨賞之心堅決,倒是想賞你頓板子的。”

楚清僵笑道,“皇兄慣會和我開玩笑,我這身子板,哪裏受得起一頓板子?!”

他一面說着一面起身,“我看我還是不打擾皇兄了,昨夜和顧随安抓了一夜的賊人,到現在還未睡呢,得回去補眠……”

他瞧着楚秦的神色,聰明地不再提去顧家給人治病一事,見楚秦神色略有緩和,暗自給顧家那幾個害人精記了一筆。

“朕叫你起來了?”楚秦一句話,他又跪了回去,“去門外跪着。”

楚清麻溜地滾去門外,沒說跪多久,他也不問,巴巴地朝随後出來的陳然使眼色。

顧媛驚惶不安,擡起的腳不知該往前放還是往後放。

楚秦在她的眼裏,一直都是沉穩仁和的,她從未見過他發這麽大的脾氣。當然,楚秦不待見她,平時都不許她出現在他面前。

“過來。”楚秦朝她招手。

她受寵若驚,眼裏都帶了濕意,快步走到楚秦面前,撒嬌道:“陛下,您吓着臣妾了。臣妾還以為又哪裏惹您不快了。”

她自覺自己也算是摸清了楚秦的脾氣,只要不提顧随安夫婦,假裝自己也是個受害者,再模仿顧曦的舉止形态,他應該不會對自己發脾氣的。若是再做出幾分可憐的樣子……

這般想着,她伸長手臂,露出本被袖子遮蓋着的發紅手背,“為了做桂花糕和糖芋苗,臣妾的手都燙紅了,顧不得上藥便給陛下送來。陛下再不喜臣妾,也賞臉吃上幾口吧。”

“不急。”楚秦拉過她的手,取出藥瓶來給她細細抹上,“女人的皮膚甚是嬌貴,一點疏忽就會留疤。”

“陛下……”顧媛淚水湧動,不知是感動的還是因為手背上傳來的刺痛感,“能得陛下垂憐,縱是留下滿手的疤,臣妾也毫無怨言。”

楚秦笑道:“有心了。臉上的傷更要小心打理,朕親自為你上藥。”

顧媛的看到藥瓶的一角,覺得有些眼熟,正要細看時,聽到這話,頓時忘了原本要做的事情,強扯出一抹嬌羞,“臣妾謝陛下!”

楚秦錯開眼,掩底藏不住的鄙夷,“疼嗎?”

小聲地問:還有人在看這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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