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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汪汪汪汪汪!
秦舍發現汪望這段時間心情很不好。
他都能發現的事情, 金妮肯定也發現了,去開導一下吧, 汪望又梗着臉說自己沒事, 金妮就納悶了,跑去問周銳去了。
周銳導演的笑容有些尴尬:“啊呀, 實在是, 最近的劇情有點沉重……”
對門的女孩子患病了,林端很想幫她, 但有心無力, 即使把全部的工資都給了她, 比起高昂的手術費用來說仍是杯水車薪。女孩子是得了什麽急性病, 一開始還能正常走路, 後來頻繁暈倒、停跳, 甚至控制不住地咳血, 她一天一天在面前迅速衰弱下去, 這是最令人悲哀的事了,無異于看一朵花在人面前轟然凋謝。
金妮不聽他胡謅,又不是沒看過劇本, 現在的劇情比起最後面那段簡直可以說是小巫見大巫了, 最後那段真的看文字描述都屬實致郁,實在太慘了。
“汪望是個天賦型的好演員, 這個不錯,”既然金妮來了,周銳也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溝通一下, “但是畢竟是新人,出戲入戲沒有那麽快,你看人家周澤良老師,前一秒苦大仇深下一秒翹着二郎腿嗑瓜子,他這個劇裏氛圍是不影響心情的哈,但是汪望還年輕呢,他就很容易被影響了。”
金妮真的很想說他在講屁話,就那個攝影棚,別說讓人演戲了,在裏頭多坐一會兒都壓抑的慌,再這樣下去別說其他的了,狗子心理真的可能會出問題。
“你們沒事還是多帶他出去散散步放松一下身心。”周銳這麽開導道:“現在進度已經過了一半多了,拍攝完之後還是要帶小汪出去散散心的,多讓他玩玩吧。”
金妮琢磨着這幾個字。多讓他玩玩?
“喏。”金妮把一張宣傳單遞到汪望爪子裏頭,“有沒有興趣?哥帶你去玩一下。”
汪望迷瞪着眼睛去看,宣傳單上幾個大字躍然而出:
【紗調市狗狗集會——森林公園,僅限性格溫和的犬種進入】
汪望一下子清醒了,有些無言:“金哥,我去幹什麽啊?”
“嗯?到時候肯定有很多小母狗小公狗的吧。”金妮一臉理所當然,“它們可以陪你玩啊。”
“……”汪望一爪子把宣傳單按到了下面:“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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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了,這是真有問題了。金妮想。
要是平時,聽見小母狗這仨字都能激動的一蹦三尺高,哪像現在這麽一副冷淡的樣子,好像真被他帶去寵物醫院取蛋之後變成了和尚,真是奇怪!
其實汪望還真沒他們想的那麽嚴重,他就是累的慌。
也不是說他體力不好,作為一個新時代妖怪,他的體力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只是拍戲這活動又和平常的唱唱跳跳不一樣,它很費腦子很費心力,再加上汪望本狗的确腦容量不大,從前也沒什麽能讓他用到腦子的機會,現在這麽連續幾個月下來,汪望的腦子感覺都有點不好使了,那不是身體累啊,那是心累啊,啥都不想幹了。
再加上春天來了,也不知道為什麽,最近一段時間汪望老是覺得難受,具體哪兒難受他說不太出來,就是難受,做什麽也沒用,腰酸背痛頭昏昏,煩的他睡都睡不着,哪還有心思找小母狗去啊。
……再說了,就秦舍那樣子,能答應嗎?汪望想到這裏,唰的一聲坐起身來,為自己想到了秦舍這個事實感到有些羞恥。
而且,他好像最近天天忙裏忙外的,已經好久沒有看看自己的粉絲在幹什麽了。
說幹就幹,汪望啪叽把宣傳單放到一邊,打開塵封已久的大眼仔,公司還是有在管理他的賬號的,不過基本全是廣告和塑料互動,底下評論全是商業互誇誇,看上去簡直專業地和水軍一樣,汪望甚至懷疑是不是紗調有錢了就開始給他做數據了:“……”
他沒有被眼前的假象蒙蔽,于是汪望勇往直前,打開了自己注冊的每天想舔垃圾桶的小號,一點進去消息多到差點被卡爆。
首頁熟悉的汪家軍們正在百無聊賴地自娛自樂:
【汪汪汪汪汪】:@汪望WW,弟弟,求你別摳腳了,你最近到底在幹啥?怎麽連個活動圖都沒有,兩個月了!你是改行去賣榴蓮了嗎!
【藍律】:@汪望WW,帥哥,臉長的好看就多露點,趕緊出來營業一下555
【原地去世】:我和小榴,就像魚和水,我沒了小榴就會死,小榴沒了我還清淨(。
【臨武鴨】:蛇汪雙擔的俺無所畏懼,隔壁秦舍也老久沒出來了,我一般把這種情況認定為是他倆在家裏頭膩歪(癡呆笑)
汪望看見最下面那一條,打了個哆嗦。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貌似也沒有說錯……
可是他沒有摳腳啊,摳腳是臭狗狗才會幹的事情,汪望一直在努力工作呢。
汪望吭哧吭哧的想回複評論,被金妮制止了:“那幾萬條評論呢你回的過來?”
“……好吧。”汪望一頂腚,從椅子上下來了,繼續投入拍攝去了。
今天拍攝的劇情算是電影中的第一個小高·潮點,汪望結識了行蹤怪異的新朋友,在呂一念的房間裏發現了吃空的藥瓶子,而對門的女孩子悄無聲息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即将要殺青的女演員還挺高興:“導演記得給我包個紅包!”
“知道知道……”周銳叼着煙調試機器:“先稍微清個場哈。”
由于有女演員裸露身體的戲份,現場的人是越少越好的,汪望作為主演,坐在後面懵懵懂懂的,看着人突然咻的少了一半,然後看見了女演員開始脫衣服,頓時臉都紅成番茄了:“這這這是幹什麽……!”
女演員挺豁達的,跟他解釋:“沒真脫光呢,裏頭有穿肉色內衣的。”
汪望倒不是覺得有其他想法,他就是覺得很害羞,連臉到脖子都紅成一片了。
周銳看他一眼,無情吐槽:“你現在不看,待會還是得看的,還得目不轉睛地看。”
汪望蔫了。
周澤良此時又在旁邊冷笑一聲,汪望用屁股想都知道他要說什麽,無非就是“沒有職業素養”來來去去那麽幾句話,他就當作沒聽見。
而且都共事這麽長時間了,周前輩雖然嘴上臉上都很不饒人,但實際上對汪望還是挺好的,會教導他不說,有的時候還會跟導演建議讓他多休息一會呢。
“來了來了開始了啊,準備!”
***
林端這幾天回家的時候,臉上總帶着些許疲憊。
臺球廳的生意很好,有的時候大半夜也關不了門,他必須工作到淩晨晚歸。來來去去的客人們魚龍混雜,和他之前的工作環境很不一樣,經常會出一些事。
有些客人來到這裏,不打臺球,只是在吧臺點一杯酒,然後坐着等人,人來了之後交頭接耳幾句,便急匆匆走了,酒杯就這麽寂寞地站在桌上,一口都沒有動過。
還有些時候,片兒警會來,穿着警服的年輕人一進門的時候,林端能清楚地感受到,整個臺球廳的氣氛一下子就變的靜了,像天壓下來一般,讓人不敢呼吸。
片兒警只是慣例巡查,他走出門,這裏才恢複了一貫的熱鬧。
“林端。”鄒凱來了,滿頭大汗地讓他倒水喝:“剛那個條子看到我了沒?”
林端在這裏待久了,知道他們從來把警察叫做條子,女人叫做馬子,帶着很大蔑意的稱呼,他不明白,這兩者明明都很該尊敬才對。
“沒有。”林端把水遞給他,眼裏滿是擔憂:“為什麽要躲起來呢?”
鄒凱嗤笑了聲,“有時真不知道,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他話說到一半,林端面上的神情給了他答案。
鄒凱突然有些狼狽地轉開了視線,點了根煙,煙霧模糊了林端的面孔,他咬着煙嘴,有些含糊地說話:“林端,你別做了。”
林端愣了一下:“什麽?”
鄒凱有些焦躁地摸了摸脖子,“你和小張哥說一下,別在這待了,你不适合。”
林端很認真地看他:“為什麽?”
鄒凱最終還是沒說出什麽二三四來,似乎對自己勸說他辭職的立場都感到有些不明白。
小張哥是讓林端入職的人,這間臺球廳的老板,林端不可以向他辭職,因為前幾天林端剛剛預支了薪水,借給對門的女孩子了。
呂一念知道的時候,面上的神情有些難解:“你知道的吧,這錢是收不回來的。”
林端只是默默點頭,垂着眼皮看他,一副有些愧疚的樣子。
有什麽好愧疚的?呂一念不覺得他有什麽需要愧疚的地方。
林端很笨,很傻,很讓人着急,容易犯錯,但這在他眼裏全都不是缺點,只有心軟才是。
日子過得很快,林端微薄的薪水看起來沒有起到什麽作用,女孩子整日整日地待在房間裏,離開床的時候看上去就像是離開土壤的花朵,以可怕的速度衰弱下來。
她沒再化妝了,不塗口紅的時候嘴唇白的像紙,頭發一點點的掉,臉上唯一一點的頰肉都瘦凹了進去,整個人像具從墳地裏死死爬出來的骷髅。
林端依舊像從前的每一天一樣,在呂一念的窗戶前曬着兩人的衣服,咬着指頭去菜市場買菜,被同樣的菜農以同樣的招數坑,而後喜滋滋地提着兩三個小袋子回來,珍惜地交給呂一念,然後拿兩雙筷子,坐在角落裏髒兮兮的小飯桌上等候。
直到那同樣的一天,他走動的時候,腿腳似乎踢到了什麽東西。
林端拿起來一看,是小小的藥瓶子,裏頭空空如也,他翻過來看了看後頭密密麻麻的字,林端識字不多,翻來覆去的看,看不懂。
他莫名有些胸悶,蹲下去翻找了片刻,找到一張被撕的七零八碎的醫院單子,費力拼湊了半天,看清楚那幾個字的瞬間,他連心髒都在顫抖。
“……啊,我以為你找不到的。”呂一念穿着油煙熏黑的圍裙,站在門口處,也不知道看了多久,頭一次對着林端露出個帶着輕松意味的微笑:“來,吃飯吧。”
林端蹲在地上,手裏攥着那團稀爛的紙,怔怔看了他片刻,眼淚馬上滾了下來。
“別哭啊。”呂一念有些無奈:“你該知道的吧。”
他陪不了林端多久的。
林端無聲地流着眼淚,他哭的時候像個孩子,眉毛皺着,臉哭成了一團,抽噎着喘氣。
呂一念沒有去拉他,只是靜靜站着,看着林端緊閉的淚眼,內心竟産生了一種無言的寬慰。
你看,他這麽一個一無是處的人,竟然還是有人需要的。
門外突然響起了動靜,像是幾個人匆匆忙忙進來了似的,還帶着地下室房東大嬸罵罵咧咧的聲音:“真晦氣……要死就出去死,都臭了,誰不要做生意的啊。”
林端睜着朦胧的眼睛,勉力看向門外,黑洞洞的走廊中,兩個男人擡着一卷破爛的被子往外走去,對門女孩子長期以來布滿苦痛的臉被蓋住了大半,留下一只半睜的眼,蒼白的身子裸露在昏暗的光線中,那條布滿青紫淤痕的腿軟垂着,與地面摩擦出了血,毫無尊嚴地在林端的眼前恍惚一掠而過。
那雙紅色的、斷了跟的高跟鞋還擺在她打開的門外,似乎在等着誰。
林端的神情變得有些茫然,茫然裹挾着憤怒和悲哀,讓他暫時成為了一具空殼,他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
“……導演,”副導演有些憂心,“這樣下去不行啊。”
周銳低聲應:“我當然知道啊……”
他倆賊溜溜的眼神同時轉到汪望那頭去,嘆了口氣。
周銳對他的表現還是很驚喜,而且汪望拍完這場之後的反應也不是特別劇烈,眼淚該收就收了,還十分正常地跟大家打了招呼,結果半個小時後,就變成現在這副死樣子了。
他的眼圈還哭的腫腫的,上頭蓋悶悶着道具組人員心疼給他的消腫冰袋,生無可戀地癱在椅子上,垂着頭,半天都不說話,安靜的像個蘑菇。
要知道,誰像蘑菇都可以,汪望不可以像蘑菇!他平時精力可是旺盛到八條哈士奇都玩不過的啊!
周銳在副導演的手肘捅腰子中率先上了:“那個,汪望啊……”
“導演。”汪望擡頭看着天花板,悶悶的:“我想睡覺。”
周銳憋了半天的勇氣全沒了:“……好,好,你睡哈。”
他沒法子了,連忙搬了救兵過來,金妮滿臉問號地被推到汪望旁邊,問:“咋了小汪?”汪望不敢不回答他,就是繼續悶悶道:“沒呢。”
汪望本來就是條有上頓沒下頓的流浪狗,狗媽媽狗爸爸連影都沒見着,更別說什麽兄弟姐妹了,況且和他在一起的大部分都是妖怪,身體個個健康的要命,平時常常紮堆嘲笑人類體質差,自己想生點病都生不了,于是汪望其實對死亡沒什麽具體概念的。
雖然只是假的,但是看到女孩子毫無生機地被擡出去的樣子,汪望突然覺得很難過。
他多愁善感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腰更疼了。
金妮多了解他啊,一看汪望擡哪邊腿就知道他是要拉屎還是撒尿,頓時呼嚕起他毛刺刺的寸頭腦袋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汪望消沉了好久,身上又不舒服,晚上回家的時候還是垂着頭的。
他回家的時候,秦舍破天見的沒有在沙發上等他,而是躺在被窩裏哼哼唧唧的。
汪望:“……雖然我很想問你怎麽了,但是為什麽要躺在我的床上?”
秦舍在汪望的被窩裏拱來拱去的,閉着眼睛撒嬌:“難受。”
“啊?”妖怪和人類不大一樣,基本上沒生什麽病的,但汪望為了保險,還是伸手去摸秦舍的額頭:“好冰啊。”
秦舍不拱被子了,秦舍改拱汪望,拱來拱去扭來扭去的,汪望被他纏的受不了:“你幹什麽呀今天?”
秦舍把下巴搭在他的頸窩裏,八爪魚似的纏上去了,坐在汪望的懷裏頭,有些委屈地蜷着身子:“不舒服。”
“……”汪望有些猶疑:“要不然我帶你去事務組看看?”
他話剛說完,就自己搖了搖頭。現在都淩晨一點多了,哪能打擾別人啊。
秦舍估計也是不太想去的,又扭着鑽進了被窩裏,還不忘扯着汪望的手,意思就是要他一起躺進來。
汪望原本覺得不大好,但猶豫了片刻,還是遵從本心,呲溜一聲鑽進去了。
今天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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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