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06

緊張一直伴随着她關上門的那一刻才緩解的。

“喂。”

在周翊然家，她看到毛小安發給她的信息，很多條，但都被她忽視過去。要再不給人打電話，她很有可能就不在毛小安的通訊錄了。

“完事了？”一接通，毛小安就開始竭盡全力地嘲諷，“這還沒一小時呢，這麽快，看來大學副教授也就這個水平。”

“……”她今晚心情不錯，不想跟姓毛的一般見識，“我去他家就吃了一塊黑森林蛋糕，一塊焦糖布丁，還要多久？”

“難怪呢，這才認識多久，就放大招，确實不符合大學副教授的作風。”毛小安還記得被挂電話的仇，“得，這也差不離，一天一點小恩小惠，拿捏你這種黃毛丫頭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周老師想拿捏我還需要小恩小惠？他只要沖我勾勾手指頭，我立馬帶上我的鋪蓋卷兒就跟他走！”晏晚兒放着豪言壯語。

毛小安徹底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女大不中留，“別自作多情，就請你吃學生送的小蛋糕小布丁就把你嘚瑟成這種熊樣，你幹脆倒貼過去算了。”

“人周老師說了，明天我還去他家吃小蛋糕小布丁。”

“……”毛小安恨鐵不成鋼，“我希望哪天你被你的周老師吃幹抹淨了還能這麽樂觀。”

晏晚兒不知道，一牆之隔的周翊然此時也在打電話。

“你還真做蛋糕給人吃了？”

“嗯。”周翊然的目光落在剛剛晏晚兒坐過的地方，仿佛還能看到她的倩影。

顏女士長嘆一聲，“兒子，要不我們送點拿得出手的吧，要不然你這要追到什麽時候？”

“媽，她說了她有喜歡的人，我不好強人所難。”

“這怎麽能算強人所難呢？”顏女士不理解，“兒子，你這性格太溫吞了，不過也不能怪你，是你爸基因不好。但是我們可以靠後天的努力把它補起來！你知道女生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嗎？現在很流行霸道總裁人設的，麻煩了解一下。”

“媽，你兒子不是那樣的人。”

顏女士受不了她兒子這種磨磨唧唧的性格，“要不要我親自出馬幫你搞定你心上人？”

周翊然笑道，“現在暫時還不用你親自出馬，都還在我的射程範圍內，稍安勿躁。”

顏女士持懷疑态度，“我怎麽那麽不敢相信呢？”

“呵呵……”

周翊然随他爸，都是溫溫吞吞的性子，也許都是長期搞科研給磨的，什麽時候都要沉着冷靜，不急不躁。

顏女士撂下電話時還是憂心忡忡，“兒子，争口氣啊，隔壁老王兒媳婦都懷上了，你這起跑線雖然輸得慘不忍睹，但沒關系，媽看好你，你一定可以的！”

“嗯，我知道了媽。”

**

今天晚上只有一節課，六點多就下班。晏晚兒前腳剛踏出舞房，後腳就接到毛小安的來電。

“晏小晚，快點來速率857！”

速率是一家酒吧。

晏晚兒優雅地拒絕，“不去，我要去周老師家吃甜品。”

“從良了？”毛小安無語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了甜品，你居然要放棄蹦迪？！！你瘋了嗎晏小晚？”

托她跳了幾年街舞的福，只要她到場，基本那晚的Dancing Queen非她莫屬。

“你說你跟周老師，我會放誰的鴿子？”

毛小安死心了，“我的鴿子。”

晏晚兒滿意道，“就喜歡你的自知之明。”

**

她一向從頤景園的東門進，可是今天東門被人圍了一圈，隐隐約約還聽到有人在哭。

“我的孫子啊，沒有我孫子我活不下去啊……”

晏晚兒駐足在人群中圍觀了一會兒，看着老人哭得傷心，她也感到一陣唏噓，但也只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從昨晚到現在，24小時了，人還沒找到，這怕是兇多吉少。

她還在看着，突然手臂被人抓了一下，晏晚兒回頭去找肇事者——

“周先生？”

周翊然擎着笑，“下班了？”

晏晚兒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他，“嗯，剛剛下班。”

今天周翊然還是一身板正筆挺的西裝，看樣子也是剛從明溪大學回來。

“走吧。”

兩人繞過人群，往小區裏走去。

“周先生，你覺得這小孩是不是被人販子拐走了呢？”

在晏晚兒的潛意識裏，周翊然是博士，懂的知識比她多，知道的東西也會比她多。

“我看到派出所派人來調查了，相信很快會有結果的。”

晏晚兒拽着挎包，無意識地發問，“你說這些被人販子拐走的孩子，是不是都被帶去當小乞丐？”

“也有可能，販賣小孩。”

晏晚兒明白，“是賣給那些生不出孩子的家庭？”

周翊然接着說出更加殘忍的事實，“還有一種可能，是用作器官交易。”

不能否認周翊然這種血淋淋的說法，但晏晚兒聽完後還是惡心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些人販子真是罪惡滔天。”

周翊然笑眼看她，“被利益所驅使，這些人是沒有人性的。”

“我突然想起來之前跟你說的那個……”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她擔心周翊然不喜歡聊，欲言又止，周翊然倒是坦然地幫她說完話，“你小時候的玩伴，是吧。”

兩人從人群外圍繞過去，進了小區。正是桂花飄香的季節，空氣裏彌漫着清甜的香味。

“嗯，小胖子。”

此時夜色籠罩，晏晚兒沒注意到周翊然聽到“小胖子”時身形明顯一僵，随後牽強地露出一點無奈的笑意，

“這個名字……挺可愛的。”

“童桦有點胖，也不是有點胖，就是胖乎乎的，是蠻可愛的。”

對于童桦的模樣，經過近二十年光陰的沖洗，就像一張逐漸泛黃的照片，早已模糊。

剩下的，只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挂念。不是很多，只是想起來時，她的心口總會莫名地壓抑。

所以，這麽多年來，她總是避免想起那個叫“童桦”的小胖子。

“你很想他？”周翊然連自己都未察覺，問這個問題時他也是有點緊張的。

“想個球！”晏晚兒斷然否認道，她咬着後牙槽低聲地罵，“言而無信的王八蛋。”

周翊然确定自己沒有聽錯，“……”

進了入戶大堂，碩大的水晶吊燈發着明亮的光，驅散剛才的話題，兩人相繼步入電梯轎廂。

晏晚兒放毛小安的鴿子，理由是要去周老師家裏吃甜品，這不過是她忽悠毛小安的借口。

開玩笑，她都跳了一整天的舞了，還要再去酒館蹦迪，那她這副身子骨當場就能來一段散架表演。

電梯抵達26層，晏晚兒習慣性往左，“拜拜。”

周翊然一時愕然，踟蹰在原地，看着她掏鑰匙開門，就在她馬上就要關門時，他立即往前，“那個，不是說好今晚再來我家吃剩下的甜品嗎？”

晏晚兒扶着門，讪讪笑道，“謝謝啊周老師，不過，我這沒事一天天淨往你家跑，怪打擾的，而且我雖然愛吃甜品，但是，甜品熱量高，吃一次我得做好久的體能才能消耗掉。”

周翊然的眼睑垂了下來，連帶着修長整齊的睫毛也耷拉了下來，那副模樣像極了做錯事受到懲罰的可憐小孩。

這副畫面很違和，明明是成熟男人，穿着筆挺板正的西裝，但情态卻是一個稚童才會有的表現。

但他眉眼之間流露出的失落和委屈，将晏晚兒的記憶碎片迅速打亂。

似曾相識。

只是她記不起來到底是誰在她面前展露過同樣的神情。

“周老師……”

“不好意思，是我打擾你了。”周翊然努力地扯出一個笑容來，可惜不太成功，維持不到兩三秒的時間便功虧一篑。

他退後一步，紳士地沖她道歉，“我沒考慮那麽多，讓你困擾的話不是我的本意，再見。”

說着往右邊而去，開門，進門，關門。

晏晚兒：“……”

那一刻，她腦海裏浮現出的一個特別不合時宜的問題——我好像個渣女啊。

看着那扇緊閉的防盜門，晏晚兒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敲了敲。

過了半晌，門才被打開，露出周翊然那雙詫異不知所措的眼睛。

“那個……”晏晚兒清了清嗓子，“我想了想，甜品要是不吃掉，也是浪費了。”

“嗯。”

他的眼裂比較長，是标準的桃花眼，但瞳孔又是黑色的。認真看人的時候，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顯得格外清澈純真。

不笑的周翊然總給人一種冷清的疏離感，但笑起來的周翊然卻別有一種獨特的氣質，他的笑容很幹淨，就像一個未沾世事塵埃的孩童。

晏晚兒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她不算是标準的顏控，不至于為了男色就神魂颠倒，失了理智。但眼前的周翊然，一颦一笑，都能撩撥着她的神經。

進了門，晏晚兒就規規矩矩地坐在長椅一隅，看着周翊然又是一盤一盤地從廚房那邊拿來甜品。

“你不吃嗎？”

她明明看到周翊然是想拒絕的，但他說出來的話卻是，“好。”

接着，他便搬來一張布藝折疊椅坐在她手邊，吃得慢條斯理。

不多久，樓下驟然響起幾聲警笛聲。

晏晚兒想，應該是那戶走丢了孩子的家人把事情鬧得無法收拾，不知道是誰又把民警給招來了。

“周老師。”

周翊然沒開口，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嗯”，顯得低沉又性感。晏晚兒心裏想，好犯規啊周老師，怎麽可以無時無刻都在撩人呢。

她趕緊回神以免失态，言歸正傳道，“你說那個孩子能找着嗎？”

周翊然并沒有盲目樂觀地安慰她，而是理性客觀地分析道，“走丢的不是兩三歲的孩童，而是十歲左右的孩子，按理說他完全具有獨自行動的能力，還是在小區裏，就更不可能丢失。除非……”

“除非是被人拐跑了是吧。”晏晚兒很不想往這方面想，但根據事實推測，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而是相當高。

“走丢時他并沒有跟家人鬧矛盾，還是在跟玩伴玩捉迷藏。”

周翊然沒說完全部的話，他看到晏晚兒心猿意馬，便止住了，但晏晚兒喃喃自語道，“你說六七歲的孩子如果走丢的話，那被人拐走的幾率有多少。”

“晚晚。”

周翊然脫口而出的稱呼同時驚到了兩個人，晏晚兒張了張唇，試着找了兩次聲音才說出話來，“你，叫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