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雨停

雨停

林悅雖然給了宋希悅地址，也沒有想到她們這麽快就會來找自己，開門時還有點懵，“你們怎麽來了？”

“來求你收留啊，”宋希悅一把攬上她的肩，她比林悅矮了點，還得踮着腳。

“我跟老大晚上沒地方住，收留我們一晚呗，我們不挑的，打地鋪也行，鋪蓋卷都自備了，給個地方鋪就好。”

來林悅這邊的只有她和賀穎兩個女生，其他男隊友都被賀穎打發走了，反正現在也沒啥好嬌貴的，随他們在哪裏歇一晚。

人來都來了，以林悅的性格自然也不會把她們往外趕，“進來吧，屋裏有點亂，你們随便坐。”

她住的東三區的房子都是用空置的小區樓房隔出來的，不到一百平的房子能隔出三四個套間，住進去十幾個人。

林悅這間屋子就是一個套間，靠窗的位置隔出了簡陋的廚房和廁所，其餘的空間擺着一個大櫃子三張床，其餘的東西就沒有了，連桌椅都沒有。

房間內有一股濃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應該是林悅回來後噴的，她從外面收集到的物資中就有消毒泡騰片。

三張床現在空了兩張，只有離窗戶最近的那張床上躺着個老婆婆，看起來病得很厲害，躺在床上沒什麽動靜，有人進來都沒能起身打個招呼，一直在昏睡着。

“羅婆婆病得有點重，我給她吃過藥了，還沒緩過來，”林悅把帶回來的物資一一收進櫃子裏，“要不然你們還是去別處住吧，別被傳染了。”

宋希悅坐上靠近門口的床，搖頭道：“我和老大體質好，不怕傳染的，反正我今晚就賴定你啦。”

她們收留過自己，現在算是有來有往吧，林悅抿抿唇，“要不要喝杯熱水？我用酒精爐子燒點水，再煮點面當晚餐，你們還沒吃過吧？”

“不用忙活，吃的我們自己有，”賀穎止住了她，她們又不是來占林悅便宜的。

宋希悅想起林悅之前說的話，又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你是和兩個婆婆一起住的，另一位老人家呢？”

林悅手頭的動作停頓下來，許久後才說道：“劉婆婆體質差一點，昨天就走了，被安全區的人擡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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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藥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賀穎二人這才發現，林悅的眼角微微泛着紅。

“節哀”兩個字說了太多次就沒有分量了，宋希悅站起來拍拍林悅的背，什麽都沒說。

賀穎走到羅婆婆的床邊，在她額頭上探了探，“還有點燒，請醫生看過嗎？”

“這麽多病人，醫生哪裏看得過來，剛才有個護士過來看了一眼，說就是普通的流感，吃點藥再補充營養，好好休息就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就按她說的做吧，”賀穎看向宋希悅，“你那裏是不是還有點奶粉？給婆婆沖一杯。”

“好嘞，”宋希悅欣然答應。

林悅連忙擺手，“你們不用這麽費心。”

“給婆婆的又不是給你的，你客氣個啥，”宋希悅取出一個玻璃杯，裝入半杯奶粉後倒入水攪拌均勻，然後遞給賀穎，“老大，加熱一下。”

火系異能在這種時候可是相當好用的。

賀穎将牛奶加熱到适宜的溫度，攙扶起羅婆婆喂給她喝，羅婆婆燒得迷迷糊糊的，也分辨不出是生人還是熟人了，反正只管張口喝就對了。

宋希悅在房間裏左看看右看看，看完了拿出一包挂面，幫林悅張羅起晚餐。她十萬個為什麽的勁兒又上來了，“林悅，你和羅婆婆她們是什麽關系啊，怎麽會住在一起，是親戚嗎？”

“不是，羅婆婆和劉婆婆是表姐妹，以前她們是和羅婆婆的女兒羅姐住在一起，我剛來第一安全區的時候沒地方去，羅姐收留了我。”

“那位羅姐呢，她怎麽沒在家？”

林悅又是一頓，“羅姐半個月前去外面搜集物資，被喪屍圍住了，沒能回來。”

宋希悅：……

她把頭扭到一邊，猛地在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她這嘴是不是反向開過光的，老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讓你話多，這都第幾次了啊，次次都戳林悅的心窩子。

可是宋希悅也知道，生離死別在現在這個世界就是這麽頻繁的事，不是她問或不問就能改變的。

其實她們一路來也看得清清楚楚，除了眼前這些悲傷痛苦，還有許多甚至讓人不敢提起的慘事在發生。

就比如第一安全區最外圍的下風處，有一個高大的鐵爐子，哪怕在這種暴雨傾盆的時候，爐子裏還是一直在燃燒，不時冒出濃煙。那是焚燒屍體的焚化爐。

安全區內死去的人沒有辦法被好生安葬，甚至沒有多少時間讓親友告別，為了避免屍體腐爛造成的各種問題，一旦有人死亡，安全區就會派人來将屍體擡走，統一進行焚燒。

焚燒時還必須安排人盯着，不然甚至會有饑不擇食的人偷摸過去，盜竊屍體回去吃。

有人說當苦難積聚到一定程度，人就會慢慢習慣甚至麻木，可是這樣的世界，她們大概是永遠都無法習慣的，也不能習慣。

好在有了第二安全區雪中送炭的一批物資，第一安全區的狀況倒也好轉了許多，至少，病者無藥可醫治的情況得到了大幅度的改善。

而老天爺在殘酷無情中似乎又稍微有那麽一點點仁慈，安全區的預防工作也做得到位，絕大部分病人确實都只是感冒，只要及時吃藥休息，減少外出杜絕傳染，慢慢也就恢複健康了，沒有演變成更嚴重的傳染病。

這就好像是在暗無天日中出現了那麽一點點火星子般的亮光，雖然整體的狀況依然是那麽艱難，只要有那麽一點點的好轉，人就能看到希望，就可以繼續撐下去了。

暴雨又持續了兩天，代表着希望的亮光又變得更加明亮了些。

雨終于停了！

就像來時的毫無預兆一樣，雨停時也毫無預兆。前一秒雨水還在嘩啦啦往下落，後一秒再看，咦，怎麽停了？

很多人第一反應是不相信，是他們病了太久出現幻覺了吧，等等再看。等了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甚至半個小時過去，還真的沒有繼續下雨了。

幸存者們喜極而泣，老天爺終于願意給他們一條活路了，他們終于熬過來了。

雖然雨停還不是結束，洪水還沒有退下，後續還有許多問題需要處理，可至少情況不會越來越嚴重，開始變得可控起來。

持續下雨的這兩天，賀穎幾人也一直留在第一安全區，賴在林悅家，沒有立即啓程。他們的車子還在雨中泡着呢，想走也走不了。

宋希悅每天明裏暗裏地找林悅套話，把林悅身上的所有信息都打探得清清楚楚，甚至包括她大學的各個科目拿了多少績點，挂過哪幾科這樣的小事。

打探清楚之後，賀穎坦誠向林悅提出了邀請。

“林悅，你願意加入我的小隊，與我們一起去中央安全區嗎？”

林悅這兩天其實也有點疑惑，這兩位厲害的異能者姐姐怎麽老是賴在她這兒，看區長對她們都客客氣氣的，肯定不至于沒地方去啊。

她倒也不是說反感或者不願意讓她們呆着，只是想着，她們的交情似乎也沒有深厚到這個程度吧。

受到賀穎的邀請，林悅受寵若驚，“去中央安全區？我嗎？”

她雖然不是什麽頭腦精明的人，可光是看區長對賀穎的那個态度也知道，他們這小隊幾個人的身份肯定不普通，實力也強，哪怕在中央安全區應該也有不低的地位。

中央安全區是什麽地方，那就是整個國家的權力中心，沒點腦子在那裏不可能玩得轉，可她呢，光是和學校那群老師同學打交道就讓林悅一個頭兩個大，甚至裝死逃了出來，她要是去了中央安全區，估計都活不過兩章。

“我不行的，你們還是找別人吧。”

“你怎麽就不行了，我看你很行啊，”宋希悅對她做了個wink，“你有能耐又仗義，有你這樣的隊友，我以後肯定能安心不少。”

林悅仍然搖頭，“我嘴笨，腦子也笨，不合适。”

宋希悅在旁邊繼續安慰她，“嘴笨也有嘴笨的好處啊，不像我，嘴倒是不笨，就是一天到晚說錯話，還老得罪人。”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賀穎輕笑，認真地看着林悅，“林悅你也不是嘴笨，就是為人實在，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這是你的優點，你不用妄自菲薄。”

她誇得林悅都不好意思應聲了，旁邊床上躺着的羅婆婆聽到她們的話，緩緩撐起身子，“林丫頭，你還猶豫什麽呢，這是個好機會啊。”

羅婆婆這幾天一直昏昏沉沉地躺着，有時候也會清醒一會兒，聽了不少她們的談話，不過她沒有力氣開口只是聽着，今天終于有點力氣坐得起來了，趕緊出聲推林悅一把。

“你這兩個朋友聽着都是有本事的，原來是中央安全區出來的啊，都是好丫頭。去中央安全區正好還能順路去老家，去找你的父母，你不是一直都擔心他們嗎？晚上都聽到你說夢話了。”

“我還說夢話了？”這事林悅自己都不知道，不過遠在老家的父母确實一直讓她牽腸挂肚。

羅婆婆笑得促狹，“對啊，一睡着不是喊爸媽就是喊燦燦的，一個人一臺戲，可熱鬧了。”

“那我還真不知道，”林悅走到床邊扶着羅婆婆坐好，又探探她的額頭，終于徹底退燒了，“可是婆婆，我走了你怎麽辦啊，你舍得我嗎？”

“你這丫頭，我有什麽好舍不得的，我巴不得你快點走，讓我一個人清靜清靜。”

羅婆婆嘴上在笑罵，眼角卻溢出了淚珠，她趕緊抹開。接連失去丈夫女兒還有表妹，她現在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就算舍不得林悅這個唯一願意陪着她的小輩，她也不可能為了自己阻礙林悅的前程。

賀穎在旁邊說道：“羅婆婆這邊林悅你不用擔心，我讓區長多關注一下，不會讓婆婆受委屈的。”

這麽多人勸她，林悅确實有點心動了，不過不等她出聲答應，穿透了整個安全區的警報聲忽然急速響起。

她們趕緊跑向窗口，還有許多人舉着大喇叭，在安全區各處高聲通知。

“鼠群來襲，鼠群來襲！請所有身體健康的異能者和青壯年迅速前往安全區西側，共同迎擊鼠群！”

“注意！請所有……”

第一安全區的西側也是洪水淹進來的方向，雨停後不到半天，水線稍稍後退了一點，但還不等人高興，一群又一群長相猙獰的變異大老鼠就争先恐後地從水中鑽了出來。

好多老鼠，好大的老鼠！

鼠群像是在地獄中關押了幾輩子的餓死鬼，一上岸後就張開大嘴，露出鋒利的牙齒，瘋狂啃噬着它們能見到的一切，不管是機器還是建築，甚至包括人。

那陣勢直叫人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