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不多時,謝敏來到黑枭所在的樓層。
他将臉上的易容物摘下,收好,勁瘦身軀随呼吸顫動幾下,走廊間陰影遮住他的神情,好一會,他才走出去。
在兩側守着的傭兵們一見謝敏,紛紛讓道,夜色的微光從廊間落地窗照來,勉強能看清男人的身形。
“他醒了嗎?”謝敏偏過頭,低聲問道。
為首負責看押的傭兵落後他半步,接話:“還沒醒。”
謝敏颔首,徑直走向關押黑枭的會客室。兩側傭兵不發一語,直到謝敏推門進入,門重重合上,為首的傭兵沉思幾秒,走到角落,對通訊器低聲道:“領隊,銀進入了關押黑枭的會客室,那我們……”
“黑枭?”通訊器另一頭,槍響和爆破聲轟炸耳膜,煙塵飛濺的監控室外,斥候的濃眉因暴躁緊緊擰着。
“銀怎麽會上去,你是不是……”
“呃!”
通訊器裏傳來一聲氣息猝然扼住的聲音。
“徐林,你怎麽了,徐林?!”斥候突覺不妙,吼道。
“嘟嘟嘟——”
對方的回複只剩忙音。
由于監控系統在剛才的爆炸中被損毀,斥候不得不啓用他在數十分鐘前臨時安裝的鏡頭,可不知為何,那些監視器在剛才一個又一個全被切斷了電源,斥候看着屏幕上一個個黑下去的區域,怒火已經燒到頂。
只有最後一個鏡頭,在損壞後沒有立刻報廢,僅持續了一秒的模糊界面中,掃過一個纖瘦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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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傅聞安的特工!
斥候幾乎被怒氣燒紅了雙眼。
重武器的火力壓制幾乎将被堵門的監控室炸成了廢墟,子彈不要錢似地傾瀉,将鐵門打成篩子,黑洞洞的會客室裏悄然無聲。
五分鐘過去,這房間裏就算是有坦克也要被他們轟成碎片了。斥候咬着牙根,忿然冷聲:“進去摸排,見人直接擊斃,不留活口。”
硝煙散去,遍地狼藉如同幢幢鬼影,落地窗玻璃被架在門口的機關槍掃射中,蛛網螺紋蜿蜒遍布,高空冷風呼呼倒灌,倏然一陣狂風,吹得突入進來的人衣擺獵獵飛舞。
特工們謹慎小心地進入,落地無聲。
呼嘯中,一個彈珠落地般的聲音微不可察,但斥候憑着敏銳聽力率先反應過來,他本能地向門外撲去。
“手雷!”男人暴怒又嘶啞的嗓音被轟炸聲完美蓋過。
轟——!
火光吞沒了背着精良武器的人影,斥候惶惶,短暫回神後暴跳如雷,他将手槍拔出,火光黑焰中,一抹影子從天花板的通風口落下。
飛散的彈片沒入肉體,血肉模糊的特工不在少數,彈片斜嵌入大腿,後知後覺中,斥候才在滿地鮮血和遍室哀嚎中感受到大腿上鑽心的痛。
不,不是手雷。
是極高殺傷力的裝甲爆破彈,連一臺精裝戰車都能頃刻間夷為平地,更別說是肉體凡胎。
承重牆嘩得剝落數層牆皮,磚瓦垮塌傾倒,灰色牆粉倏然掩埋了地上哀叫的特工。
整棟樓都在爆炸中轟然震動,地動山搖,仿佛頃刻間便會傾覆。
迷霧飛散中,一個男人形同鬼魅,他身軀精壯有力,千百次實戰錘煉出的動作蘊含強勁爆發力,手槍在他掌中一轉,姿态從容。
斥候瞳孔驟縮,長期游走在死亡邊緣的預感令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從男人身上感到一種滅頂的壓迫和威脅。
腰間通訊滋滋幾聲,樓上的傭兵頭子已經沒法傳話,只有空頻道收攏雜音。
轉眼間,對方便如猛獸發力,瞬間蹿至他眼前。
精于體術的強悍威懾是斥候前所未見,在他十幾年的特工生涯中無任何參照物可以與眼前的男人比較,冷冽、悍利、兇狠,槍聲擦着斥候耳邊飛過,很快,一枚子彈劃破了他的臉頰。
鮮血如注。
傅聞安一個掃腿,生死相搏時的alpha一腿便有上百斤中,攔腰将斥候踹出,鞭入牆體,用力之大讓牆都顫了顫。
斥候只覺被擊中的部位一麻,肋骨咔嚓幾聲不知斷了幾根,胸腹像是燒着了,疼到無法呼吸。
傅聞安兩把手槍,手極其穩,他漠然地盯着廢墟下蠕動的半死不活的特工,一槍一個,槍聲一落,爆開如花血霧。
掃蕩完屋裏的一切,傅聞安拆掉空空如也的彈夾,金屬落地如玉珠敲擊,他順手撿起新的,填彈,俊美無俦的面容被霜雪覆蓋,寒如山松。
“銀呢?”他冷聲注視着面前的斥候,眼神如看蝼蟻般不屑。
“咳,他去殺你的副官了。”斥候咧開嘴,鮮血糊住了他的嘴角,令這個笑起來的姿勢吓人的很。他陰毒的視線掃過障礙物,估算着自己逃出去的路線。
傅聞安的特工很可能是和銀先後腳進入關押黑枭的地方,那麽,現在的局面很可能就是樓上一死一傷。
只要他的順利逃出去,就算殺不了執政官,帶回銀的屍體,他已然賺的盆滿缽滿。
傅聞安壓下眸子,他的眉心微微蹙起,唇角輕輕抽了一下,這是他思考時不經意間的小動作。
謝敏去救黑枭,銀去殺黑枭。
銀炸了監控室,在銀之後,就有職業特工來埋伏他。
銀的目的不是殺死他,而是攔住他。
為什麽?
這與銀的目的并不相符——這昭然若揭的陷阱任誰分析都是針對他,可銀沒有親自來,難道銀的目标是……謝敏?!
傅聞安握槍的手猛然一收,青筋暴起,他恍惚間又想到銀兜帽掀起那一刻,平平無奇的相貌和微微揚起的、如絲般的頭發。
那一瞬間,一種古怪的熟悉感占據了他所有的意識,這也讓他不小心着了銀的道,而還沒等他細想那股心悸從何而來,就被爆炸攪得一幹二淨。
他似乎在某一刻見過那個人,也是兜帽掀起的一剎,但不是這個相貌,不是那個狠辣狂妄的眼神。
他記不清是什麽了。
斥候不給傅聞安記起來的時間。
他猛地掏出腰側的手槍,子彈連發,卻連傅聞安左右閃躲的衣服邊兒都沒摸着。特工低聲大罵,只見傅聞安從廢墟後蹿來,三棱軍刺寒芒一閃。
斥候的匕首還未出鞘,便被突如其來的軍刺抵了回去,狠毒的軍械紮入斥候的手掌,瞬間穿透,骨骼開裂。
“啊——!”
混着血的哀鳴低吼壓抑在喉嚨裏,斥候雙眼猩紅,因疼痛和憤恨幾乎要瞪出眼眶。他用完好的另一只手死死抵着傅聞安的力度,阻止男人推進。
傅聞安神色未改,他猛地加力,三棱軍刺斜着貫穿了斥候的胳膊。
又是一聲嘶啞的嚎叫,瀕死之際的特工壓榨着生的本能,他屈膝,拼盡所有将傅聞安猛地一踹。摸索掉落在身側的手槍,對傅聞安退後的身影不斷開槍。
軍刺離開胳膊時的血花飛濺到斥候臉上,血的腥甜令他渾身篩糠般抖動。劇痛影響了槍的準頭,一個子彈都沒打中傅聞安,但拖延時間是夠了。
斥候就地翻滾,從監控室被炸的破爛的後門翻了出去。
傅聞安站起來,甩了甩滿是血珠的軍刺,未凝結的血順着精鋼表面滑下,如露水擦過荷葉,亮出銀白剔透的軍刺。
他來不及去追斥候了,收了軍刺,撿起手槍,向關押黑枭的地方移動。同時打開通訊器,挂上耳麥,撥通他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半晌,差點就要把傅聞安急死了,那人終于接了。
特工懶洋洋的話語摩挲耳畔。
“親愛的……執政官,你在下面鬧出的動靜我在上面都略知一二,真不愧是你。”
那人調侃道。
傅聞安蹙眉,仔細聆聽,對方那面安靜的很,暫時沒有打鬥的跡象。
可能謝敏沒碰上銀吧。
“黑枭呢?”傅聞安冷聲道。
“睡得可香了。”謝敏輕聲調侃。
“謝敏,我命令你立刻避戰,帶黑枭遠離大廈,不要靠近這裏一步。”傅聞安的嗓音裏難得有幾分緊張感。
“可是……我已經接敵了。”對方的聲音顯然有些苦惱。
節能燈鋪滿寬闊的會議室,偌大房間內只有一把椅子,被五花大綁的黑枭垂着頭,一只細長的手在他側臉上摩挲,一下一下,逗弄般捏一捏,而後停在他的咽喉處。
謝敏一手捏着通訊器,逆光使他全身籠罩在陰影之下,垂落的眸微微眯起,側面打來的光令他高聳的鼻梁上有一道隐約白線。
視線随手指的勾勒而移動,慢慢的,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指縮到了黑枭的脖子上。
副官擅長文職,很少經歷生死一線的戰局,他就像一朵開在花房裏的莬絲花,蒼白,脆弱。
在特工身後,蜿蜒血線如平原彎曲的河流,順着倒躺在地的某人遍體鱗傷的蒼白手腕湧出。
屍體橫陳,血意凝重,槍械分離,靜如深淵。
“放心,都只是雜魚,沒什麽難纏的。”謝敏的睫毛如鴉羽般輕輕一震,他凸起的骨節摸到黑枭的咽喉,他的瞳眸似乎在放空,回憶着此前外面傭兵在遭到“銀”背刺時的惶惶、震驚與滅頂絕望。
“他們怎麽可能打的過我呢,執政官。”
謝敏呢喃着,手指不經意收緊,暴起的筋脈顯露着蒼白軀體下蘊含的恐怖到極致的爆發力,很快,黑枭便在昏迷中因窒息而面部變色。
他發出“嗬嗬”的聲音,綁縛在一起的軀體開始掙紮着。
謝敏垂眸,眸裏一片冰冷,他動了動手指,像是在人類最脆弱的頸項上彈鋼琴。
他還沒這樣摸過傅聞安的脖頸,那樣挺拔、冷酷、眼高于頂又自持嚴肅的人,會是絕無僅有的漂亮吧?
謝敏下意識想着。
這麽漂亮的人,只有我能配得上他。
你?就憑你?
也想做他的副官?
謝敏的目光重新凝在黑枭逐漸泛起豬肝色的臉上,昏厥中的人發出将死的喘息和掙紮,卻如螞蟻的反抗般被狠狠捏死在掌心裏。
謝敏的唇角慢慢勾起,瞳孔微微放大,像涮了油的琥珀珠,反射着令人膽寒的瘋狂意味。
黑枭的掙紮越來越激烈,可他無法發出聲音,就如即将到生命盡頭的強弩,渾身上下透着散架的序音。
謝敏的手在一點點收緊。
“謝敏!”
耳邊突如其來的厲喝驟然将謝敏從血腥的自我愉悅中震醒,他猛地甩開手,黑枭從禁锢中脫離,大口大口地吸着氣,身體不住抖着,連帶着椅子都發出呼呼的聲音。
“你是想違抗命令嗎,我讓你離開,立刻,馬上!”
對方似乎怒了,語氣很重,但謝敏還沉浸在愉悅中,他幻想着傅聞安的臉,微眯起眼睛,愉悅地舔了舔唇。
“如果我就想違逆你呢?”
“……”
“我違逆你的事多着呢,可你的反應一次都沒能讓我滿意。”謝敏用手捏了捏黑枭的臉頰,最後覺得力氣太大了,又安撫似地揉了下。
“謝敏,你什麽意思。”對方似乎壓抑着怒氣,語調冷的像是在冰水裏攪了一圈。
“你怕我死了,對麽?你怕我被銀殺死,我知道這棟樓裏有你忌憚的人,你和他交過手了,因為交過手,才如此焦急地讓我離開。”
謝敏喃喃着,像是胡言亂語地敘述。
“你覺得我贏不了他,你覺得我會帶着你的副官一起去死。但其實你應該開心才是,黑枭作為副官的能力并不算無可替代,而我死了,你的心腹大患就解決了。”
“你不再需要分心提防我,也不必為我掣肘,你可以盡情謀劃你的野心,再不會有人對你說一個不字。”
“傅聞安,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謝敏垂着眼,手指曲起,緩慢地揉着自己的耳根,視線卻有些飄忽不定。
他又想到傅聞安親吻他時,那種染着晦暗欲.色的眸子,強勢滲入他腺體的硝煙信息素,包圍而來的占有欲和愛意,似真又似假。
對方靜默了一瞬,古怪的阒然在唇齒呼吸間醞釀,謝敏仰起頭,盯着上方白色燈光,不久感到眼酸,眯了一下。
他想,只要傅聞安說一個“是”,他就會立刻拔出匕首,先殺了黑枭,再殺了那個曾标記過他的男人。
但很快,通訊器傳來男人低低的嗓音。
“謝敏,我想要誰,你不清楚嗎?”
“……”謝敏的呼吸頓了一下。
“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麽要标記你?”
謝敏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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