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她不相信你

她不相信你

楚清在外頭喝小碗甜湯不過瘾,大搖大擺地進了後廚,連喝幾大碗,簡直把這裏的當成了自家後院……

明川冷眼瞧着他,未被面具蓋住的下颌線條發冷。

見顧曦過來,他得意地瞪明川一眼,看向顧曦,“查出來了,你猜是誰找的刺客?”

“必不是我猜的那幾個。”顧曦神色微動,朝他福身,“還請殿下告知。”

楚清下意識地就想叫她免禮,随後一想,等她成了他嫂子,就再沒有這樣的待遇了,得受着,受着!就是脖子有點涼。

他摸了摸脖子,認真地吐出兩個字,“蘇嫣。”

“是她?”顧曦訝然,“我與她無冤無仇,她這是為何?”

哈?!

楚清一言難盡地看着顧曦,試圖從她的眼睛裏看出點惡作劇的話,但她的目光真摯而茫然,顯然是真沒想明白為什麽會是那個人。

顧曦很認真地解釋,“她一來,我便自動讓位,與她說過的話屈指可數。她有什麽理由要害我?”

楚清張了張嘴,艱難地道:“她自己也是這樣為她開脫的。可我拿到了證據。是她貼身丫鬟的證詞、她收買殺手的回執還有殺手的口供。”

顧曦有些疑惑,“她一個深閨婦人,到京城不到一月,懷着身孕養在後宅,怎麽知道如何收買殺手呢?”

她只是将心中疑惑如實說出來,不想楚清立時變臉,“你不信我?為什麽證據當前連你都要為她說話?!”

顧曦靜靜地看着他,他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人證,物證,都在了!還有什麽好說的?沈羿非得推一個丫鬟出來頂罪,說一切都是那個丫鬟假裝成蘇嫣做的,當我是傻子嗎?”

她似乎懂了,又有些不明白,“殿下既然已經能給她定罪,但沈羿不同意讓她擔下那個罪名,那,我能做什麽?我信了又能改變什麽?”

楚清眼睛亮了,“沈羿說只要你去将軍府見他一面,他就讓我帶走蘇嫣。顧姑娘……”

“我不去。”顧曦面上還帶着一慣的笑容,眼裏卻沒有了溫度,讓楚清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想到了不悅時的楚秦。

她道:“我不明白,為什麽有了證據,還可以枉顧律法,難道大楚的律法是沈羿制定的家法不成?”

她記得書中原本所記,自己在将軍府中處處落不是,即使她找了證據,滿懷希望地捧出來,最終都是由沈羿定是非。

可她現在已經不是沈家婦了!

她心潮湧動着,難以言述的怒與亂。

就在剛才,她還在對她的母親說,留下來比離開安全,轉眼,她便得了這麽一個可笑的答案。

楚清愣住,他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就為了破這個案子,結果呢,案子破了,關鍵時刻苦主不配合了,還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這麽一想,脾氣上頭,臉色也難看了起來,“你要是不去,我可就如了沈羿的意了!”

說完,看到顧曦眼中的失望,他便後悔了,想要解釋,卻見她又笑了,“我去了,才如了他的意。”

“不識好歹!你當你是誰?連本王都要忌憚他手裏兵權,你……”他沒有說完,惱視顧曦的樣子,像是在斥責一個不識好歹的蠢物。

瓷碗摔在地上,聲音清脆,不過轉眼,廚房裏便只有顧曦與明川兩人。

她的聲音還是那般溫柔,語氣漸漸低了下來,“明川,我想揚州了。那裏幹淨,安心。”

明川眸子一震,拉住她,快速地打着手勢,“那我呢?”

顧曦笑道:“你可以與我們一起呀。我們在揚州的日子,那麽開心,一點委屈也沒有。”

她仔細回想着在揚州的十幾年,滿滿的記憶都是歡喜。她的父親是揚州知州,外祖家是最大的商戶,可父親慈善,外祖家知分寸,相互之間誰也不會讓誰為難,也沒有人會為難她這個兩家的明珠。

唯一的傷心,便是父親的去世。

其實,她心裏一直覺得父親是把揚州當成的他真正的家的,是當初父親去世時大伯夫妻到揚州對安氏說的話說服了安氏。當時她聽安氏所說,是要帶他們回家,如今細想,怕是瞧中了他們孤兒寡母,坐擁萬貫,無人可依。

明川唇角微動,眸光複雜,“如果,我離不開呢?”

顧曦微怔。

是了,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在京城有了根基,不再是那時落魄無援的一人,有太多不能舍棄也正常。

她眼前那雙擺動的手微顫,“能留下嗎?為我留下,我能保護你。信我一回,好不好?”

他後悔問了,可手勢已經打出,唯有等待一條途徑,猶如面對審判。

“你……”

顧曦啞了聲,一時不知要如何回答這樣的問題。

這樣的沉默,對此時的明川來說,就是一種變相拒絕。

收起的手緊緊握住,他飛身離去。

他怕再待下去,會做出更加無法自制的舉動。

顧曦茫然出聲,“我只是想揚州……”她沒想明白,不過随口一語,怎麽會變成這樣,如同她想不明白為什麽現在的蘇嫣還和書中所寫的那樣容不得她。

楚清裝着滿肚子的郁氣進了禦書房,卻見禦書房裏漆黑壓抑,只能看到楚秦坐在桌邊,手中捏着什麽來回翻動,頓時滿肚子的氣都變回了湯。

“查出來了?”

聽着明顯比平日冷的話語,楚清喉結滾了滾,“是……沈羿夫人的丫鬟。”

“呵。”楚秦冷笑,“連你也欺君?!”

楚清心頭一跳,還沒來得及細想,楚秦已經到了他的身邊,“讓沈羿來做你兄長,來做這大楚的君,可好?!”

楚清清晰地看到楚秦眼裏翻騰的怒火,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皇兄……哥……”

“我不是你哥!”楚秦一腳踢開他。

楚清慌忙抱住他的腿,毫無形象地滾在地上,“哥,我是你拿命保住的弟弟,你不能不要我……我錯了哥……你踢我,你打我,你像小時候我們三個一起鬧時揍我罰我……”

然而,楚秦只是一瞬不瞬地俯眸盯着他,目光裏緩緩歸于平靜,唇角揚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楚清心中越發慌亂,“哥!我這麽做是為了你啊!我和沈羿那算什麽?再好也是外姓人是不是?”

楚秦輕笑一聲,平靜又無害,似是一個大男孩在說着什麽讓人愉悅的事情,“你當你是誰?連本王都要忌憚他手裏的兵權。”

楚清聽得毛骨悚然,“哥,你監視我!”

楚秦用看白癡一般的目光看着他,“你也配?”

虧他還算不是蠢得那麽徹底,第一反應說出來的是他監視他,而不是顧曦來告狀,不然,他還要多費點心思教他怎麽好好啓蒙。

楚清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去江南三年他哥都沒管過他,要監視也不會到他頭上,而是顧曦……

想到自己對顧曦說的那番話,原本的理直氣壯蕩然無存,只覺得自己是腦門抽了,才會叫顧曦去找沈羿,這不是明晃晃地給自家哥哥找不痛快嗎?

不行,既然狗了,他就要狗到底,“哥,我真是為了你。咱們也沒想到沈羿會有問題,他手裏的兵權太重,若是公然撕破臉,才穩定下來的江山又要亂了。”

楚秦瞧着他未語,冷靜地讓人瞧不出他是否因他的話受了觸動。

楚清暗道了一聲可怕,轉而又道:“其二,我是為了讓沈羿對我們放下警惕。我們雖然發現了帶走的顧媛的人是他,可沒證據,也不能輕舉妄動打草驚蛇。對了,我還是為你試探顧姑娘。看他是不是對在沈羿還有那麽一分半分的念想。要真沒有了,哥,你的機會就來了。”

他搜腸刮肚,确定再也沒有什麽能用的理由了,陪笑道:“哥……你看,我這不是一石二鳥,還是一石三鳥!要怪就怪顧曦她不相信我!”

她為什麽要相信你?

楚秦笑了,楚清瞧他滿意的樣子,長松一口氣,還未将憋着的濁氣吐幹淨,就聽他不容忤逆的哥哥輕飄飄地給了他懲罰,“陳然,取個大缸來,讓咱們的賢王殿下練練下盤。腳下無力,見誰的腿都想抱。”

楚清還想做最後的掙紮,聽到楚秦又道:“一直以為皇弟的心願只是想做個富貴閑散王爺,為兄宵衣旰食。原來,一切都是為兄誤會了。皇弟有心為為兄分憂,甚好。”

“皇兄言重了,臣弟慚愧……”他覺得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或許是楚秦今日說的話太多,多到讓他覺得自己在做夢?

楚秦微微一笑,“但皇弟肚子裏的湯湯水太多,為兄擔心你晃蕩得厲害。紮着馬步,也不能頂個空缸,你說是也不是?”

“皇兄!”楚清急了,“好皇兄,我知道錯了……”

然而,現在的告饒并沒有作用,楚秦親自将他頭頂上的大缸灌滿水,水面在缸口曲成有趣的弧線,只要他微一顫,就會灑出來。

“灑一滴,加一柱香。”

楚清朝陳然使眼色,後者卻連眼神都未往他這邊來一下,跟着楚秦回了禦書房。

不一會兒,陳然出來,往楚清面上扣上一個面具,“王爺,陛下還是顧及着您的顏面的,瞧,讓咱家給您戴上這個,不叫人認出您來。對了,禦書房人來人往的,您可別自己出聲,叫旁人看了笑話去。”

他壓低了聲音,“王爺啊,顧姑娘連陛下都不信,怎麽可能信你?”

他說着,将楚清身上能代表他身份的飾物一一摘了,白色的地錦袍染了墨,任誰經過也沒認出這個從頭黑到腳的呆若木雞的可憐崽是皇帝唯一的弟弟、炙手可熱的賢王殿下。

當然,若是顧曦在此,定能認出他面上戴着的面具,與明川平素戴着的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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