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又看上開寵物店的了?”
第三章 “你又看上開寵物店的了?”
正午日上三竿,外頭天氣晴好,采光效果奇差的出租屋內卻仍沉浸在一片與世隔絕般的昏暗中。
滋啦一道熱油淋鍋聲打破靜谧,辛辣的油煙味從半掩着的廚房門縫跑出來,緊接着一陣劇烈的咳嗽,過了約莫半分多鐘,薄薄的一扇門板咣當打開,穿着褲衩背心的精瘦男孩拎着勺子逃命似地竄出。
“卧槽這辣椒太他媽嗆了吧,生化武器也不過如此!咳咳咳咳——”
他站在窄小的走廊裏驚天動地地咳了一陣,擡手揩去眼角擠出的淚花,卻聽吱呀一聲,不遠處的卧室門從內拉開,一線光透出,白桦長身玉立出現在門口,被那道光籠着,更顯身段的無可挑剔。
他掩面輕咳一聲,問室友:“在做飯?”
闫啓航驚了驚,“你沒去上班啊?”
白桦捂嘴打了個哈欠,搖頭:“請假了。”
闫啓航抓了抓後腦勺,很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不在呢,是不是吵到你了?”
“沒有。”白桦擡腳走過來,擦着他的肩膀拐進廚房,幾分好奇地問:“做的什麽?”
闫啓航後腳跟進去,嘿嘿笑道:“油潑辣子面,我老家那邊的,好久沒吃了。就是這辣椒不正宗,太嗆了……”
這套出租房的面積有小六十平,裝修簡陋家具老舊,又被一房改兩房,原本的客廳隔出一間卧室,空間更顯逼仄。
廚房小而擁擠,老房子沒通燃氣,房東給配了簡易的液化氣竈,上面坐着一只剛熱完油的炒鍋,迎面一臺雜牌的抽油煙機正聲嘶力竭地運作着,濾網上結了層厚厚的油垢,顯然無濟于事,空氣中仍漂浮着嗆鼻的氣味。
白桦看着搪瓷碗裏紅豔豔的油潑辣子,表情敬畏,由衷道:“你好厲害。”
闫啓航盛情邀請:“你吃不吃,我買了好多面。”
“雖然很想嘗嘗,但我不太能吃辣。”白桦溫和拒絕,眼底帶過一抹笑意。
“好吧。”
同一屋檐下朝夕相處了有一段時間,闫啓航總覺得他室友這人挺神秘的,具體哪裏神秘又說不上來。對方是個分寸感很強的人,這種分寸感在很多時候,代表着心照不宣的界限與疏離。
他們是在看房的時候認識的,一個多月前的某天午後,N市雖然還未完全進入盛夏,低緯度的太陽直射已經讓人難以忍受,闫啓航頂着酷暑被中介領着幾乎看遍了城中村所有的待租房源,為超出預算的房租猶豫徘徊。
和白桦一樣,闫啓航也不是本地人,他老家在陝北農村,大學考來的N市,本科畢業後因為專業冷門,找工作屢屢受挫,被殘酷現實鞭笞出鬥志,決心繼續往上進修,可家裏已經沒能力供他,只能自食其力。
在這樣的條件下,每個月哪怕能省出一百塊錢,對他來說都是一筆巨款。
就在最後一間出租屋的門口,闫啓航碰上了同樣被中介一個電話叫過來看房的白桦。
體感三十度往上的悶熱天氣,來時路過街邊鋪子都能看見店門口坐着中年大叔光着膀子納涼,對方卻口罩遮面,鴨舌帽檐壓低,只露出一雙眼睛,清亮有神。
他站在門口掃了眼屋內,二話沒說便定了下來,兩相對比,中介愛慘了這樣幹脆利落的租客,頓時眉開眼笑,當即打電話通知房東過來簽合同。
囊中羞澀把社恐逼成社牛,闫啓航鼓起勇氣上前詢問,有沒有意願一起合租。
對方轉頭看過來,許是他的錯覺,一瞬間從那雙眼睛裏看出一絲警戒。
“你認識我?”
闫啓航頓時尴了個大尬,讪讪回答:“……不認識。”
對方直白的眼神盯得他窘迫不已,幾欲落荒而逃,卻見那人突然擡手摘下了口罩,又問:“現在呢?”
闫啓航徹底呆住,在他前二十多年乏善可陳的人生經歷中,從未近距離對上過這樣一張臉。
貧瘠的大腦被什麽東西擊中,宕機數秒後只堪堪擠出四個字——好、他、媽、帥。
闫啓航怔怔點頭,又飛快搖頭,語言系統紊亂般磕磕絆絆道:“應該……不認識……吧。”
倒是旁邊的中介眼前一亮說:“喲,帥哥,你長得還挺像一個明星的,是叫什麽來着……”
對方笑着接過話,像是經常聽人這麽說,早已習慣:“那就沖我這張臉,待會兒房租能不能幫忙談低點?”
中介對自己口中那位明星的臉也記了個模糊,還是正事要緊,當下場面話信手拈來:“放心吧小夥子,絕對不讓你吃虧的。”
闫啓航已被對方的氣場懾住,斷不敢再提合租的事,正心灰意冷,卻聽耳旁突而響起詢問:“這是個兩室的?”
“對。”中介領着闫啓航跑了一下午也疲了,索性做個順水人情,建議道:“你倆一起合租也行,卧室是分開的,互不打擾,這樣房租能平攤,更劃算一點。”
南風知我意
就這樣,倆人成了室友。
闫啓航一窮二白,既要備考又要讨生活,為了不影響學習進度,就在附近的一家小超市謀了份收銀員的工作,好在店裏不怎麽忙,他跟老板兩個人輪班完全應付得過來,每周滿打滿算,還能湊出兩整天的休息日。
今天正好輪着他上午休息,昨晚埋頭刷題到淩晨一點,睡之前發現,白桦還沒回來。
相比他的清閑工作,白桦好像更忙一點,早出晚歸有之,夜不歸宿亦有之。他知道對方在市中心一家名叫雲巅俱樂部的地方上班,一處聲色犬馬的地方,浮華城市的縮影,醉生夢死的銷金窟。
闫啓航從不會戴着有色眼鏡看人,住在這裏的人魚龍混雜,本就三教九流什麽樣的都有,大家各憑本事吃飯,混得好與不好都是自己個兒的事,由不得外人說三道四。
他只是覺得可惜。
白桦長相出挑,讓人看以橋正裏一眼就挪不開視線,就跟電影明星一樣。
極其偶然的情況,他還曾聽到過白桦哼歌,一首很舒緩的不知名小調,用低啞婉轉的嗓音吟出,有種渾然天成的随性慵懶。
這樣的人,這樣的長相和才華,不應困在這種地方,該有個更好的前程才是。
水龍頭擰開,闫啓航背對着門口方向,邊刷鍋邊狀似不經意地問:“你昨晚去哪兒了?”
他知道有些越界,但還是忍不住好奇。
只是好奇。
“是我回來的時候吵到你了麽?”
身後動靜窸窣,闫啓航洗好鍋轉過頭,看見白桦倒了杯水端在手裏,斜倚着門框而站,明明是稀松平常的一個動作,卻因為顏值氣質的加持,無端營造出濃濃的氛圍感,仿佛文藝片裏的某一幀。
“沒有。”
搖頭,洗幹淨的鍋重新架上竈臺,注水,按下開關點火,闫啓航轉身從冰箱裏拿出昨晚買的堿水面,岔開話題:“你下午在家嗎,我那屋空調壞了,房東說約了人今天過來修,我一會兒得去店裏。”
“沒事,你去忙你的吧,我今天休息,下午不出門。”
白桦說完便轉身離開廚房,經過小客廳,巴掌大點的地方硬生生擠進來一只雙人沙發和餐桌,并排靠牆放着,布局相當湊合。餐桌黃漆斑駁,像是八九十年代遺留下來的老物件,上面整整齊齊碼着幾摞書,全是闫啓航的學習資料。他住的那間卧室實在太小,除了張床再也放不下其他,某天夜裏,一聲巨響把白桦從夢中驚醒,敲開室友的門,看到滿屋子散落的書籍和闫啓航額頭上被砸出的大包,無言以對。
那之後,小客廳就成了闫啓航的簡易書房。
洗漱完畢,白桦回到卧室,手機正放在床頭櫃上充電,屏幕亮着,似有訊息進來。
走近拿起,幾條來自小綠軟件的消息堆疊,點進去,是昨晚那人發來的。
清一色全是貓咪的照片,新鮮出爐。
出租屋網絡不好,加載個原圖都要等半天,白桦還是耐心十足地挨個兒點開看了。
再回過去:午安,貓咪很可愛。
市中心湖景別墅,李濟州今兒倒是破天荒地沒出門游蕩,收心在家待着,管家林叔暫松口氣的同時,又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位日日不着調的主兒昨天在外邊折騰到淩晨才踏着月色遲歸,身旁無美人相伴,卻帶回來一只不曉得從哪兒弄來的流浪貓。就為了安置這個小東西,他連夜叫人收拾出一間房,并囑咐林叔趕緊惡補養寵知識,一大早用罷餐,又拎着手機跑去寵物房,繼續跟那只貓大眼瞪小眼。
林叔從小陪在李濟州身邊長大,倆人的關系說是主仆,更似親人,他第不知道多少次故意經過房門口,終于忍不住好奇探身進來問了句:“這貓是哪兒來的?”
李濟州臨窗而坐,迎面是視野極佳的秀麗湖景,他大半個身子陷進沙發,長腿交疊架在茶幾上,邊撸貓邊等人回消息,聞言故弄玄虛道:“天上掉下來的。”
林叔忍俊不禁:“那應該叫林妹妹咯?”
“叫什麽林妹妹。”李濟州輕摸貓下巴,眼神卻看向別處,似在聯想着旁的事,語氣悠悠道:“人家主人給起了名字的,叫易拉罐。”
林叔一聽便懂,原來如此,醉翁之意不在酒。
于是鬥膽猜了一嘴:“你又看上開寵物店的了?”
“……”李濟州頓覺離譜,毫不客氣地轟他走,“喝你的茶去,別打擾我。”
林叔笑了笑,走之前還是不放心又唠叨一句:“夫人最近都在,你凡事把握着度,別惹她不開心。”
李濟州手背朝向門口心不在焉地揮了揮,權當聽見了。
捱到午時,朝西的玻璃窗收進來幾縷陽光,李濟州懷裏一空,橘白色貓咪輕盈蹦下地,撅屁股伸了個懶腰又抖了抖毛,走到陽光下舔起了爪子。
這小東西,倒是一點都不認生,俨然一副找到長期飯票的閑适。
掌心微震,手機裏一條新消息閃進來。
李濟州斜倚着沙發靠背,懶懶地劃開屏幕,掃一眼,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體。
——午安,貓咪很可愛。
……就這?
不再來點肺腑之言感謝他的善意之舉嗎?
于是沒立刻回複,吊着胃口似地,擎等着下文,卻沒成想,一分鐘過去,對話框幹淨得像那只橘貓吃過的碗。
李濟州緩緩擰起眉,往常都是別人上趕着,他連吃現成的都要挑一挑,哪裏容得下別人拿喬。
昨晚那一遭已經是他的極限,于是決定不再繞彎子。
——你考慮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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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