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丢人

丢人

許耀宗出門時雖然說得神氣極了，好像随随便便就能找人借到晶核周轉，可他自己心裏門兒清，在這個安全區他壓根就不認識什麽有能耐的人，願意跟他打交道的都是過得還不如他的，怎麽可能有晶核借給他。

借是借不到的，去搶吧，他對自己的本事也有自知之明，他根本打不過別人，在外面漫無目的地逛了一圈，眼看着天都黑了還是一籌莫展，許耀宗忽然想到鄧芳罵他們兩口子時說的那些話。

安全區裏消息傳得挺快的，驿站出現的當天就基本上人盡皆知了，許耀宗也遠遠地看過驿站幾眼，不過排隊的人太多了，還大都是些出衆的異能者，他就沒敢湊上前。

原來驿站竟然叫“桑家驿站”，許耀宗腦子裏琢磨開了。

因為死去的前妻桑慧如過于強勢，連女兒的冠姓權都搶去了，許耀宗對“桑”這個姓氏一直沒什麽好感，尤其是在女兒砍傷他的腿拿走他的錢離家出走後，他聽到桑這個字都有點牙癢癢。

不過桑姓也不是什麽大姓，除了前妻和女兒，許耀宗還沒遇到過其他姓桑的人，前妻的父母早就死了，又很少對他提及老家的事情，許耀宗都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有其他姓桑的親戚。

就算現在對前妻是憎惡多過喜歡，許耀宗也不得不承認，前妻桑慧如是個很有本事的女人，結婚後的那些年裏，他有時候都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哪個大家族教育出來的，畢竟歹竹也難長出好筍。

而驿站就叫“桑家驿站”，搞不好真的跟她前妻或者女兒有關。就算不是直接有關，桑姓的人本來就不多，說不定沾親帶故呢。反正現在也沒有別的法子可想了，哪怕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可能性，他也不能放過。

許耀宗當即決定，他要去找驿站“認親”！

他出門時就不早了，走到驿站跟前已經快到晚上八點，驿站眼看着就要結束運營了，其他人大都在準備趕回安全區，許耀宗一瘸一拐地走到驿站門口，高聲囔囔了一句，“老板在不在，出來一下，找你有點事！”

旁邊的幸存者們詫異地看過來，愣了愣之後，都忍不住笑開了，笑得許耀宗莫名其妙。

“你們笑啥？”

一個好心的年輕女孩出聲提醒他，“大叔，這個驿站采用的是無人超市的運營模式，老板不在這裏。”

許耀宗一聽為難了，“老板不在？那咋辦啊，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來着。”

“您找老板有什麽事？你認識他嗎？”年輕女孩好奇問道。

許耀宗一拍胸脯，“老板是我親戚，我老婆和閨女都姓桑，和老板應該是一家人。”

這回好心的年輕女孩也沒忍住，捂着嘴噗嗤笑了出來。

許耀宗更加莫名其妙了，“不是，閨女，你又笑啥？”

“……大叔，你認真的啊？”

“當然是認真的，我沒說一句假話，我老婆閨女真的都姓桑。”雖然是已經去世的前妻和離家出走的孽女。

年輕女孩用力按住嘴角，不讓自己笑聲出來，“那你怕是要失望了，驿站的老板從來沒現身過，沒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他姓不姓桑還不确定呢，不一定是你家親戚。”

許耀宗不解，“這驿站不是還沒出現幾天嗎，你咋知道老板不會現身？”

年輕女孩脾氣好，仍然耐心為他解惑，“我們這裏是驿站的九號店，确實還沒出現幾天，不過一到八號店早就有了，那邊的人都說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驿站的老板，甚至不知道驿站是不是有老板。”

許耀宗擺手，“沒老板那是怎麽開起來的，胡說八道。”

“有很多人都說，這個驿站是外星人開的，不然不可能憑空出現。”

“啊？”許耀宗腦子一下子卡殼了，他就算臉皮再厚，也沒法找外星人認親啊。

“哪來的外星人，誰見過嗎？就算是外星人開的，為啥要叫桑家驿站？”

“這就不知道了，驿站到處都是未解之謎，”女孩的同伴在催她一起回去，她最後提醒了許耀宗一句，“反正這個驿站的老板非常神秘，桑這個姓搞不好也是障眼法，大叔你還是別在外面叫嚷了，別人都在看你的笑話呢。”

許耀宗這下算是明白別人為什麽都在笑了，敢情是在笑他，真是丢了大臉。

他想要把笑他的人一一瞪回去，又發現驿站外的人基本都是異能者或者年輕力壯的普通人，他一個都招惹不起，只好低着頭，一瘸一拐地快步走開。

都怪鄧芳那個婆娘胡說八道！還以為她是真的在給自己出主意呢，原來是在捉弄他！

許耀宗氣得咬牙切齒，想到他出來一趟，沒借到晶核也沒借到糧食，現在肚子都是空的，回去肯定還得被肖夢琪數落，步子又慢了下來。

借不到也搶不了，他還能怎麽辦呢，看到又有一行人從驿站裏走出來，背上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許耀宗加快腳步猛撲過去，直挺挺地跪倒在他們面前。

他的目光迅速鎖定一行人中的一個女人，對着她哀求起來。

“救救我們吧，幾位好心的大妹子大兄弟，求求你們救救我們吧！我們一家三口已經三天沒吃過東西了，再餓就要餓死了！我兒子被人打得半死，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我媳婦也餓得站都站不穩了，求求你們，求求你們給我一口吃的吧。”

這群人看起來精神十足，衣着打扮也幹淨整潔，又從驿站買了這麽多東西，一定很有本事，應該不會舍不得給他這個可憐人一點食物……

然而許耀宗完全選錯了乞讨對象，這群人确實很有本事，但也沒一個是心慈手軟的，根本沒把他賣慘的話聽進去，最靠近他的女人猛一揮手，扇出一陣大風，将許耀宗整個人扇到了幾米之外，狠狠地摔在地上。

“滾開。”

女人淡漠地留下這兩個字，頭也不回地和隊友們離開。

過了十幾分鐘，許耀宗才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這回他再也不敢找人賣慘讨東西了，只好一瘸一拐地進入安全區，空着手回了家。

許耀宗在驿站門外嚷嚷時，桑燦燦正好調出了這邊的監控視頻，在尋找九號店的供貨商人選，然後她就從頭到尾看完了他帶來的這場鬧劇。

畢竟是自己的生身父親，就算好幾年不見，許耀宗的模樣和以前也大不相同了，桑燦燦還是立即認出了他。

他比以前老弱了很多，頭發花白了，皺紋變多了，身體佝偻了，走路還一瘸一拐的。算起來許耀宗應該還不到五十歲，看這模樣比他的年齡可大多了，想必日子是過得不太好。

想念是不可能想念的，就連曾經那麽濃烈洶湧的憎惡和怨恨，現在也幾乎感覺不到了，看着監控視頻裏許耀宗的種種醜态，桑燦燦只有一個感受，真丢人。

在桑燦燦幼時的記憶裏，許耀宗這個父親原本就是不稱職的，可有可無的，母親去世後，父親本該成為她在世上唯一的依靠，也是許耀宗自己親手摧毀了屬于她的家，同時徹底摧毀了她的信賴。

現在看着許耀宗被人嘲笑，被人欺辱，桑燦燦生不出任何同情，不過也不至于覺得解氣，就想看着一個陌生的小醜一樣，只覺得滑稽。

他竟然還想找驿站認親，究竟是有多麽天真，或者有多麽貪婪，桑燦燦這個驿站真正的老板看了都感到可笑。

這還是隔了一層呢，虧得當初她媽媽強勢，沒讓她跟着許耀宗姓許，不然這驿站要是叫了“許家驿站”，許耀宗估計都敢把驿站當成他家的，直接賴着不走。

以前他的臉皮也這麽厚嗎？桑燦燦努力回想，卻想不起多少關于許耀宗這個父親的記憶，回想起來的只有他在桑慧如面前的唯唯諾諾，以及娶了新嬌妻後的趾高氣昂。算了，想不起就不想了呗，反正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管他呢。

桑燦燦迅速把這個小插曲抛在腦後，按照原來的計劃，給她挑中的人發送了驿站的【供貨商邀請】。

另一邊，許耀宗空着手回到家，肖夢琪竟然沒什麽反應，甚至看都沒多看他幾眼，也沒有數落他。

“你總算是舍得回來了，在家裏看好大寶，我出去一下。”

“都這麽晚了，你出去幹啥？”許耀宗疑惑問道。

肖夢琪擡起頭對上他的目光，“我出去幹啥？你說我出去幹啥！”

她剛才痛哭過一場，兩只眼睛都揉得通紅，讓許耀宗有點不敢直視，小聲嘟囔，“我哪知道。”

“呵，呵，你不知道，”肖夢琪咬住嘴唇，忍不住慘淡地笑了，也不知道是在笑許耀宗，還是在笑她自己，“算了，要是再指望你，我和大寶都得活活餓死。”

她不再看許耀宗，推開房門走了出去，本來想狠狠地砸上門，想到還在睡覺的兒子，又放緩了動作，輕輕把門帶上。

許耀宗和兒子一起擠在大床上躺下，又覺得熱，把兒子往旁邊推了點，不滿地撇嘴。

“這兔崽子睡得倒是舒服，老子今天可丢大臉了！他媽也是胡鬧，大晚上還往外跑，不省心的婆娘……”

他這小半天身與心都折騰累了，澡都沒洗就這麽睡了過去，大半夜的時候才被肖夢琪搖醒。

“起來，去小床上睡，我跟兒子一起睡。”

許耀宗眼睛都沒睜開，摸着黑爬到旁邊的小床上，“啥時候了，你現在才回來？”

肖夢琪壓根懶得搭理他，家裏沒通電，她點起桌上的煤油燈，端來一盆水打濕毛巾，給兒子擦了擦臉，又輕手輕腳地給他臉上塗了藥。

“你塗的什麽？”許耀宗問。

“消腫的藥，明天淤青應該能消一些。”

“哪來的藥？”

“你管不着，”肖夢琪懶得跟他解釋，“對了，明天你一個人去工地，我找人打好招呼了，不用去了，可以留在家裏照顧大寶。”

許耀宗總算清醒了點，“你找誰打招呼？”

肖夢琪沒有再理會他，昏暗的燈光下，許耀宗恍惚地發現，妻子從衣服領口露出來的皮膚上似乎有幾塊紅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