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相逢

相逢

“表姐這件衣裳好看，要不你裁一件？”明越指着衣裳熱切道。

沈執荑想着兩人買了許多衣裳了，有些不大好意思：“真的夠了。”

“不夠！”明越用力搖頭，“這才哪到哪兒？掌櫃的，這件比着我表姐的身量做一身！”

沈執荑發覺身旁的人似乎很熱衷于給她買新衣裳。

明越也确實是這般想的，她真的好喜歡沈表姐，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表姐總是穿的素雅，白白浪費她這張漂亮臉蛋。

沈表姐似乎也很少笑，看什麽都是淡淡的——仿佛看破紅塵般，還從不過問皇帝表哥的事。

明越心裏有個猜測。

會不會沈表姐根本不喜歡皇帝表哥啊？

難怪她說怎麽沈表姐每日看着都不高興的樣子，對上京也不感興趣。想到她看過的話本子，她覺得沈表姐該不會是被逼着來的上京吧？

這樣一想，明越更是難過，而人在難過的時候就喜歡買東西。

“這個，那個，還有那些，全都給我表姐做一身！”明越用力拍了下沈執荑的肩膀，“表姐不怕，在上京我罩着你。”

沈執荑被她這下拍得有些疼，但卻難得有些開心。她已經好久好久，沒遇到有人這般堅定的喜歡她了。

原本并不太喜歡上京的她，開始有一點喜歡這個地方了。

“出去！”有穿着甲胄的人進店中清人，沈執荑和明越都有些意外，那些人道：“我家娘子要進來，爾等皆退下。”

尤其是沈執荑，她從江南來，很少碰到這般行事乖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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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滿是歉意道：“今日怕是招待不了二位了，待衣裳裁好，自會親自送到明府。”

明越看到外面停着的馬車和侍奉在側的家仆，不悅道：“煩死了。”

“表姐，咱們換家店。”明越真的讨厭這些京城的世家女，每次出游就得把其他人都趕走。

好像別人都是不能觸碰的賤民，只有她們才高高在上般。

沈執荑看向那張揚華貴的馬車，是她在南州城很少看到的極致奢靡，連車上的雕花彩繪都精致到每一筆。

原來這就是上京城的貴人啊，果然比南州城的那些貴人們還要講究百倍。

沈執荑只瞧了一眼，然後就移開了目光。她如今對這些東西也就是感嘆罷了，這些高門中人與她并無幹系。

兩人手挽着手轉身就走，身後卻傳來聲音：“明娘子也在？”

沈執荑回身，就看到有位女子踩着凳子下了馬車，她剛站穩便向明越行禮，“郡主萬安。”

明越道：“徐娘子好。”

徐娘子？

沈執荑看着眼前這個眉眼如畫的姑娘，她的廣袖百花裙上好像連一絲褶皺都沒有，舉止也進退合宜，沒有半點不妥之處。

“宸鸾，怎的還不進去。”另外兩個姑娘走過來，前面那個發髻高梳，繁複華美的步搖一步一響。而稍後的那個姑娘看起來也像是高門貴女。

這幾人中，最先開口的是那個服飾最為華美的姑娘，她不悅地盯着沈執荑：“你見着本縣主，怎的還不下跪？”

“跪你做什麽，我表姐憑什麽要跪你。”明越把沈執荑往身後護，“鄭觀音，別拿你那套來吓唬人，我可不怕你！”

皇帝表哥讓沈表姐住在她們明家，可不是讓沈姐姐受欺負的。

沈表姐不愛陛下，還被強制帶來了上京，已經夠可憐的了。她得保護好沈表姐，不然表姐要是再被人欺負，那也太慘了吧。

鄭觀音掃了一眼沈執荑：“你就是那個寡婦啊。”

陛下在江南救了個寡婦的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誰也不知道陛下看上這個女子什麽。

鄭觀音和徐鶴言兩家已經談妥了婚事，只等徐家過些時日上門提親就是。

她想着讨好徐宸鸾這個小姑子，捂住嘴笑：“宸鸾，這個人見着你我的面，連禮都不會行。”

話裏話外都是沈執荑不知禮數的意思。

“憑什麽給你行禮？我看鄭觀音你見着我也不行禮啊？”明越覺得鄭觀音真是糊塗了。

陛下都把人交給他們明家了，就是看重沈表姐的意思，她還要沈表姐給她行禮，也不怕折壽。

“我看有的人也沒多懂禮數。”別人怕鄭觀音，明越可不怕。

他們明家剛進京城時，那些高門貴女也看不起她。

不過六年前，關山一戰，她們明家從此扶搖直上再無人敢輕視，也再沒人敢當面嘲諷明越。從那以後，明越就知道這些所謂的貴女也不過是欺軟怕硬，看人下菜碟。

“你！”

鄭觀音想說話，卻被徐宸鸾制止，她瞧了瞧沈執荑，發覺果然是漂亮得出衆。

“這位沈娘子果然很不一樣。”徐宸鸾柔柔笑着。

這下其他人都不說話了，大家都盯着沈執荑和徐宸鸾。

兩個人一個是陛下的青梅，一個是陛下處死縣公府世子奪來的臣妻，這樣的熱鬧可不容易看到。

徐宸鸾也想看這位會怎麽回答她。這些日子她不是沒有派人去查過沈執荑，只是什麽都沒能查到不說，還被陛下的暗衛捉住過一次。

她真是越來越想知道沈執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才能讓陛下為她做到這個份上。

沈執荑慢吞吞道：“嗯。”

嗯……明越聽到這話憋笑，這句話答的可真好。

任對方好心還是壞心，她回答個“嗯”字總是沒錯的。

徐宸鸾聽到這話也沒有聲音，反而愈加仔細打量沈執荑。

這個人長得很漂亮，就是徐宸鸾覺得她不該穿的這般素淨，總覺得她的眉眼應該穿得更豔麗些才好。

“沈娘子生的真好看，我那裏有匹好緞子改日遣人給你送去。”徐宸鸾想到就說了。

不僅說她還就送給沈執荑了。

真漂亮的小姑娘，可惜命不好被陳習彧那個人看上，注定要被推上風口浪尖。

“多謝徐娘子。”沈執荑福身還禮，徐宸鸾也欠身陪禮。

就……這樣？

其他幾個以為兩人會打起來的人都有些意外。她們還都以為今日這兩人必定會吵個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沈娘子留步。”徐宸鸾喊住打算離開的沈執荑，“過幾日春日踏青，不知你可有興趣。”

沈執荑沉默片刻，随即點頭：“那便多謝徐娘子好意了。”這人身份高貴，她若是拒絕反而顯得她不懂事。

兩人不僅沒鬧得沒面子，還互相都給了對方幾分顏面，倒是讓人意外。

沈執荑和明越剛走，鄭觀音就不滿道：“那個寡婦也太無禮了些！”

“她從江南來，不懂尊卑有序很正常。”徐宸鸾像是給沈執荑開脫般，“可你見到郡主緣何也不行禮？”

鄭觀音臉漲得通紅，她阿娘是堂堂的廣陵公主，她阿爹可是荥陽鄭氏的家主，而她可是未來的丞相夫人，讓她給明越那個野丫頭行禮？她才不要！

徐宸鸾看到鄭觀音不服輸的樣子——世人都說昭靖公主跋扈不仁，但她認為這位未來嫂子脾氣卻也沒有好上多少。

她有些疲憊地嘆氣。

徐家和鄭家的小輩裏就沒幾個聰慧穩重的。

她身邊的庶妹徐采萍讨好道：“我看阿姐剛才就該讓人教訓那個寡婦一頓才是。”

徐宸鸾愈加無可奈何。

她們家但凡小輩裏多幾個像沈執荑這種的，也不至于如今會被陛下打壓至此。

那邊沈執荑的心境則完全不同，她有些意外地看着身邊的明越：“你是郡主？”

明越點頭：“明太後封的。”

沈執荑敏銳的察覺到明越對明太後的關系似乎不好，按理來說她不是該喊姑姑的嗎？

“對了，”明越壓低聲音，“表姐在家中千萬別提明太後和明将軍。”

見沈執荑滿臉奇怪，明越确信周圍沒人後才解釋：“我阿娘讨厭明太後，而明将軍是被我祖父逐出師門了的。”

“還有……我阿爹是被明太後害死的。”明越在沈執荑耳邊道，“我阿娘這些年恨極了明太後，你別看我阿娘現在獨當一面，其實她以前是個很溫柔的人。”

只是後來她一個人擔起武館，再溫柔就不合适了。

“我阿娘以前可是整個明家武館所有弟子心中的溫柔大師姐！”明越聊起母親語氣裏滿是驕傲。

沈執荑聽到這些話突然覺得上京城的人都好生複雜，好多恩怨情仇、彎彎繞繞。

“沈表姐，你覺得徐娘子怎麽樣呀？”明越滿眼好奇，頗想要知道個結果。

人對于看熱鬧一向是比較熱衷的。

沈執荑仔細回想徐宸鸾剛才的話和她那張豔色不足，清美有餘的臉。

她誠懇道：“我覺得徐娘子很好看，又進度有度、舉止大方。”

就是她總覺得徐宸鸾身上的華美紫衣不适合這個人，總感覺這人應該穿的清雅出塵才配得上她通身的書卷氣。

明越：“沒呢？”

沈執荑點頭。

她從小見過無數人不同的眼神，善意的，惡意的，前者少，後者太多。所以，她知道徐宸鸾的眼神并非惡意。

明越聽到這話點頭。外面等着徐宸鸾出手收拾沈表姐的，或者那些等着看沈表姐恃寵而驕的人，這下怕是得大失所望喽。

“過幾日表姐真要去踏青？”明越疑惑問。

沈執荑：“徐娘子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而且她想找親人，不多出去走走怎麽能有門路？

沈執荑原本沒有太把這件事放心上，直到回家看到家中已經放好了新衣，一問才知道這是行月準備的，也就相當于是陳習彧送她的。

行月：“陛下說您要去踏青，當然要好生打扮一番。”

這整整十二套，沈執荑覺得這何止是踏青，怕是整個春天都夠穿了。

她原以為這些衣裳不一定合适，但試了兩套卻發現都意外合身，可見陳習彧用心了。

而第二日徐宸鸾送的布匹也都到了，第三日明越送她的又到了。

第五日，明夫人終于從林州趕回，她站在院中先是抱住明越問：“有沒有好好招待表姐？”

随即望向沈執荑，綻開一個真心的笑容：“好生标致的姑娘。”

“姨母沒什麽送的，正巧帶了些布匹回來，等會兒就讓人給你裁幾身新衣。”明夫人為人豪爽，說做就做。

在這個春日，沈執荑小時候對好日子的期待——日日都有新衣裳穿成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