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雲熙之死

雲熙之死

忽然夏雲峋腰間玉佩墜落,他臉色一變,“不好,東陽國有難,雲龍在那裏。”

“什麽?”

“我感應到了一股強烈的殺意,在對付雲熙。”

是他們去複仇了。

快速奔襲後,在一處寝殿,夏雲峋樂曉曉看到了許久不見的鲛人兄妹,也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鐵面修羅夏雲熙。

當年的追殺與被追殺角色在此時調換,像是命運的一個回旋。

雲龍狠狠地看着千鈞一發攔在敵人面前的夏雲峋,“神醫,我早就說過複仇靠我們自己,你再攔下去,即便你是我們兄妹的恩人,即便背信棄義,我也只能出手了。”

夏雲峋默默不言,他的父親母親因為種族不同,以最決絕的方式分開,他完全能夠理解這種身不由己。

仇恨和信義難以兩全,因為過錯早已無解。

再看眼前揮動匕首欲刺的鲛人妹妹初雨,她的容顏依舊秀麗無暇,卻不及鲛人時期的千分之一,仇恨真的讓人改頭換面,她竟然……舍棄掉了自己真正的臉。

雲鬓花顏下,只有那雙眼睛依舊清澈,其餘一切細節都被調節至最為妩媚的一面。

樂曉曉心中泛起了感同身受的痛苦,“你為了報仇毀了自己的臉。”

初雨沒有回避,“是啊,臉不重要。”

她花了五年才成為最出色的卧底,從最不出彩的歌姬到次次舍命相救,終于算計到仇人都沒認出她來。

沒想到啊,沒想到,夏雲熙他,竟然真的愛上她了?甚至求娶自己,成為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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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是世間最荒誕的事。

可是她看着自己的丈夫東陽皇子的睡顏,往昔的琴瑟和鳴,匕首之下,眼底深處卻是冰寒徹骨,“神醫大人,請不要阻止我。”

夏雲峋苦澀得阻止,“他是我的弟弟。”

“可他是個魔鬼!”

初雨憤怒,她永遠忘不了這個聲音,害了全族的人是她救命恩人的親人,竟然還敢在大婚之日說深愛她。

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雲龍卻說,“神醫大人,你和我們應該立場一樣,人間帝王和朱雀皇族的後代,你難道不想為您的母親冰媓殿下報仇麽?”

夏雲峋沉下聲,“如果你們今天殺了他,人類和靈族便再無和平的可能了,鲛族也會在颠沛流離中走向真正的滅亡,現在,還不到玉石俱焚的時候…今天我會在這裏守住這個希望不離開,也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初雨憤怒難言,匕首難以抑制得揮過去,卻被樂曉曉輕易擋住,她看了夏雲峋一眼,“老夏的話就是我的意思。”

夏雲峋眼底震動,對無聲對望回去,兩人在這一瞬間心意相通。

場面焦灼之際,夏雲熙悠悠醒來,似乎被鲛族幻境迷了心智,他只是有些意外得看向夏子和,忍不住自小時就有的厭惡之情,“又是你!”

“雲熙,你聽我說,小心……”

夏雲熙卻整好自己的貼身衣甲,面色溫柔得看向初雨,“等我等累了吧,咱們這就走,不用管這些人。”

“雲熙!”

一道反骨刀刃徑直穿胸而過,夏雲熙的眼神閃現過迷茫,他看向懷中的愛人,“绮羅,你這是?”

卻換來初雨更深更重的捅穿,這樣毫無防備的機會,只有一次。

夏雲峋樂曉曉竭力想營救,卻被異化的謝雲龍死死擋住,他的獨眼面具下是深深的愉悅,“不要阻止小雨。”

一聲利落的收刀,鮮紅的血液終于從傷口中噴薄而出,被素稱“鐵面修羅”的夏雲熙不敢置信得在愛人面前無力跪下,“绮羅,你為什麽?”

“我不是你的绮羅,”初雨的臉上不再是僞裝的清純甜蜜,只有一片虛無的麻木感,“你不知道吧,我是你最痛恨的鲛人。”

夏雲熙過量失血的腦海裏一片空白,他收起下意識反擊的□□,習慣性得對着她笑,“別開玩笑了,你怎麽會是…”

雲龍看不得妹妹的墨跡,反手給夏雲熙補了最後一刀。

世界仿佛成了一片灰白,大勢已去。

護駕的暗衛匆匆到來,一片慌亂中,初雨被哥哥帶着快速逃離,快速的風聲下,身後倒在血泊的男人的眼中,似乎依舊是不可置信與深深眷念,分明自己沒有受到半點傷,初雨卻像是被狠狠刺痛,她倉惶得回了頭。

生死訣別的大風中,只有一滴眼淚,化為珍珠悄然落下。

————

第一次見面時,天空正下着小雨,五月的雨纏纏綿綿,像是總下不完一般,淩霄花紅色的花蕊散了一地。

這樣的雨絕對讓人心情不快,尤其,尤其是被父王責罰,被朝臣冷嘲暗諷之後。

夏雲熙只身走在細雨中,努力想忘掉,可是往事的一幕幕和今日重合,煩悶又湧上心頭。

“你真是,半點都不如你大哥,只可惜他身子差不在我身邊,峋兒若是在,這些餘孽一個都別想逃!”

“父王,就是夏雲峋打傷了兒臣,救走了鲛人皇族啊!”

“啪——”狠狠的一聲巴掌聲響,“你還胡說,峋兒怎麽會這樣做,鲛人明明是我們的仇敵。”

夏淩天渾濁的眼神病态得看着座下黃椅,和身側展櫃的鲛人骸骨,“都是因為鲛人,阿媓才會慘死,峋兒不可能幫鲛人的,不可能的……”

“反倒是你,武功不成,心術現在也不正了,虎符我收回了,你好好在家反省一下,等知道了錯誤再出去。”

夏雲熙被強制得卸下盔甲,看着父皇拂袖離去的背影,手中握緊了拳,又是這樣,每次都這樣,父皇就這般不信他嗎?

他想再去給母妃請個安,卻又想起母妃每次雖然心疼,卻只讓自己忍耐的樣子,想了下自己一身傷,步子硬生生的一轉。

“這東陽國太子真是個奇人啊,不聲不響在雪谷待了七年,沒上過一□□,陛下竟然還向着他,寵着先後。”

“是啊,我真替雲熙殿下不值,讓驢子拉磨都沒這麽絕望的。”

“哎哎哎快別說了,殿下往這個方向走過來了,皇家的事哪有得找我們幾人操心,小心掉腦袋了。”

“好好好,我閉嘴。”

夏雲熙看着這群眼觀鼻,鼻觀心的文臣,頓了頓,徑直離開,徒留這些人被他的眼神吓得直喘氣。

何必呢?

可是世界上最讓人受傷的偏偏是刀刃般的言語,尤其,這些事無一例外都是真的。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雖貴為皇子,母妃也是唯一的憑子封妃,掌管後宮多年,可縱使權利滔天,他們都知道皇帝的心半點不在他們身上。

有位僅憑衣冠冢入皇陵的先後,讓東陽國後位空懸多年。

有位先後留下來體弱多病的太子,在雪谷養病時間比宮中多上數倍,依舊威嚴不減。

那個大臣說的沒錯,哪有皇子當的像他這麽窩囊的。

小時候聽不到一句溫言,長大了也只有指責,仿佛怎麽樣都做不好。

夏雲熙心情煩躁,屏退了侍從,孤身走在細雨蒙蒙的皇城之中。

忽有咿呀笙簫起,游舟畫舫上傳來陣陣歌聲:

英英白雲,露彼菅茅。天步艱難,之子不猶。

滮池北流,浸彼稻田。嘯歌傷懷,念彼碩人。

樵彼桑薪,卬烘于煁。維彼碩人,實勞我心。

鼓鐘于宮,聲聞于外。念子懆懆,視我邁邁。

歌女帶着面紗,雙眸幽怨含情,這首《白華》本是那閨怨婦人做的靡靡之音,在細雨中,卻讓人品出了自己時運不濟,最敬重的人卻視我為路人的怨怼傷感。

“天步艱難,之子不猶”夏雲熙仔細咀嚼這兩句詩,竟在某種層面上,與這首歌中的傷感共存。

他倚着欄杆,望着畫舫,靜靜得聽了會兒,雨水順着他的臉頰蜿蜒而下。

只是一首曲子的時間,初夏短暫的雨便停了下來。

兩岸芳草萋萋,花樹飽飲了雨露,泥土中悄然長出幾顆小蘑菇,雨後的原野裏都是馥郁的清香。

夏雲熙望着漸漸遠去的畫舫,“給那位歌女賞銀。”暗自跟着的随從立馬領命。

話畢,被人常稱鐵面修羅的他,頭一次步履輕快得回到府邸中。

第二次見面時,東陽國因為嶺南三十縣的天災鬧得風聲鶴唳,鎮壓需要鐵血手段,此時朝臣的叛亂正愈演愈烈,沒想到馬有失蹄的危難之際,竟是這個歌女救了他。

夏雲熙從來不相信這種巧合,所以盡管他被手下背刺一刀,只能奄奄一息得躲在這個歌女的床榻之下,卻依舊握緊了手中鋒利的匕首。

等門外名為搜救實為暗殺的腳步聲漸遠,绮羅剛剛松了一口氣,“好了,你沒事就……”

猝然發現,自己被男人抵住了咽喉。

這個狼狽的男子,明明身上猙獰的傷口已然要去他半條命,卻仍掩飾不住他狼崽子般的眼神。

“說,你到底是誰?”

绮羅紅豔的唇瓣一抖,卻被夏雲熙死死地盯住自己,他不會放過這個女人身上任何一個表情變化。

畢竟,從小到大他死裏逃生多次,在脈脈溫情後忽然背刺自己的人,實在是數都數不過來,他最信任的副手不也在剛才重傷了自己麽?

卻不想,绮羅朱唇裏吐出的卻不是求饒的話語,雙眼中也無任何虛假的逃避,只有全然的怒火,如火般燃燒。

她狠狠地将夏雲熙推下床,怒罵,“滾你丫的,看明白些,這是老娘的床。”

夏雲熙傷重至極,渾身的蓄勢待發都完全沒想到這種輕飄飄的推法,卻也是這樣,他無可避免,重重得跌下床底。

绮羅站起來,無視男子震驚中怒氣沖沖的眼神,毫不示弱得瞪道,“看什麽看,老娘好心幫你躲人,你居然拿刀子刺我,養條狗都沒你這般咬人的。”

“你!”

“你什麽你!本來看你長得俊幫一把,可現在,我绮羅今兒個真是後了大悔了,外面這是你的敵人吧。”

女人眼珠一轉,“來人啊,有刺……”

“唔唔唔!”夏雲熙無視绮羅的控訴,死死得捂住這個怪女人的嘴,“別叫!”

“唔唔!”“還叫!”夏雲熙那把匕首又悄咪咪得抵上了女人的喉嚨。

忽然,“绮羅大小姐!你怎麽了,”聞訊而來的聲音氣勢雄厚,顯然是專業的打手,卻又顧忌绮羅平時對閨房看得死死得,屋外像是徘徊了一瞬,朗聲道,“我數三下,沒聽到你的聲音我就破門了啊。”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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