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君心不可知(三)
第二天姮娘頂着兩個青黑的眼圈,一臉頹然,哈欠連天地出來院子時,吓得蘿裳忙趕去小廚房裏煮了兩個雞蛋給她敷眼睛,“大早上的,我還以為活見鬼,姮娘,你怎麽回事?說了今日有得忙,晚上你還得上場獻舞,這鬼樣子不得将貴客吓跑。”
姮娘讪讪揮手,“早啊,蘿裳姐。”想了一晚上的點子,感覺沒一條用得上,做了一夜的心理建設,才鼓足勇氣決定豁出去,畢竟狐媚惑主這種事,實在是為難了她這只黃花飄。
蘿裳看一眼她松散的發髻也沒挽,無語地将她拉回屋子按坐在妝臺前,塞了兩枚剝好的水煮蛋到她手心裏,囑咐她趕快臨時抱佛腳,自己則手法娴熟地替她挽起了飛雲髻。執起青絲蘿裳豔羨她的好發質,當然也不忘數落她的笨手笨腳。
姮娘阖上眼,老老實實地拿雞蛋在眼皮上輕輕滾,青黑果真散去不少,偶爾瞄一眼妝前鏡,看雲髻漸成,峨眉初展,幽幽嘆上一聲好皮相。
蘿裳聽了直道受不了,乜她一眼,“再好的皮相,不會收拾也白搭。”複又取了眉筆替她描眉,沾了細粉替她遮去眼下淡淡青黑。
“不是還有你嗎……”姮娘扭身,笑顏如花,握住蘿裳的手賣乖,末了又問:“蘿裳姐,今日侯府有貴客?”
照着她腦袋上輕輕一敲,羅裳點頭說是,“你忘了?京城裏的小王爺上月來信,說是要來看望咱們侯爺,算算日子,今日就該到了。想當初還在京城時,小王爺就與侯爺交情不淺,什麽缺德事不是一塊幹的……”
“啊?”姮娘聽到最末覺得怎麽有些偏?
蘿裳忽一捂嘴,讪讪表示:“你入府時間晚,許多事不知曉……”接着轉移話題,拉起姮娘的手往屋外去,“快快快,我們也出去搭把手。”
将屋門合上,姮娘看一眼散披在屏風上的白袍,心思百轉,她可是有任務在身的人,必須緊盯目标,努力制造獨處機會。昨夜她感覺得出來,侯爺對原主應當并非毫無情義,只是不知出于什麽緣故,對她的态度暧昧、模棱兩可、讓人有些琢磨不透。但至少她可以确定,兩人并非完全沒戲。
這一忙就直忙到餘霞漫天,蘿裳說府裏好久沒有這麽熱鬧了,“今夜有歌舞陣,屆時你我都要上場,不過說到壓軸,還應當是你。”蘿裳歪着腦袋想了想,這好像也是姮娘不被待見的原因之一。
蘿裳拉着姮娘去伶園換晚間的衣服,此時園內已擠滿了貌美的姑娘,環肥燕瘦、貂媚昭儀,各有各的風流韻味,她們梳妝打扮着為夜宴做準備,毫不避諱地談論着侯府主人的絕色風姿,慢慢地談話的內容便偏到了小王爺的身上,更有大膽的肖想着夜宴上能被小王爺給瞧上,哪怕僅是春風一度也好,那媚眼一勾,魂都要丢了,其餘女子各各不甘示弱,搔首弄姿撩裙擺……
姮娘簡直沒臉聽,面上燒得慌,暗道這些姑娘真夠潑辣大膽,幾乎要錯覺自己入了勾欄院。不過她倆好似被徹底無視了,從進園到現在,就沒一個人搭理她們,蘿裳似乎習以為常,氣氛有些說不上來的微妙,姮娘一眼掃去,便逮到好幾個拿眼尾觑她的。
正要與蘿裳進屋換舞裳,院子外一路小跑來了一小厮,遠遠沖姮娘招着手,見人看過來了,壓下腦袋不敢直視,忙表明自己就是過來傳句話,“姑娘的舞衣是另做的,這會兒還在繡娘手裏,姑娘一會兒別忘了去取,小的還有事,就先走了。”
小厮話畢,腳底抹油,姮娘明顯感覺園裏的氣氛越發微妙起來。說什麽有事要先走,分明是怕死,這膽子針眼小的小厮她認得,來這不久已見了兩面,似乎是叫阿炳。
回身與蘿裳說一聲,順便不着痕跡問了繡娘所在位置,這便直去取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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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下來,姮娘發現自己的人緣并不如想象中的那麽差,那些個小斯雖說個個離了自己五丈遠,但五丈開外還是相當殷勤有禮的,姮娘感覺多少安慰到了自己,而那些婢女大娘都挺待見自己,至少面面帶笑,不搞那些當面鑼對面鼓的小把戲。
總結來說,就是與那些舞姬歌伎間的氣氛确實微妙了些。
據蘿裳那兒得來的情報: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尤其是漂亮女人紮堆的地方,是非更是少不了。只是礙于侯爺對她的暧昧态度,她們不敢太明目張膽,那些個花招手段大多小打小鬧,不會真的将你如何,但一定要膈應到人。像什麽在飯菜裏加只青蟲、屋門外撒點細沙、大半夜窗外裝鬼哭嚎、甚至是上茅房時扔幾顆小石子……啧啧啧,哪一件拎出來都小家子氣得上不得臺面。
可偏偏就是這等小家子氣的行經最為折磨人,樂此不疲又無孔不入,偏生哪一件真拿出來說了又根本不算件事,沒人搭理,還要被嫌矯情。
姮娘想着直搖頭,看了眼天色,腳下步伐加快了不少。
好好的平路,看去時明明不見一顆小石子,可臨近拐角處時,分明感到腳下被什麽絆了一跤,毫無防備下,相當狼狽地向前栽去。正想着哪個奸人想要害她,這回一定摔個狗啃泥,卻不想,迎面行來兩人,一人正蹲身拾物,對于突如其來的變故明顯沒有反應過來。
姮娘驚慌着,迎面就要貼上,眼前娃娃臉的少年驚訝地瞪大了眼,自己則在離他面上三寸距離時,被險險攔住了腰身。
環在腰上的手臂強而有力,向上輕輕一帶入懷,一股好聞的冷香蹿入鼻內,莫名沁入心間,帶起熟悉又陌生的悸動。這感覺不會有錯,于是她将腦袋往他胸膛用力埋了埋,‘砰、砰、砰、砰’心跳随之加快,真是不夠淡定。
“傷到沒有?”溫柔的寬慰裏帶着三分笑意,姮娘硬是咂摸出了寵溺的味道,她也懂得适可而止,畢竟還有閑人在場。
見好就收,姮娘将臉從胸膛擡起,拉開半步距離,适當嬌羞搖首,一眼望進了他如墨的深眸,恍惚又覺得那份溫柔不過是錯覺。
感覺到一道視線在她身上打轉,她偏頭看去,見娃娃臉的少年對她笑得爽朗和善,饒有興趣。
娃娃臉将手中折扇一收,輕輕敲在游鳳君肩膛,“鳳君,這小丫頭是?”
游鳳君深潭一般的幽眸微閃了閃,勾唇笑着,一筆帶過,“府中的舞姬。”轉而又看向姮娘,“姮娘,還不見過王爺。”
姮娘恍然,這風姿灑然,笑容爽朗的少年人原來便是今日府中的貴客——小王爺趙子恭。
雙手交疊,盈盈正要福身,趙子恭虛扶一把,擺手說不必,“什麽王爺不王爺的,沒那麽多講究,既到了這兒,就只當是你家侯爺的酒肉朋友。”說罷話鋒一轉,沖她眨了眨眼,跟着鳳君直喚她的名諱,“姮娘今夜也會獻舞?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一下了。”
小王爺一點架子也沒有,娃娃臉生得十分平易近人,姮娘還未來得及回話,鳳君已是擺手讓她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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