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合緣

合緣

方才站在門旁匆匆一瞥，并沒發現什麽異常，現在驀然湊近，一股酒香夾雜着煙草味迎面撲來，溫喬下意識想推開，卻被他用膝彎壓着雙腿，禁锢得更緊了。

此時已臨近傍晚，天色漸趨黯淡，橘色的路燈燈光在寒冷的空氣中蔓延開來，說不出的弧寂冷寒。

顧遠風垂着頭頸凝她，明明是醉了酒的人，卻目光灼灼似能穿透她表面望進她心窩，聲音沉沉低啞，滾燙的氣息覆在她耳畔，“律師聽起來比商人老實多了，喬喬，你從哪裏學來的這套歪理，嗯？”

溫喬被這太過灼熱的氣息蘊得耳廓一燙，跺着腳跟想要後退，卻發現自己整個人已然靠着牆根，退無可退，雙手緊捏着身側的呢質大衣，溫喬平視他領口整齊襯衫扣，盡量讓自己聲音保持平穩與足夠的疏遠，“顧遠風，你喝多了。”

顧遠風聽此，左手忽然垂下，握住她捏着衣角蜷縮着的冰涼小手，還未等溫喬反抗，低沉而略帶幾分悲涼的聲音驀然自頭頂響起，“是啊，我喝多了……那你還愛我嗎？”

聲音就這麽卡在喉骨，梗的她喉結發疼，整個人僵硬在原地，幾乎連反抗的都忘記了，顧遠風見她垂眸不語，纖長的睫毛隐在光線昏黃黯淡的燈光下，眸底的疼痛在酒勁的發酵下愈發濃烈如烈火，“喬喬，就真的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顧遠風，”溫喬忽地擡眸看他，眸眼裏帶着堅持的倔強跟努力壓抑着的盈盈水光，“你清醒點好嗎？”

“可是清醒只能讓我更愛你。”顧遠風說句話的時候，語氣前所未有的平靜，像是在陳述一件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眉宇間的深情卻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彼此溺亡，“別叛死刑好嗎，哪怕是無期，我也能有勇氣繼續活着留在你身邊……”

有些深入骨髓的愛，即使你極力将它掩埋在心底，它也會從眼睛裏流出來，看得見的，叫深情，看不見的，便統統化為淚水。

溫喬清熱的淚水自眼角滑落的時候，顧遠風已悄然捏起她的下巴，溫涼的吻亦是落了下來，用舌尖細細研磨，極盡纏綿，像是在對待自己失而複得的珍寶，小心翼翼，呵護備至。

你遠遠不知道這樣的吻會有多沉重，它隔着幾千裏的路程，兩千多個日日夜夜，漫漫無期的思念，無數個淚與孤寂的夜……

溫柔地吻去她臉上的不斷滾落的淚滴，眼角，睫毛，鼻梁，臉頰，耳廓，脖頸……最後在她纖長白細的頸窩間停住，溫熱的唇瓣與肌膚相貼，說不出意識是模糊還是清醒……

驀地，溫喬的腰身被一雙堅實有力的雙臂緊緊攬入對方懷中，顧遠風低沉沙啞的嗓音響起，“喬喬，這幾年，我真的好想你，你感受到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溫淩的電話打過來，她才恍惚推開緊緊抱着自己的顧遠風，帶着滿臉淚水，倉皇失措着奮力跑開。

來時還覺得短的通道驀地變得漫長起來，溫喬想起那天跟大哥的對話，大哥問自己，跟遠風還有可能嗎？

這個答案，她想了很久，亦想了很多年，卻都是無解。

還有可能嗎？

七年前離開時，帶着的不僅是對溫恒裕與錢文秀的恨，更有對顧遠風的失落與絕望，這種絕望甚至無聲占據了她好幾年的人生時光。

想愛他，心裏卻梗着根刺，每動一下念想，胸口的悶疼便更沉一分。

若是不愛他，這個占據自己整整十六年光陰的男人，這個曾經把自己捧在心尖尖上自己愛入骨髓的男人，哪能這麽容易就舍棄。

溫喬站在包廂門口平複了好大一會兒情緒，這才緩緩推門進去，滿室燈光明亮，笑語宴宴，衆人一看進來的是溫喬，臉上竟帶着幾分期待與驚喜。

溫恒裕率先開口，“喬喬，看，這位是你葉叔叔家的小女兒，比你還小上兩歲，是子纾的妹妹。”

溫喬這才注意到她旁邊多出一位小女生來，長長的卷發垂直腰際，皮膚瑩白中透着一層健康的紅暈，五官挺秀精致，留着一層薄薄的劉海，氣質清雅可人，聽着溫恒裕的介紹自己，轉向望向溫喬，臉上的笑容燦爛奪目。

溫喬忽覺得有些眼熟，想着葉子纾說上一次見面是在顧大哥的葬禮上，驀地想起那個讓夏明浩一眼便迷的動彈不得的女孩，應該就是她了。

望向笑容盈盈的女孩向自己伸來的右手，溫喬微勾唇角，禮貌上前握住，自報姓名，“溫喬。”

“小喬姐姐，我叫葉子眠。”女孩聲音幹淨清脆，輕柔好聽，倒挺符合夏明浩口中的擇偶對象标準。

葉邵骅見兩個女孩似乎挺合緣，笑着開口，語氣中幾分寵溺幾分故意為之的責怪，“我這個小女兒啊剛剛大學畢業，讓她去公司幫忙也不願意，從小就喜歡跳舞，前段時間自己開了個舞蹈房，就在這附近，整天比我這個公司老總都忙，回家跟我們一起吃個飯都沒時間，今天聽說我跟子纾要同溫家四小姐一起吃飯，跑的比誰都快，現在倒是有時間了？”

葉子眠聽自己老爸當這麽多人的面無情拆穿，瞬間有些拉不下臉面，紅着臉嬌嗔道，“哎呦爸，您哪天沒見到過我啊，我這跟小喬喬剛認識，這樣說我會很沒面子很尴尬的……”

這樣小女兒十足的一番話不僅逗樂了坐在對面的兩個長輩，讓溫喬也忍不住揚起唇角，微笑之後卻是滿腹心酸，曾幾何時，自己也像身旁這個小女孩一般活潑開朗随意撒嬌任性，是被周圍一圈子人寵壞了的小公舉，而如今……

溫喬的思緒還未起便被身旁歡樂的小姑娘打斷，“小喬姐姐，聽說你讀書很厲害，在美國拿了兩個碩士學位是嗎？”

溫喬聽她提及這個，微微一笑道，“也沒有多厲害，只是平日生活無聊，用看書來打發時間而已。”

旁邊的葉子纾聽後倒是笑得了然，修長的手指舉白瓷杯至唇邊輕抿了口，在國外，金融與法律這兩個專業的碩士學位似乎沒她說的那麽好拿，更何況又是世界頂尖學府。

說到這個，葉子眠突然轉過身子，似乎有坐下來與她促漆長談的打算，“小喬姐姐我跟你說，我上學的時候成績可差了，反正就不喜歡學習，只喜歡跳舞，但是我特別佩服人家成績好的，後來一不小心考了個大學，竟然還是蘇川市最好的藝術學院，當時把我給高興壞了，然後我爸不讓我上非讓我去讀金融，我就絕食，第二天我爸就對我舉白旗投降了，沒想到現在我自己還開了個舞蹈室，一個月也能賺不少錢呢，比進我爸公司舒坦多了！”

對面的葉邵骅聽起她提到這個，故作不悅地冷哼了聲，“你還有臉提，看看你溫喬姐姐再看看你，不孝順！”

葉子眠一聽自己老爹這麽說立馬就不樂意了，仰着脖子不服氣道，“誰說我不孝順了，父親節我還親自下廚給您做飯了呢！哎呀您別打斷我，我正跟我小喬姐姐聊着天呢！”

說罷朝自己父親揮了揮手，轉而握住溫喬放在桌子上的右手，一臉殷勤熱情，“小喬姐姐，你是剛從美國回來嗎？現在有沒有在工作？”

葉邵骅小女兒這般嫌棄自己，不怒反笑，神色寵溺且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小丫頭，平時被我寵壞了！”

溫恒裕亦是笑着感慨，蒼勁的聲音裏帶着幾許感慨幾許羨慕，“寵壞好啊，說明閨女跟你親。”

溫喬權當什麽都沒聽見，望向葉子眠的眼神溫度又柔了幾分，“是剛回國，現在無業游民。”

葉子眠聽此似乎有些驚喜，“欸，真的嗎？我哥哥的律師事務所好像少了個總監，小喬姐姐要不要試試……”

話還沒說完，便被葉子纾一塊奶黃酥給塞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