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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妖怪自治聯合委員會?”徒歌念出了最後的署名。
孔宣道,“和古時候的衙門一樣。”
徒歌捏起那張薄薄的信紙,很快想到了要點,“衙門也不會胡亂拘人,除非是犯了過錯。你做了什麽,他們要尋你的麻煩?”
他的瞳孔緊縮,已是戒備的狀态,好像屋中随時會挑出個帶着鐐铐的衙差,把身邊的花孔雀拘走。他雖然總嫌棄對方招蜂引蝶,但不見得能夠忍受他身陷囹圄,任人欺負。
孔宣拉着徒歌的手,在沙發上坐下,安撫道,“別緊張,沒有大事。如今妖怪都要登記入籍,實時監控。不過是之前動用了幾次妖力,要去和他們解釋一趟罷了。”
徒歌眯眼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也要像凡人一樣被管着了?”
他将那張信紙夾在手指之間,翻來覆去地看。他逍遙自在慣了,根本不能想象會有個衙門像管着凡人一樣管着自己。而且聽孔宣的話兒,就算修為高深,也根本不能随意使用妖力,否則就會收到那個什麽聯合委員會的警告信。他什麽時候這麽憋屈過?
孔宣緩緩撫摸着他的脊背,柔聲道,“有我呢,他們管不到你頭上。”
徒歌把信紙揉成一團,直接塞到了水杯裏。看墨汁在水中暈開,他笑道,“他們不是要你去那什麽胡同麽,我和你一起去見識見識。”
……
帝都西郊一片大大小小的胡同,暫時都沒有被納入新城規劃的範圍,就那麽橫七豎八地支楞着,像張風吹雨打後殘破的蛛網,挂在了這棵生機勃勃、不斷粗壯的大樹上。
苦茶胡同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條。據說原本不是這麽個帶着點兒禪意和味道的名字,後來上位者嫌棄褲衩兩個字太過粗俗,影響帝都面貌,才欽令改了個同音的名兒。
孔宣的車根本開不進這條胡同。胡同本來就只有一輛車身那麽寬,兩側又堆滿了煤爐自行車等雜物,連兩個人并排走着都要小心留意,要是一輛車開進來,非得堵得風吹不進不可。
孔宣數着樓號,找到了信紙上寫明的二號樓。
他在帝都定居幾百年,妖聯會的地址改換了數次。最新一次就是集體搬遷到了苦茶胡同。妖聯會的辦公場所一向按照職能排布,半個多月前他為了确定徒歌的位置,曾經來找過巡查科,但沒進過繳納罰款的財務科。
“就是這幢樓。”
徒歌仰頭看了看這幢不超過十層的破舊樓房。外牆牆體開裂,幾乎能夠看到內部的鋼筋水泥結構,高層的玻璃窗搖搖欲墜,迎風都能聽到吱嘎聲響。以往再破落的衙門都不會是這個頭面。
兩人走進狹窄的樓道。
就算是在白天,因為窗戶開口大笑和樓體朝向,樓道內的光線也非常昏暗。徒歌在牆壁上摸索着想要打開樓道的電燈,被孔宣阻止。
“壞的。”
徒歌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那個玻璃罩不翼而飛、只剩下鎢絲的燈泡。
兩只老妖怪都回想起了從前玩兒過的一座鬧鬼宅院,這地界也就差陰風陣陣和幾個時隐時現的黑影了。
孔宣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着前方。
筒子樓裏每層都是對開的兩家住戶,門框上方有藍漆銘牌,白色印刷字體表明門牌號。孔宣用手機掃了掃,在門牌號邊上還貼着一張黃符紙,朱砂褪色,依稀能辨認出來畫着一個陣法。陣法正中寫着幾個蠅頭小字:妖聯會涉外辦。他又看向對門,一模一樣的銘牌和符紙,正中的小字換成了“財務科”。
徒歌抿嘴看了幾眼,擡肘扣門。手指叩擊木門的聲響,在悄寂沒有人聲的樓道裏顯得陰氣森森。
孔宣毫無征兆地環住了徒歌的雙肩,将他整個人罩在了自己的懷中。
下一刻,房門大開。
沒有人出來迎接,但從房內發散出的明亮燈光瞬間驅散了樓道的陰暗。房頂懸挂着明晃晃的節能燈管,正是标配的那一款。棕紅油漆的辦公桌,牛皮袋封裝的文件,灰色雙開門檔案櫃……全都是再日常不過的辦公場景。
一個剪着利落短發的女人正對着房門,伏案辦公,頭也沒擡道,“先坐,等着。”
孔宣壓了壓徒歌的肩頭,帶他進了屋,在空着的靠背椅上坐下。
徒歌翹着腳打量這間辦公室。和筒子樓寒碜的外觀相比,室內的已經算是上得了臺面的了。但他補習了那麽多影片,知道現在但凡好一些的辦公場所都不會設在筒子樓裏,用的也不是這種帶着上世紀九十年代氣息的桌櫃擺設。
屋內就只有那一名女性辦公人員。她的對面坐着一個年輕人,雙手擱在膝蓋上,坐得筆直,看樣子是在等處理完手上的文件。年輕人背着阿迪達斯雙肩包沒敢放下,拘謹的氣質從腳底板一直蔓延到頭發絲兒。
徒歌笑了一聲,這衙門看着不怎麽威風氣派,求衙門辦事的人倒和從前一樣謹小慎微,巴不得把衙差當祖宗供起來。
他這一笑,背對着他們的年輕人忽然轉過身,觸電般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你、你……”
徒歌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有些眼熟,在哪兒見過來着?
張正明憋得滿臉通紅,總覺得這人的模樣和他腦海中的某個模糊影像重合,但腦子發脹,像是隔了層毛玻璃,硬是看不真切。
“你、你是不是見過我?”他最後只能颠倒了主謂語,希望對方能提醒自己。
徒歌側頭看向孔宣。孔宣的表情沒什麽變化,嘴角卻抿得筆直,幾乎成了一條沿着尺子畫出來的線。他一路被牽着的手手背一痛,是對方屈指扭了扭。
徒歌打了個哈欠,“沒見過。”
這可不就是他一覺睡醒的時候,險些采補了的那個凡人麽?
短發女性沒理會他們的對話,處理好文件,從抽屜中取出印泥,蓋上公章,“你的轉職證明開好了,拿去三樓人事科。”
張正明慌忙轉身,雙手捧起文件,也不敢折。
“犯不着跟捧了個貢品似的。就這張紙,你往樓上一扔,他們沒準還拿來墊桌角呢。”女人嘲諷道。
張正明說是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喃喃道,“那我先去樓上交證明?麻煩您了。”
說着他鞠了個接近九十度的躬。
徒歌快步走上前,繞過跟個木頭樁子似的站在那兒的青年,雙手撐着辦公桌,恨不得能貼到短發女性身上,瞪眼道,“二表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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