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

第 22 章

上午不到十點,沈家包子鋪後院兒吵鬧聲疊起。

“哭哭哭,有什麽好哭的!”王芳站在窗外嗑瓜子,兩三片瓜子皮牢牢黏在泛紫的厚嘴唇上,“媽這不也是為你好?那戶人家又不差,聽說家裏還養了十幾頭豬呢。”

沈田珠從來沒有反抗過母親,以往被罵兩句打兩下,想着忍一忍也就過去了,這次她是真的忍不住,哭着叫嚷:“你不就是想要彩禮給弟弟治病!說得好聽為我好。”

王芳一聽這話不樂意了,瓜子皮混着口水就往窗戶上噴,“老娘供你吃供你穿,還供你讀完了衛校,就是這麽跟我說話的?我告訴你,人馬上就來相看,等談好了彩禮,你不嫁也得給我嫁!”

“我還是不是你女兒!”沈田珠徹底崩潰了。

又哭又鬧,院子裏再沒傳來任何聲音,就連一向還算疼她的父親也像變了個人,對母親的所作所為完全視而不見。

沈田珠怕極了,坐在床邊,眼淚顆顆砸落手機上。模糊間,只見屏幕突然跳出一條新消息:

【不想嫁,那就不嫁,哥幫你。】

她眨掉眼淚,緊盯這句話,心裏頓時猶如坐過山車,咧開嘴哭得更兇。

不到一小時,相看的人遲遲沒來,反倒是寧熹來了。

估計是已經看到前幾天的新聞,王芳倒不敢再明着罵他掃把星,只狠狠擰着沈建華的胳膊,示意他趕緊将寧熹趕走,別壞了今天的事兒。

“寧熹來啦。”沈建華将胳膊從老婆手裏解救出來,笑着迎過去,沒瞧見他身後跟着人,試探着問:“你怎麽回來了?傅家那邊……”

“這不是快過年了麽,回來看看。”寧熹大步跨進院裏,像是沒看到沈建華夫婦眼底呼之欲出的不歡迎,也一點沒把自己當外人。

看到沈志勇挂着兩泡鼻涕跑出來,甚至還從口袋裏掏出一大包糖,饞的沈志勇口水直流,就要伸出胖乎乎的手。

“吃什麽吃!”沒等拿到那包糖,王芳立刻拽回兒子,刻薄的吊梢眼掃向那包大白兔奶糖,滿臉嫌棄,“上舅家來就買這玩意兒。”

她聲音不算小,沈建華立刻回頭瞪她一眼,王芳非但不收斂,反而敞開了嗓:“我說錯了?自個兒去好人家吃香喝辣,回來也不知道孝敬舅舅,我看吶,就是養了條白眼狼。”

“王芳!”沈建華生怕寧熹生氣,壓着聲呵斥。

不怒自威的一家之主,倒真将她給震住了,沈志勇便趁機掙脫她的手跑到寧熹面前,踮起腳要去搶他手裏的奶糖。

寧熹一反常态,主動将奶糖給他,還小聲提醒:“可別被你姐姐發現了,要不然,她就要跟你搶糖吃了。”

沈志勇連忙把奶糖抱進懷裏,緊張兮兮地望向西北角用銅鎖鎖起來的窗戶,在沈建華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洋洋得意昂着腦袋,“賠錢貨就要嫁人了,再沒有人跟我搶吃的。”

“哦?珠珠要嫁人了啊!”寧熹直起腰淡淡睨向沈建華。

沈建華眼神飄忽,不敢看他,被他一度壓制住的王芳将兒子拉回去,雙手叉腰理直氣壯,“這是我們家的事,跟你沒關系。”

“我也沒說什麽呀。”寧熹兩手一攤,笑了笑,“你們要嫁,嫁呗。”

無所謂的态度,倒叫沈建華夫婦一時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沈建華随即嘆道:“我們這也是沒辦法,小寶治病要不少錢,如果家裏有錢,我怎麽也不會讓女兒嫁出去。”

寧熹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重重點頭。

見他沒有下文了,沈建華咬咬牙又道:“小熹啊,你現在不是進傅家了麽,舅舅厚個臉求你,能不能借……借點給我。”

“寧弈安之前不是給了你十萬塊麽?”寧熹瞥眼舅母王芳,眼尖地發現她腕上新添了個手指粗的金镯子,将她粗腫的手腕崩地死緊,“沒錢給小寶看病,倒是有閑錢買镯子。”

王芳趕緊将袖子往上拉,蓋住金镯子,“我在沈家這麽多年,生了一兒一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買個镯子怎麽了?倒是某些人,自個兒有錢了也不曉得幫襯幫襯舅家,還在這兒說風涼話。”

“舅母這話可就冤枉我了。”寧熹囧着臉哭笑不得,“要是有錢,我怎麽能不幫襯舅舅,問題是我沒錢啊。”

“你沒錢?”這話,王芳打死都不信,“騙鬼呢!”

沒錢,他能跟自己那麽有錢的爸媽鬧翻?還不是找到了新靠山。

寧熹捏着袖子擦擦眼角,表情格外誇張,“是真的,說得好聽是去沖喜,實際上就是給傅大少爺找個免費傭人,每天還得給那半死不活的植物人擦身子,你們是不知道,植物人也要上廁所,那都是我……哎!不說了。”

“小熹,不能吧。”沈建華不太相信。

“怎麽不可能,您看看我這手,”寧熹哭喪着臉,伸出長滿凍瘡的手,“都是伺候那個植物人才成這樣的,再說了,我要是真的有錢,也不至于只給小寶買奶糖啊。”

寧熹抽抽搭搭,從兜裏翻出一堆五塊十塊的紙幣,“這還是我之前打工存下的,舅舅要是想要,就都拿去吧。”

攏共不到一百塊的紙幣,沈建華能拿麽?

肯定不能。

“你這孩子,早知道是這樣,之前怎麽還跟你爸你媽鬧翻啊。要是有他們給你撐腰,你也不會在傅家受這個委屈了。”

沈建華這是還不信,拿話詐他。寧熹無奈輕嘆:“我的好舅舅,你也不想想,要不是傅家在背後,我敢那麽做麽。”

寧熹,應該說原來的寧熹絕沒有這種膽子,扯上傅家,沈建華不信也得信了。

他還想再說點什麽,恰巧這時有人敲門——相看的人家終于來了。

既然寧熹這邊指望不上,自然還是要靠女兒,促成這門親得了彩禮,兒子這個病的後續費用暫時就不用愁了。

沈建華和王芳連忙去前門迎,将叽叽喳喳一群人引進後院,就先看到院子裏倚在牆根處的少年人。

為首的中年婦女眼前一亮,扭頭問王芳:“芳姐,這是?”

“他爹妹家的孩子,學校剛放假,來我們這兒走親戚。”王芳張口就來,臉一點不紅。

中年婦女聞言又不禁往牆根多看兩眼,邊看還邊點頭,似乎很滿意。

“劉姐,先不說這個了,今天不是給咱丫頭麽。”王芳瞧她一雙眼睛恨不得黏寧熹身上,往前兩步用肥碩的身軀擋住。

名為劉姐的中年婦女回神,視線往後轉,落到跟在她身後的中年男人身上。

足有三個王芳胖的人,跟堵牆站在院門口,寧熹想忽視都難。

“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錢友亮錢老板。”劉姐笑眯眯地向沈建華夫婦介紹着,察覺夫妻倆都有點不滿意,狐貍眼一轉,趕緊又道:“錢老板前些年一直忙事業,全國各地出差跑業務,幾乎每個城市都有房呢。”

每個地方都有房!

夫妻二人不得不重新審視她身後肥頭大耳的男人,一身價格不菲的貂皮大衣,摞着三四層贅肉的脖子垂下來一根無比碩大的金鏈子,看着倒真像那麽回事。

劉姐善觀察,瞧他們不再像之前那麽抗拒,順嘴就道:“趕緊,讓你家姑娘出來見見吧。”

沈建華給王芳支個眼神,王芳立即笑着沖幾人點點頭,走到西北角房間門口,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沈田珠早已經停止哭鬧,一雙眸子冰冷冷地看着自己母親。

“趕緊出來見人。”王芳避開她的視線,放大聲量,“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害羞呢。”

“哎呀!”沈田珠坐着不動,反倒是寧熹突然出聲,開口吸引住院內其他人視線,拍着大腿走近,“舅母怎麽忘了,珠珠表妹有病啊。”

“寧熹!”王芳碩大的銅鈴一瞪,也不管有沒有人在,脫口就罵:“你個掃把星,胡說什麽你!”

“是真的。”寧熹慢條斯理地從兜裏掏出一張體檢單子,抖兩下展開在衆人面前,“珠珠妹子半個月前去體檢的單子,醫院可做不了假,這一激動啊就要發病嘞,搞不好還要咬人呢。”

劉姐和錢友亮及跟随錢友亮來的父母,四人同時往屋內瞧,只見原本好端端的人突然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珠珠!”沈建華大喊一聲就要奔入屋內。

一道影子比他更快。

寧熹趕緊抱起地上的人,一不小心,左手就被沈田珠咬住,疼地他哇哇大叫,滿臉驚恐地朝屋外喊:“打120,快打120啊!”

變故來得太快,誰都沒來得及反應。

也沒注意到,一個陌生男人直接從沈家後門走進來,打橫抱起沈田珠,“她這是羊癫瘋發作了,得趕快送醫。”

“你是誰!”男人抱着自家閨女往外走了,沈建華才曉得去攔人。

傅景祁淡淡擡眸,一個眼神震住沈建華,“我是醫生,附近經過聽到動靜趕來的,如果不信,跟我去醫院就知道了。”

“還什麽信不信的,趕緊走吧。”寧熹抱着左手踉跄跑出來,順道安慰沈建華,“舅舅別擔心,有我跟着,妹妹不會有事的,你……先招待客人吧。”

傅景祁來得快,走得更快。

眨眼,院裏就剩下沈建華夫婦,媒婆劉姐,以及錢友亮和他的一對父母。

後者見是這種情況,搖搖頭轉身就走,劉姐兩邊為難,再三思量,對沈建華夫婦嘆了口濁氣去追錢友亮。

“那死丫頭怎麽可能是羊癫瘋!”人都走光了,王芳也緩過來了,叫罵着寧熹和沈田珠,和沈建華一道兒沖去醫院。

到了醫院,看到診療單子卻徹底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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