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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清晨六點半,孔宣按時醒來。他保持着良好的作息,即使修為深厚,不眠不休也不影響什麽,但他一貫以做個常人的标準要求自己,哪怕一人獨處,也不露出半分妖氣。
他平躺了數息,準備起身晨跑,正一手撐床坐起的時候,掌緣碰到了一個毛絨狀的物體。軟軟的、毛毛的、還帶着體溫。狐貍卷着大尾巴,把半個身子都團成了球狀,趴在他的枕頭有節奏地一呼一吸。
記憶回籠,孔宣放棄了晨跑的念頭,撐起一半的身子重新躺下。他側躺着,伸出胳膊,把狐貍環在了臂彎中。
狐貍的兩只爪子抱緊了尾巴,尾巴尖兒的一點短毛湊在嘴邊,好像它在睡夢中無意識找着吃食解饞。
孔宣伸出手指,把它的尾巴撥開一些。短毛從嘴邊搔過,狐貍不舒服地翻了個身,松開蓬松如傘的長尾,面朝上仰躺,兩只爪子各自攤了一邊,一只壓住了孔宣的上臂,一只直接勾到了孔宣胸口。
那長出了一截指甲的爪子勾住了睡衣的純棉布料,往外拽了拽。孔宣低笑道,“就你會鬧。”
他把狐貍朝懷裏撥了撥,睡得正熟的狐貍沒有醒來,爪子順勢探進了衣領,嚴嚴實實地貼在了孔宣胸口。也許是出于小動物趨利避害的直覺,它縮起了指甲,用肉噗噗的腳墊踩着那結實的胸肌,沒什麽力度,和撓癢癢差不多。
“還算聰明。”孔宣用掌心貼着它的小腹,綿緩而不絕地輸送着妖力。他扣着妖力的量,只輸送了不足以讓徒歌立刻變回人身的一點,就收了手。
妖力對凡人來說可能是股陰冷的氣息,接觸久了不僅會感到不适,還容易落下病根,但對妖怪來說,就像是一彎溫泉,只會嫌棄泡的不夠熨帖,不夠舒服,卻絕對不會嫌少。
孔宣收回了手,徒歌便追着那帶着暖意的手掌,往他懷裏撞。它迷迷糊糊的根本分不清狀況,一頭撞上了結實如鐵的胸膛,黑色的鼻尖看不出紅,但猛地吸了吸。
這一撞再怎麽也得醒了,徒歌默默把爪子從孔宣領口抽了出來,身子一扭,滾到了床沿。
“給我看看撞傷了沒。”
徒歌被拎了回來,視線正對上孔宣的領口。棉質睡衣被它扒得皺皺巴巴,領口下塌,能看見一片泛着蜜糖般光澤的胸膛。
它舔了舔嘴。孔宣那張俊臉猝不及防放大了數倍,湊在它面前,一根涼飕飕的手指碰上它的鼻尖。它的鼻尖沾了些呼吸時水汽,濕漉漉的,被那手指輕輕刮去。
就在孔宣彎腰撿起床下拖鞋的時候,徒歌蹬了蹬後腿,一個起跳,扒住了孔宣的肩膀。兩只前爪抓緊了肩骨,後爪使勁向上蹬爬,硬生生把整個身子蹭上了孔宣的右肩。
搶占高地之後,徒歌耀武揚威地甩了甩尾巴,伸出舌頭,如願以償地舔了舔蜜色的胸口。
“想采補了?”孔宣問得平淡。
徒歌把頭扭向一邊,表示對這胸口和這人都沒多大興趣。
孔宣垂下眼簾,神情略失落,随後打開了衛生間的門。“既然上來了,什麽時候下去,就不由你說了算了。”
徒歌踩了踩他的肩頭。
孔宣走過洗漱臺,勾嘴一笑。
徒歌發現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妖力困在了對方肩頭,一想要蹦下去,就會被彈回來。
孔宣将雙手擱在皮帶上,解開金屬的帶扣。
……
徒歌舉起兩只長滿了細毛的爪子,遮住雙眼,但禁不住窸窸窣窣的聲音直往耳朵裏鑽。孔宣像是有意識放慢了動作,金屬帶扣被松開時的碰撞聲、衣褲布料的摩擦聲,在落針可聞的靜谧中全都狠狠砸在了他的腦海裏。它現在只有半個巴掌大的腦仁根本反應不及。
“別遮了。”
直到孔宣洗漱完畢,走進客廳,徒歌才慢悠悠松開了爪子,反掌在他頸邊撓了一下。
“想吃什麽?”孔宣看着狐貍被氣得扭頭甩尾的模樣,心中好笑,“杏仁粥怎麽樣?”
孔宣打開冰櫃挑揀,徒歌抱着爪子蹲在肩頭,目光随着他手指的移動而動。當挑到他喜愛的食材時,就甩甩尾巴,尾巴尖上的那一撮黑毛跟個光标似的指指點點。
孔宣挑完了食材,準備開火,松開肩膀上的禁制。狐貍一得機會,立馬從肩頭蹿下,跑得不見影兒了。孔宣回頭一望,透過廚房與客廳相連的玻璃窗,能看見那頭的沙發上,冒出來一撮白毛。
“不許打滾。”孔宣用上了一點妖力,讓嗓音穿透了牆體,直接落在狐貍耳畔。那撮白毛轉眼就看不見了,大概是躺下身,在他的沙發上盡情翻滾去了。
徒歌把布藝靠墊踩在腳底,蹦跶了兩下。蹦了會兒嫌棄不夠過瘾,沒能給那只孔雀造成麻煩,又軟下身子,往沙發靠墊中鑽。擺放的整整齊齊的靠墊被他橫沖直撞地破開,像是狂風過境後的行道樹,七仰八歪,沒個正形。深色的沙發墊上也散落了不少白色細毛,十分難打理。
它把頭埋在兩個靠墊之下,撅着屁股把自己想象成一只穿山甲的時候,突然清醒過來,讪讪地原路返回,坐直了身子思考人生。
它因為妖力不足變回了幼崽,但這不意味着它真的是一只才幾個月大的狐貍崽子。就算它只有幾個月大,青丘狐這種天生開了靈智的妖族,根本不該像個被豢養的寵物一樣任由主人擺布。
徒歌眯起雙眼,兩只爪子像模像樣地在短腿上點着。它昨晚是困了,但現在努力回想,孔雀分明是把它當成了只尋常幼獸對待,洗澡、吹幹、抱睡在床……哪裏像是把它當成了修行上萬年的老妖怪?對方這種強加的暗示,讓它險些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哼。
孔宣很快做好了兩個小菜。一碟腌蘿蔔,切成丁塊勻稱的模樣,用淡彩嫩黃的瓷碟盛着。蘿蔔丁透着淺淺的粉色,像是用脂粉輕勾了一筆,與瓷碟彩繪相映成趣。一碟醋芹配着素白骨瓷,浸泡在半匝勾汁之中,蔥綠可人。
孔宣把小菜擺上了桌,掀開熬粥的紫砂鍋。杏仁的清香在廚房間散開,飽滿白嫩的飯粒就着餘溫翻滾,粥湯咕嚕嚕冒泡,只等人食指大動。
不用他抱,狐貍就主動蹿上了餐桌。它兩只爪子扒着餐桌,對着一桌好菜無從下口,眼睛瞬間擠了起來。
“慢慢吃,小心燙。”孔宣替它盛了一碗粥,吹涼後又夾了幾筷子配菜。
徒歌兩爪捧着碗沿,小心翼翼地低頭舔着粥湯。
孔宣道,“我要出門一趟,你在家呆着,還是和我一起去?和我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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