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藏不住

藏不住

花廳中越發安靜,幾乎落針可聞。

李承允靜立在花廳之中,沒有言語。

副将青松忙道:“侯爺有所不知,我們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瓦落的奸細,在入京之前被世子發現,為了抓捕他們,這才晚了一日……”

李俨道:“瓦落的奸細?這麽說來,他們是一路跟到京城了才發現?如此粗心大意,日後如何守得住北疆?”

李承允原本平靜的神情,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他冷聲道:“父親教訓得是,我這就回房面壁思過。”

李俨氣得一拍桌子,“你這是什麽态度!?”

衆人都為之一驚,吓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青松忙道:“還請侯爺息怒,世子今日還……”

李承允卻擡手打斷了他的話,他一擡眼簾,望向李俨,道:“父親覺得我該是什麽态度?若面壁思過父親還不滿意,我去祠堂罰跪便是。”

說罷,李承允便轉身要走。

“你!”李俨氣得站起身來,“你以為自己翅膀硬了,便能無法無天了!?”

葉朝雲連忙起身,拉住李承允,道:“承允,別與你父親犟嘴了……”

李信也開口道:“父親別生氣了,承允一路上也沒少折騰,還是先用飯再說吧。”

李俨哼了一聲,道:“你看看他那個樣子!全家人都坐在這兒等他,一回來便橫沖直撞,哪有一點為人子女的樣子?”

李承允薄唇微抿,他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沉聲道:“母親,抱歉讓您久等了,但我這般不成器,只怕父親看了也厭煩,我還是不打擾你們共聚天倫了。”

葉朝雲蹙眉,“承允!”

李俨聽了這話,心頭更是添了一把火,道:“不吃就讓他走!”

葉朝雲不舍,卻也只得放開了李承允。

今夜她盼了許久,才盼得一家人齊聚,可李承允匆匆回來,又無聲消失在夜色裏,葉朝雲心中難過翻湧,心不在焉地回到座位旁,臉色難看至極。

李俨默了片刻,道:“罷了,我們吃。”

“侯爺。”葉朝雲神色冷漠地開口:“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回房休息一會兒,就先告退了。”

說罷,葉朝雲便站起身來,沖李俨略一福身,也離開了。

李俨一時無話,只嘆了口氣,将筷箸重新放了下來。

而李俨沒動筷,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動筷,李惜惜側目,輕瞪了李承韬一眼,仿佛在說,你是早就料到了會這樣,所以才與我打賭?

李承韬長眉微挑,嘴角咧了咧,暗道:福來閣這一頓,你是跑不了了!

兩人早就習慣了李俨與李承允的争執,并沒有往心裏去,關于這個賭約,李惜惜還想再掙紮一下,便道:“父親,您今日忙了一天也累了,還是吃點兒東西罷?”

李俨卻搖了搖頭,道:“算了,我也沒什麽胃口……這菜都涼了,叫人撤了吧,不必在這兒拘着了,你們各回各的地方用飯罷。”

說完,李俨也站起身來,離開了花廳。

李信看着李俨離開,便立即跟了上去。

花廳之中,唯獨剩下了李承韬和李惜惜兩人。

李承韬見衆人都走了,便悠悠道:“惜惜,願賭服輸!擇日不如撞日,趁着福來閣還沒關門,不如我們現在就走?”

李惜惜橫他一眼,道:“誰說我輸了!?”

說罷,李惜惜便端起碗筷,夾了一塊肉,直接塞進了嘴裏!

李承韬目瞪口呆,“李惜惜!人都走光了,你這是耍賴!”

李惜惜好不容易将肉咽下去,便将碗筷“噔”地放到了桌上,道:“我們賭的是能不能吃上這頓飯,如今我吃上了,所以輸的是你!走,去福來閣!”

李承韬雙手抱胸,坐着不動,斬釘截鐵道:“不去!”

李惜惜卻眼疾手快,一把奪過了他腰間的錢袋,道:“你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

李承韬氣結,頓時跳了起來,“李惜惜,你別跑!”

-

葉朝雲回房之後,怔然坐了許久,見李俨一直沒有回屋,便起身披衣,去了靜非閣。

靜非閣是李承允的住處,庭院之中有一處寬廣的空地,用于習武,對側的房間亮着燈,那便是他的書房了。

葉朝雲進去之時,正好看見青松拿着什麽東西出來,他看清了葉朝雲,似乎也有些意外,下意識将手背在身後,上前行禮,“見過夫人。”

青松和吳桐一樣,不但是平南軍的副将,也是平南侯府的家将,自小便養在府中,故而也視葉朝雲為主母。

葉朝雲看了他一瞬,問:“手裏拿的什麽?”

青松下意識避開葉朝雲的目光,道:“世子覺得書房有些灰塵,便讓末将找些白布來擦……”

葉朝雲道:“拿出來我看看。”

青松面色微僵,正想着如何解釋,卻聽見背後“吱呀”一聲開了門,李承允站在光裏,面色有些發白,道:“母親,這麽晚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葉朝雲斂了斂神,道:“也沒什麽事,過來看看你。”

李承允點了下頭,便讓到一旁,“母親請進。”

葉朝雲也不好再多問什麽,只得先進了門,李承允遞給青松一個眼神,青松立即會意,便帶着東西出去了。

李承允扶着葉朝雲落座,葉朝雲看着兒子,認真問道:“承允,你老實告訴母親,這一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麽危險?”

李承允眸色微凝,卻淡聲道:“沒有。”

“當真沒有?”葉朝雲追問着兒子,但李承允依然如故,“嗯,一切都好。”

葉朝雲見他答得幹脆,這才略微放下心來,道:“承允,青松說的奸細之事,是怎麽回事?”

李承允道:“我是在入京前兩日發現他們的,起初也不能确定,後來我特意選了一條不常見的小道回京,但他們卻一直跟着,本想将他們一網打盡,但沒想到他們在京城附近還有人接應,為首之人帶傷逃了,餘下的幾人皆服毒自盡。”

葉朝雲不禁擔心起來,“那你有沒有受傷?”

李承允不假思索道:“沒有受傷,還請母親放心。”

葉朝雲點點頭,低聲:“那就好……既然如此,你方才怎麽不同你父親解釋清楚?”

李承允笑笑,道:“母親覺得,父親會聽我解釋麽?我無論怎麽解釋,父親都會覺得是我無能。”

“承允……”葉朝雲秀眉微蹙,“你父親也是一片苦心。”

李承允卻道:“我明白,是我達不到父親的要求罷了……如今大哥跟在他身旁,總比我在的時候強。”

一提起李信,葉朝雲的心頭便沉了沉。

她原本是太傅之女,得先帝賜婚,才嫁給了李俨,兩人成婚之後,雖算不上如膠似漆,卻也舉案齊眉。

婚後不久,她便生下了李承允,李承允既是嫡子,又是長子,李俨便上奏請求先帝将李承允封為世子,那段日子,便是他們夫妻感情最親密的時候。

後來,李俨帶兵南征,差點在臨州遭遇滅頂之災,葉朝雲揪心地等了他一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得勝回朝,但李俨卻帶回了一個六七的孩童。

他稱這男孩是自己的外室所生,因外室突然病逝,不得已才帶了回來。

那一刻,對葉朝雲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按照孩子的年齡推算,這孩子比李承允還大一歲,如此說來,兩人剛剛成婚之時,李俨便外面有了人。

知道這事後,葉朝雲日日以淚洗面,而李俨卻默不作聲,任由她哭鬧,都不肯将李信送走。

葉朝雲心灰意冷之下,卻也只得接受了李信,但好在李信也算聽話,并未給她惹過太多麻煩,只是,相比之下,李俨對待李信的态度,就比對李承允耐心多了。

李承允見母親不說話,也猜到了她在想什麽,道:“這些事,母親就不必操心了,還是早些休息罷。”

葉朝雲點了點頭,正要起身,卻又想起一事,道:“對了,蘇家小姐已經到京城了,再過一兩日你們就要完婚了,這可是一輩子一次的喜事,這兩日不要再與你父親起沖突了,明白嗎?”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是,我知道了。”

葉朝雲離開之後,青松才進了書房,“世子,帶血的紗布已經處理掉了,方才差點就被夫人看見了,好險啊!不過,您的傷可不輕,當真不告訴侯夫人嗎?”

李承允道:“告訴母親也無濟于事,何必白白惹她傷心。”

青松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道:“可是,末将估摸着您瞞不了幾日了。”

李承允有些疑惑,“為何?”

青松擡手握拳,輕咳了下,道:“那個,洞房花燭夜……”

李承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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