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Chapter32
Chapter 32
吃飯的地兒在二樓的包間,是一古色古香的閣樓,門內外視線相隔,立着一屏镂空的木質雕花,看得見裏頭袅袅升起的湯鍋熱氣。
雖然小,但是個別致的隔間。
舒槐跟着周時泱走進去,繞過屏風,在桌旁坐下。
她對面坐着瑩瑩淺笑的傅清靈,溫溫柔柔地引舒槐看向自己身邊坐着的男人。
“這是時泱的爸爸。”
傅清靈又一指舒槐,“這是舒槐。”
舒槐敏銳地意識到,她已經改了對自己的稱呼。
上次自己來的時候,傅清靈還對着自己叫“蘇槐”。那時候她和周時泱彼此心照不宣,都沒有糾正傅清靈的錯誤。
現在,看傅清靈的樣子,她已經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了,那麽,難道就是因為這段時間的流言,所以周時泱的爸爸才會不同意?——
舒槐心中存疑,看向傅清靈身側的男人。
那是一個極其斯文的男子,大概是做藝術的慣性使然,他的頭發略有些長,整齊地別在耳後。皮膚極淨,動作溫和,看向舒槐的樣子,是淡淡的,也是疏離的。
周時泱的爸爸周豫東,菱城音樂學院聲樂歌劇系的教授,名聲在外,舒槐早有耳聞。
他沖舒槐輕輕點了下頭。
“你好,舒小姐。”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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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槐想了想,還是站起身來,伸出手來與他示意。
周豫東的眉頭微不可見地輕皺了一下,然後也伸出手來,和她一碰。
從遠處看,還算是一副挺和諧的見面場景。
舒槐坐下,周時泱在旁邊悄悄湊過來解釋:“我爸平時就這樣,比較……不茍言笑。”
舒槐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傅清靈笑眯眯地看兩人說完悄悄話,打趣道,“時泱,看到新聞的時候我就和你爸說了,你們兩個看起來真般配啊。”
舒槐背上一涼,這才意識到這位潛在婆婆是怎麽知道自己是誰的。
她讪笑一下,對外人可以不解釋,但是對周時泱的父母還是有必要做一下解釋的,“那個都是媒體為了博眼球瞎搞出來的。阿姨,您別多想啊……”
傅清靈斜飛給她一個略帶輕盈的眼神。
“小舒,別看阿姨我年紀大了,這方面啊,我還是很開明的。我也懂你們年輕人呢,本來就處在這個年紀,對吧。時泱我看着長大的,他什麽性子,我還不知道?他不喜歡那個姑娘,五米之內別人都沒法近身呢……”
邊幫她盛了一碗羊血邊絮絮叨叨,雖然沒提那張照片一個字,舒槐的腦中卻自動浮現出她兩腿交.纏在周時泱身上,那副令人血脈噴張的場面。
她的臉“騰”地紅起來,拼命擠出一個笑,幾乎是求救似的看向周時泱。
——想她舒槐向來自诩open前衛,沒想到今天一個阿姨輩的人竟然快把她臉皮說沒了!這事要是被傅予知道,估計又要嘲笑她大半年。
舒槐撫了撫自己發紅滾燙的臉,猜測自己真的是老了,臉皮變得愈發薄了。
周時泱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也低笑出聲,兜着圈子過來幫她解圍。
“媽,前段時間你不是說想去摩洛哥撒哈拉走走嗎?我正好最近有空,要不要我陪你去?”
話是這麽說,周時泱也知道傅清靈不會真的答應。
果然,她嗔怪看他一眼,笑道:“小舒最近不容易,你多陪陪她吧。好歹也算個自食其力的大明星了,別總拉着你老娘,讓你那群小粉絲知道了,還不笑死你。”
周時泱笑,舒槐也笑了。
一片其樂融融之中,周豫東開了口:“舒小姐,想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和時泱結婚呢?”
舒槐:“……”
周時泱:“……”
這問題來得突然,兩人都始料未及。
傅清靈轉頭看見兩人都愣住了,伸手一拍周豫東的肩膀。
“好好的問這個做什麽。”
見妻子的語氣中有責怪之意,周豫東的語氣和表情終于軟下來幾分。
“舒小姐,我的意思是,你和時泱談這個戀愛,是認真的麽?”他兩手交疊,平放在餐桌上,沖錯愕的舒槐笑了笑,“時泱從小就是個很單純的孩子,我總是怕他被騙,因為看過舒小姐的一些事,我有些擔心,所以問的話直白了些。抱歉。”
何止是直白,簡直是冒犯。
周時泱微微抿了唇,試圖止住父親的言談,擡手便拉住他:“爸……”
筷子裏還夾着一塊韌性兒的羊血,舒槐的手臂定格,突然覺得,這一幕有點好笑。
也不是什麽心灰意冷、冷意嘲諷的好笑,就是單純地覺得有些恍惚、有些好笑而已。
時間退回五年前,她哪裏會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因為一些荒唐過往,面對自己未來男友父親的指責?
這簡直像花心渣男幡然悔悟,小女友的父母還不相信,堅決要和他對簿公堂似的。
傅清靈臉上的笑意也沒了。她雖然不滿意周豫東這麽問,但她似乎也很想知道答案。
舒槐放下筷子。
結婚……
這好像是好遠的事情啊。
周時泱很聰明,所以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從沒問過自己結婚的事情。
她是舒家長孫女,景天集團的總裁,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婚姻不會簡單,簡單到兩個人呆在一起開心,突然有天決定領結婚證就去領了——
這對她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她的婚姻,從根本意義上來說,都将是一場家族聯姻。無關愛情,無關幸福,只關乎兩股力量結合是否足夠強大。
最好的結果,也是她選擇一個幹淨、簡單、潔白的普通人,做好繁瑣的婚前財産公證,再留出三竅來防着這個人的家族,防着這個人,還有三竅,要留給工作,留給舒家——因為她沒有選擇一個足夠強大的人,所以她更要加倍努力地彌補。
潛意識裏,舒槐都有預感的。
無論是家庭、背景、職業、或是他這個人。
她和周時泱,不太可能走到最後。
和他談戀愛的時候,她是快樂的,是不顧明天的——
但是,其實她一直都給自己留了最後的三分餘地,告訴自己不要陷得太深,不要過于投入。
就好像南瓜馬車帶來的一場午夜舞會,這一切都會結束,而她,從來都是清醒理智的灰姑娘。
舒槐看了看身邊的周時泱。
他也看着自己,緊緊地盯着,他的手在阻止着周豫東,眼神卻是期待的。
她也想點頭,可是她做不到。
欺騙很容易,可是她做不到。
“抱歉。”舒槐笑了笑,身子往後帶動椅子移動,然後站起來,“我去一趟洗手間,失陪一下。”
洗手間在一樓,院子最裏邊的角落處。有一塊極其古樸的木門掩着,鏡子前有熏香,還插着一枝不知從哪裏剪下的黃色梅花,處處透露着主人家的別致心思。
是個很好的地方,她第一次來這裏就知道。
舒槐打開水龍頭,透明的水“嘩嘩”地流出來。
她面無表情地将手伸進流水中,任由水這麽沖着自己的手指,就這麽無知覺地垂眼看着它們。
——她一不用力,水就将手指往下壓了,再用力一擡,又往上,再松開,又往下。
如此往複。
舒槐想,她也不是沒有用力的時候。
盛安林那次,她不是沒有努力過。可是大概她舒槐這輩子運數不好,一次用力就用在了一頭白眼狼上,還害得父親失去雙腿,自己贖罪這麽多年。
後來呢。
後來就是這次,結果她和周時泱的新聞一曝,舒景天就出了事。
雖然現在舒景天沒有醒來,誰都說不好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舒槐還是把這一切都怪在了自己身上。
全是你自負,全是你自私,全是你驕縱任性。
有時候,舒槐甚至懷疑,這是不是命運給自己的詛.咒?
她低着頭,慢慢擰緊水龍頭。
其實有時候想想,自己還是太貪心了,這樣有什麽不好的呢。
天之嬌女,菱城公主,出生就在別人想都不敢想的錦衣華食裏泡着。
雖然人生不能自己做主,但自己還可以争取嫁給傅予。知根知底,婚後大家還能各玩各的,多好。
舒槐抽出一張紙,擦幹淨手,正想推門離開洗手間——
“妹妹,這麽多年了,你就不想回去嗎?”
門外,隔着幾堵牆的房間內,突然有人起了聲,女人的聲音聽着有些熟悉。
舒槐倏地收回了手上的力。
房門依然緊掩,聲音卻愈發清晰。
“都說了多少次了,你別來找我了。”這回是傅清靈的聲音,她在冷笑,“傅清瑞,都幾十年了,我和那個家,根本已經沒有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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