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獨立病房內,消毒水的味道還沒有完全散去,寧弈安一身單薄的病號服坐在床上,不過短短一天就已經形銷骨立地不成人樣,臉上傷還沒好,左手腕又包着厚厚的白紗布,任誰看了,心都不免刺痛一下。
寧母更是如此,早上發現人割腕自殺,吓得腿都快站不住,這會兒再瞧他這副模樣,哪還生得起怨怼,早将寧熹和他額上那道傷抛腦後去了。
陳枝:“下次可不準再做這麽傻的事了。”
“可是不這樣做,難解哥哥心裏的氣啊。”寧弈安抽動胳膊,疼地皺眉吸氣。
寧母趕緊上前,面對包裹紗布的左手碰都不敢再碰,心裏也越發愧疚。
這種情況下,寧弈安再說“媽你信我,我真的沒有叫人去找哥哥麻煩”,寧母不帶半點猶豫點頭,“媽信你,你是媽養大的,媽怎麽能不信?這件事肯定是寧熹誤會了。”
寧弈安垂着腦袋,無人看見的地方,唇角淺淺往上翹起一個不太顯眼的弧度,再擡頭一切又都恢複正常,搖頭勸她:“不怪哥哥誤會,誰讓我占了他的身份呢,終究是我欠他的,我還給他就是,只要哥哥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就是讓我死都行。”
說到最後近乎哽咽,寧母心都要碎了。
對比另一個,只會推搡自己母親,叫自己兄弟去死的兒子,搖擺不定的心終于在這一刻做出決定,“他就是這麽多年沒人管着才會變成這樣,合該送去傅家好好教教,省得他一天到晚發瘋。”
啪啪啪!
話音剛落,三道拍掌聲突兀響起,兩人同時轉過頭看向門口,寧熹還保持着拍手的姿勢。
察覺到他盯着安安,寧母立刻擋在床前,疾聲厲色:“你來幹什麽!”
“不是說割腕麽?我來看看啊。”寧熹像是沒看到寧母對他的戒備,放下手大步跨入病房,生得高輕易就能越過寧母,瞧見寧弈安那只被紗布包裹着的左手,“還沒死啊。”
啪!
寧熹臉歪向了右側,蒼白的臉頰很快泛起鮮紅的手指印。
“你怎麽會變成這樣!”寧母氣得胸口上下起伏,心裏那點愧疚也早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傷害安安後消耗殆盡,撕開溫柔外衣,眼底呼之欲出的刻薄倒是與寧弈安別無二樣,“我告訴你寧熹,傅家已經點名道姓要你,你不去也得給我去!”
“傅家我會去的。”寧熹摸了摸臉,情緒相當平和甚至還有一絲慶幸,“不過不是被你們巴巴送去,而是他們請我去,與寧家,半點關系都沒有,還有……”
他快速砸碎小餐桌上一只碗,握着碎瓷片瞬間跳到病床上拉住寧弈安另只好手,“割腕這種事,我可比你有經驗多了。”
不過瞬間,一注血飛濺到寧熹臉上,耳旁傳來寧母尖銳崩潰的叫聲。
寧弈安來不及反應,只看見腕上的血似溪水一樣涓涓往外流,寧熹直接割開了他的動脈,頂着落在臉上的點點血跡,朝寧母揚起嘴角,“愣着幹嘛,叫醫生啊。再晚,你的寶貝兒子就真的要死了。”
寧母已經顧不上罵,跌跌撞撞跑出病房沖着走廊兩側焦急大喊,“醫生!醫生!!!”
寧熹趁機跳下床把瓷片一扔,雲淡風輕地好像剛才動手的人不是他,居高臨下睨向流了半被子血的人,“可別就這麽輕易死了,活着我才能繼續折磨你。”
“寧、熹!”寧弈安捂着手,額頭上大顆大顆汗珠往下淌,“我要報警,報警讓警察抓你!”
“随便。”寧熹雙手插兜,有恃無恐。
走到門口,寧母正好喊來醫生,眼底噴着怒火只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剝。
“你!”
“這巴掌就當還了你生我這個情,從今往後咱們誰也不欠誰的。”寧熹又側過頭瞥向嘈雜起來的病房,“好好看着他,再出現在我面前,還是這個下場。”
也不知是哪句話觸痛到了寧母,當真就這麽讓他走了。
走到樓下,傅景祁正站在大廳入口。
“大醫生,你不會是在等我吧。”寧熹停下腳步歪着頭看他。
傅景祁轉過身,着重看了眼他的臉,什麽也沒問只掏出一張紙巾遞過去,“我的建議,你考慮得怎麽樣。”
“建議挺好的,不過我有個問題,”寧熹接過手胡亂擦了擦臉,“你能從這件事裏得到什麽好處。”
他将紙團成團投進附近垃圾桶,再回頭問:“你是二房長子,大房一死對你不是更好麽?”
電視劇裏都這麽演,越龐大繁榮的家族,腌臜事越多,争權奪位無所不用其極,怎麽到他這兒反而很希望對方醒來?
他說得這樣直白,傅景祁也不惱,只回他:“人有各志。”
得,白問。
他現在将寧家徹底得罪死了,也确實不能再給自己找麻煩。
“你的建議我同意了,回去告訴傅夫人吧,順便再将那什麽協議簽一簽。”寧熹也不傻,對方既給了臺階,下就是。
反正怎麽看都不是他吃虧。
當天下午,傅夫人便帶着拟好的聯姻協議趕來栖霞路,還額外帶了三名律師。
“有一點先跟您說清楚。”寧熹托腮懶懶掃過她身後幾人,再将目光轉回看傅夫人,“我上午剛在醫院故意行兇,可能會被抓哦。”
孟繁星懵了,“故意行兇?”
“對。就是拿碎瓷片割開了人家的動脈,啊,不過您放心,人還沒死,還有口氣兒。”寧熹捏着小胖的耳朵,勾開嘴角,“我就是這麽個人,傅夫人還堅持打算讓我進傅家?”
孟繁星沒有立即回答,扭頭讓人去查清這件事。不到十分鐘,就從傅景祁口中得知事情原委,與寧熹所說分毫不差。
打完電話,孟繁星再度跨進堂屋,“我能問問理由嗎?”
寧熹有些意外她居然沒走,沉默半晌掀開額前碎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那道剛拆線不久的傷口。
孟繁星回吸口氣,聯想他口中的故意行兇,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你放心,我會請最好的律師給你辯護。”
“您還想讓我進傅家?”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過以後做事還是不要這麽暴躁了。”孟繁星接過律師拟好的聯姻協議遞過去,“你看看,哪裏不滿意的,我再讓他們改。”
協議第一條就規定了以兩年期為限,兩年內甲方如果醒了立刻終止合約,且在蘇醒後自願贈與乙方兩億作為酬勞,若兩年後仍沒醒,期滿也将給付乙方兩年補償金五千萬,在此期間不得限制乙方人身自由,不得沒收乙方通訊設備,切斷乙方與外界的聯系……
所有能鑽法律空子的條例全部清空,最大程度保障他的利益。
要知道普通人一輩子別說兩億,五千萬都困難,而他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在傅家待上兩年就能拿到,無疑是天上掉餡兒餅。
有些事,傅景祁确實沒騙他。
寧熹捏着那張薄薄的紙上下看了足有三遍,“有幾點我要補充上去。”
孟繁星:“你說。”
“首先,不得提供寧家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這幾天的事寧國平那個老狐貍雖沒有親自露面,每件事背後都有他的手筆,比起被推出來當出氣筒的陳枝、寧弈安,他才是最狠的那個。既然這麽想要通過自己攀上傅家這門親,讓他得逞了還得了?
孟繁星沒有任何猶豫,“好。”
他提的這個于大家都有好處。
“其次,就是我得把小胖帶着。”寧熹點點安靜趴在自己膝上的小黑貓。
孟繁星也很爽快地同意,傅宅那麽大,別說一只,一群貓都容得下。
“最後……”寧熹想了想,“我現在也就只能想到這麽多,最後一點保留吧。”
他提得都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協議很快重新拟好,寧熹這回只過了一遍,唰唰幾筆在一式三份協議上簽了名字摁下指印。
簡單收拾行李,又将屋子內外打掃一遍。關閉所有水電開關後,正要給院門落鎖,扭頭問:“我以後還是可以回來住的,對吧。”
孟繁星:“當然,這裏是你的家,想回來随時都可以。”
有她這句話,寧熹就放心了。
揣好小胖鎖門,走下幾級臺階,旁邊胡同巷裏忽然傳來幾道雜亂粗重的腳步聲。
沈建華一家人聽到消息匆忙趕來。
半輩子都沒出過胡同巷的人,乍一見到孟繁星這樣的貴夫人,眼睛都快挪不開了,尤其是舅母王芳,直勾勾地盯着人家脖子上那串翡翠珠寶,只差把“想要”兩個字刻眼睛裏,沈建華和他那患有唐氏綜合征的兒子也不例外。
唯有沈田珠大跨步子走到寧熹面前,伸出兩根手指揪住他的袖子,急得快哭,“哥。”
不是都跟他說傅家大少爺快不行了麽?這一去不就進了火坑。
寧熹拍拍她的手,趁其他人不注意,将手裏一卷鈔票塞她袖管裏,“放心,我有空還會回來的。”
安撫住妹妹,他又笑着看向沈建華,“舅舅是來送行的麽。”
“是,是啊。”沈建華被他拉回神,撓着後腦勺仍不住地往孟繁星瞥,見對方不開口,主動介紹起自己,“我是寧熹的舅舅,沈建華。”
孟繁星看得出寧熹對他這位舅舅的态度,疏離又禮貌地點點頭就當打了招呼。
“他之前……”
“舅舅,”沒等他再去傅夫人跟前獻媚,寧熹往前兩步截住他的視線,“小胖是你偷了給寧弈安的吧。”
見過小胖的就只有沈建華和他閨女,沈田珠不可能做這事,剩下誰一目了然。
“我……”
“別狡辯,我也不願意聽,你就好好拿着寧家那十萬塊給你兒子治病去吧。其他,你想都別想。”寧熹揉兩把沈田珠的頭發,大步離開。
沈建華夫婦倆可是專門逮着這個機會來,怎麽能就讓他這樣跑了,當即追過去,被孟繁星的保镖們半路攔下,兇神惡煞的兩個大塊頭一出現,沈志勇又尿了。
-
孟繁星這次換了輛勞斯萊斯來接寧熹,車內置物箱裏還放着一應零嘴,甚至就連貓條都準備了,顯然是早就猜到他會帶着貓。
“現在還不到晚上,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孟繁星對他顯然要比上次熱情許多,“對了,你可有不愛吃的,不能吃的,說給我,我叫廚房記着。”
突然之間,寧熹還真有點不适應,撕開貓條喂一點給小胖後,才道:“我不吃蔥,對芒果過敏,其他的都還好。”
“好。”
孟繁星轉頭打電話通知廚房,一路上又問了他許多喜好。
不管她是真的關心自己,還是做給自己看,能問一句,寧熹就覺得很好了。
這也是他順着臺階下的原因。
是個好母親,為了兒子不惜做到這份兒上,就是不知道她那躺了三年的兒子長什麽樣,母親和傅景祁都長得不錯,想來也不會太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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