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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第一次近距離的聽她叫自己的名字,簡沫沫緊張的雙手手指都揪在了一起。
訓練館裏靜悄悄的,顯然是沒有人了,喬子衿守到現在,是為了等她嗎?
等她做什麽呢?
剛剛她上課不夠認真,是要批評她嗎?
簡沫沫低着頭,等待想象中的嚴厲。
然而,喬子衿只是摸了摸她的短發,輕輕的笑起來。
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我帶你去吃飯。”
嗯?
簡沫沫怔住,呆呆的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兒擺。
她想說,她通常不會準時去吃飯,都會練到晚自習時間再回教室随便吃點面包湊活。
可現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喬子衿。
是那個說了要養她,卻遲遲沒有真正出現在她生活裏的喬子衿。
她怎麽舍得錯過這次機會。
簡沫沫慢慢擡起視線,沒敢與喬子衿目光相接,只是落在那張她在視頻裏看過無數次的臉上。
和記憶裏的一樣,年輕,溫和,幹淨……不真實。
她突然說不出話來。
半天沒等到回答,喬子衿彎下一點背脊,努力的和她對視。
“是在生我的氣嗎?”
喬子衿覺得自己挺混蛋的。
她揚言要養這位小朋友,可從火災之後就信了老師傅的話跟小朋友保持距離,她身邊的人都對小朋友各種上心,反倒是她,幾個月來除了給錢就沒有過什麽實質性的行動。
如果不是剛剛宋茴打了電話來詢問,她恐怕還不知道小朋友的具體情況。
什麽厄運纏身,答應要養,卻不管不問,才是小朋友厄運的開始吧。
也難怪小朋友不願意理她。
喬子衿溫聲解釋:“對不起啊,我應該早點來的。我跟你保證,以後不會再讓別人代替我來照顧你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願意的話,晚上的晚自習我幫你請假,今天的課程,我再從頭到尾帶你練一次,行嗎?”
簡沫沫鬼使神差的點了頭。
她心裏一點都沒怪喬子衿,但面對喬子衿主動示好,她實在沒法拒絕。
“走吧。”
喬子衿自然的攬住她的肩膀,“帶路。”
簡沫沫還是不說話,默默的縮緊身子往前走。
喬子衿身上有股清淺的香味,運動過後又濃郁幾分,此刻就環繞在簡沫沫周身,無所遁形。
她手心微熱,落在肩膀上,簡沫沫覺得全身都是燙的。
訓練館到食堂的距離也不遠,往常兩三分鐘就能走到,今天卻格外的漫長。
喬子衿也屬于話少的類型,一路都安安靜靜的,到食堂門口才開口:“想吃什麽?”
彼時食堂裏坐的滿滿當當,但窗口已經沒什麽人了,所剩食物也不多。
簡沫沫掃視一圈,用手指了兩三個菜。
體院的食物是嚴格按照運動員飲食标準來的,所以不管選什麽對于需要補充營養的16歲少年來說都合适。
但喬子衿看着那些熟悉的飯菜,只覺得腸胃一陣翻湧。
吃了這麽多年,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運動員的飯菜産生了厭惡。
只是當着小朋友的面,她沒表露出任何不适,微笑着點了兩個菜。
食堂阿姨遞來兩個餐盤時,簡沫沫搶先一步刷了飯卡。
喬子衿才意識到體院裏只能使用飯卡付費。
她笑着端起餐盤,“錢還夠花嗎?”
簡沫沫接過自己那份,沉默的點點頭。
她平時沒有額外開銷,喬子衿每月給的錢都夠她存上一筆。
見她如此不愛說話,喬子衿也不多問,領着她找了空位置坐下。
周圍學生都投來目光。
喬子衿微笑着點頭示意,打完招呼就将注意力投到了簡沫沫身上。
“夠吃嗎?”
簡沫沫依舊是點頭。
對她實在無奈,喬子衿拾起沒用過的幹淨筷子,将自己餐盤裏的菜夾給她。
“不是很有食欲,幫我分擔點吧。”
簡沫沫一言不發,就看着她将菜都夾到自己盤中。
慢慢喬子衿那邊就空了。
她也沒裝多少米飯,不像是單純的沒胃口。
簡沫沫本就偏冷的表情愈發僵硬。
趁着喬子衿低頭夾米飯的空隙,她放下碗筷,起身往隔壁走。
“诶。”
喬子衿遲疑了一下,看到小朋友走進隔壁的小賣部,想着她大概是不夠吃,也就沒管。
這個年紀的小朋友吃不慣體院飯菜很正常,她的隊友都有很多會偷偷跑去買零食加餐。
勉強吃掉一半的米飯,喬子衿放下筷子回消息。
朋友給她發來秋大金融學院預估的保研名單,兩個月內,名單上的學生只要不犯錯,基本是不會發生變動的。
名單之中,喬子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她輕敲了兩下手機,等再擡頭時,自己的餐盤上多了瓶純牛奶。
而簡沫沫那邊什麽都沒有,小朋友也只是乖巧的吃着自己的飯菜。
一口接着一口,把她挑過去的都吃幹淨了。
喬子衿盯着她看了會兒,片刻後笑起來,也不拒絕小朋友的好意,接了牛奶插上吸管。
“謝謝。”
吃過飯,簡沫沫機械似的往訓練館走,沒走兩步,後頸衣領就被拉住了。
她回頭,對上喬子衿那雙略帶笑意又幹淨平和的眼睛。
“不着急,剛吃完飯呢,消化半小時再說,帶我去你們學校操場逛逛?”
喬子衿說話向來溫吞,和她訓練打架時的幹脆利落截然不同,給人感覺一點殺傷力都沒。
眉眼也彎彎的,溫柔到極致。
簡沫沫想起谌之雙說的——
喬子衿不愛笑。
可她看着哪裏像不愛笑了?
明明就,一直在笑。
而且是讓人如沐春風的那種笑,從頭到尾都沒有僞裝的味道。
是谌之雙記錯了,還是……
喬子衿變了?
怕被發現,簡沫沫沒多想,點了下頭表示願意,就領着喬子衿往操場走。
這個點,來散步的學生很多。
三三兩兩的,占據各個角落。
喬子衿無疑是極其吸引目光的。
從食堂到操場,她都是被津津樂道的風雲人物。
而站在她身邊的簡沫沫,存在感低的幾乎不可見。
喬子衿卻好像沒注意到那些,除了主動來打招呼要簽名的,其餘都沒在意,反而一直向簡沫沫提問。
“在學校還适應嗎?”
簡沫沫點頭。
“訓練跟的上嗎?”
點頭。
“衣服,零食,都夠嗎?”
還是點頭。
“放假會和同學出去玩嗎?”
換搖頭了。
喬子衿失笑,故意詢問:“那以後周日,我帶你出去玩?”
下意識點頭的瞬間,簡沫沫驚愕的擡起視線,“啊?”
兩人目光相撞。
喬子衿打趣她,“舍得開口了?”
簡沫沫不自然的移開目光,“沒……”
吞吞吐吐的,和谌之雙的形容不太一樣。
不過和王羽說的差不多。
雖然不知道小朋友為什麽對待谌之雙的态度更好,但喬子衿沒多問,只是和她确認了一遍,“以後你放假我就帶你去玩,如果有想去的地方,就提前告訴我,沒有的話,就我來安排,行嗎?”
心情一下沸騰。
簡沫沫不着痕跡的點頭,低不可聞的問了句:“我怎麽聯系你?”
喬子衿不确定她是不是開口了,停下腳步看她。
“你說什麽?”
咽了咽口水,簡沫沫站定,雙手糾結的置于後背。
聲音大了點,“我怎麽聯系你?”
喬子衿疑惑了一下,又好像不确定,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才問她:“你不是有我的聯系方式嗎?”
簡沫沫搖頭,眼眸失落的垂下去。
喬子衿又回憶了一番。
“不對吧,你的電話號碼是我置辦的,手機也是我買的,我還特意提前激活了,在裏面存了我的號碼。你有檢查過聯系人嗎?”
你有檢查過聯系人嗎?
被問的心虛,簡沫沫只覺得臉上仿佛燒起來一般,火辣辣的。
她還真沒檢查過。
後來加莫衡、徐以晅還有谌之雙的聯系方式,都用的微信,她早忘了現代的智能手機還有存聯系人的功能。
更不要說點進去看看喬子衿是不是給自己留下電話號碼了。
她一直都以為喬子衿把她給忘了。
虧的喬子衿還對她這麽好。
白眼狼。
哪兒哪兒都白眼狼!
不知道小朋友心裏鬧翻了的滋味,喬子衿沒太在意,笑着摸摸她的短發。
“等周日拿到手機,你再好好翻翻,沒有也沒事,你記得接電話,我存了你的號碼,到時候打給你。”
簡沫沫羞愧難當,腦袋埋的更低了。
跟鴕鳥似的。
沒見過小朋友這樣,怕她的心理問題又犯,喬子衿緊張的彎腰去看她。
“怎麽了?不舒服?”
簡沫沫慌忙退開,不受控制的往後退了幾步,“沒……”
說話很不利索,嗓子比往常都要啞。
喬子衿只得保持安全距離。
“我不動你,你沒事吧?”
簡沫沫慢慢站直,一貫冷冰冰的一張臉艱難的扯動了一下。
“沒事。”
一整天她都低着頭沉默不語,喬子衿到現在才看清她,目光不由得打量了一圈。
“沒事就好。”
末了,她又接了一句:“現在多高了?165?”
像是不太認可這個高度,簡沫沫挺直背脊,聲音也放大:“166。”
又長高了。
喬子衿不懂16歲的勝負欲,只是覺得好笑,“一厘米也要争?”
簡沫沫望着她比自己要高出近十厘米的頭頂,眼神滾動了一下,然後變得無比堅定。
“嗯。”
“我還會長。”
“行,我等着。”
喬子衿失笑,又打趣她,“或許哪天比我高了,我也得仰仗你呢。”
簡沫沫僵硬的唇角忽然有了些弧度。
像是得到某種肯定,她用力的點了下頭。
“好。”
不用比喬子衿高,等到能夠比肩的那一天。
換她保護喬子衿。
訓練館的設備很齊全,喬子衿找到兩套電子護具,細心的用紙巾來回擦拭。
人沒擡頭,慢條斯理的說話:“我觀察過鐘雨楠,她屬于防守派,格擋防禦做的非常好,反應也快,你想打贏她的話,得會抓弱點。”
簡沫沫安靜聽着,視線片刻未從喬子衿身上挪開。
喬子衿訓練和不訓練時是兩種極端。
她就平緩的講解着,長發從肩膀兩側落下,又被她随意攏起,一縷發絲遺漏在臉頰,晃動間彌漫着成熟玉女的味道。
稍一起身,她轉動手腕上的護具,細細扣上縫合的粘條,動作幹脆而淩厲,伴随着倏忽變化的眼神,殺氣傾洩。
說話的語調卻始終是溫柔的,“擦幹淨了,穿上吧。”
簡沫沫猛地回神,露餡前接過護具,背對着喬子衿套到身上。
但第一次穿,後背的繩線她始終觸碰不到。
可她不好意思出聲,怕被嫌棄連護具都穿不好,窘迫的手都是抖的。
也只為難了半秒,喬子衿就替她抓住繩線,利落的拉緊。
“不會穿沒關系。”
喬子衿邊說話邊給自己套好護具,“體院的護具是舊款,以後打比賽了會用到新的,比這種系繩子的方便。以前我也學了好久,那兩年比賽,都是志願者幫我的。”
她精準察覺到簡沫沫的小心翼翼,幾句話就把小朋友心裏的不安給撫平了。
簡沫沫扭頭看她,一雙漆黑的眼眸,平靜無波的表面,是更深的暗流湧動。
只那一瞬間,接近喬子衿的心思就漲到了頂端。
可她不能。
強行打起精神,簡沫沫緊了緊手臂和小腿的護具,又戴上頭盔。
呼吸一下子随着護具的連接變得粗重和沉悶。
聽到聲音,喬子衿好笑的看了她一眼。
“別緊張,我不會用力的,你只要想辦法從我手裏拿分就行,當然,保護好自己,想想我上次教你的。”
簡沫沫慢慢适應護具帶給自己的壓力,腦海裏回想着秋大那場已經反反複複看過無數遍的比賽。
喬子衿說,反擊和主動進攻,量力而行,二選一。
想從喬子衿這種六邊形戰士手裏拿分,就得主動進攻,從進攻中找機會。
想清楚了,簡沫沫的身體慢慢動起來。
膝蓋順着彈跳晃動,一上一下,仿佛連有彈簧。
喬子衿沒動,擺定姿勢穩穩當當的站着,雙手置于身後,比以往比賽都要平靜。
簡沫沫找準時機,前腿大幅度的往喬子衿頭頂擺。
喬子衿輕而易舉的躲開,溫和的語氣變得嚴厲:“慢了。”
簡沫沫不甘示弱,緊接着後腿跟上。
喬子衿後腿撤步,給她來了記漂亮的反擊。
力量不大,準準的落在簡沫沫胸膛。
她依舊背着手,風輕雲淡的:“在力量和速度之外,動作的标準性決定着你的上限。你有比賽的意識,這點對新人來說很好,但動作太差。”
簡沫沫聽着,重重的喘了口粗氣。
之前只是看喬子衿的比賽,現在對方帶有控制的腿法落到身上的時候,簡沫沫才真正意識到她的恐怖。
那一記輕飄飄的橫踢,卻快到自己根本無法閃躲,對比班級裏哪怕是時常來做示範的丁潇潇也會因為控制不好速度而失力的情況,喬子衿的水平缥缈到虛幻。
簡沫沫覺得自己面前站着的不是人。
而是道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她再努力也無法跨越的鴻溝。
這就是世界冠軍的水準嗎?
“才剛開始呢。”
喬子衿無情的打破她陷入不安的停滞,前腿擡起,從她頭頂晃過去。
很刻意的沒去踢到她。
簡沫沫倒吸一口涼氣,在慌亂中回神。
但很快,她就調整好狀态,跳躍着上前一步,後腿跟上,想來個出其不意。
身高不占優勢的情況下,得盡量拉進距離。
喬子衿頓時撤開,同時擡起左腿。
兩人的膝蓋就要在空中相撞。
簡沫沫眉心一跳,想都沒想就收回了腿,任由喬子衿那一腳踹到身上。
喬子衿也沒料到簡沫沫會是這樣的反應,但她的控制比簡沫沫強的多,長腿在空中打了個轉,筆直豎下。
她皺起眉,“做什麽?”
簡沫沫不說話,低着頭,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只是用餘光輕瞥喬子衿的左膝,眼神裏流露的,是松口氣的竊喜。
喬子衿明白了什麽,擰着的眉舒展開。
“沫沫,你傷不到我的,不要想太多。”
“心無旁骛的,重來。”
訓練結束已經快十點,簡沫沫摘掉護具,癱軟在地。
短發已經被汗水浸濕了,從額頭到鬓角,汗水成珠,顆顆往下墜。
她随手擦了把下巴的汗水,雙手往後一撐,舒爽的腦袋仰起,眼裏都挂着暢然。
沒等緩兩口氣,她聽到“咔嚓”一聲。
一回頭,就看見拿着相機的喬子衿,眉眼彎彎的沖着自己笑。
簡沫沫的心軟了又軟,一貫緊繃的嘴角都松懈了幾分。
她好喜歡這樣的日子。
可以肆無忌憚的流汗,累了,只要回頭,就能看到那人。
喬子衿沒注意到她的眼神,歪頭擺弄着膠片相機。
上次和谌之雙一塊兒買的,一直放在包裏沒用上,這是她拍的第一張照。
似乎,還不錯。
她滿意的勾勾唇。
“等我回去琢磨琢磨,學好了,再給你拍。”
再給你拍。
簡沫沫眼神微亮,有點着急的問她:“你還會來?”
“嗯?”
喬子衿頓了下,溫溫的笑起來,“周日帶你出去玩的時候,再給你拍。”
她有意識的避開來體院的問題。
簡沫沫聽得出言外之意,體諒的點點頭。
喬子衿彎腰收起相機,寬松的白色衣衫被汗浸濕貼在背脊和腰線處,勾勒出忽明忽暗的骨頭。
她瘦的一點肉都不見。
簡沫沫打量着她的背,難得主動的開口詢問:“你喜歡吃什麽?”
喬子衿險先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
簡沫沫聲音很啞,說的字一多就容易磕絆,所以她不愛發聲,可此時此刻一點顧忌都沒有,就只是想知道一點:“你喜歡吃什麽?”
喬子衿停頓片刻,給了個中規中矩的答案:“都行。”
以前是都行,大山裏的人,有東西填飽肚子已經很不容易了。
現在也是都行,什麽都吃不下,什麽都一樣。
簡沫沫看着她,突然想起奶奶。
奶奶生病的那段時間,和喬子衿現在很像。
吃不下東西,頻繁的對自己露出溫柔和藹的微笑,若無其事的好像很有力量的樣子……
不敢再想,簡沫沫收回思緒,起身将地上的護具往櫃子裏收。
手腕不可抑制的抖了抖。
半響,她關上櫃門,輕輕帶上鎖。
手指撐在櫃邊,分明細長的指骨泛白。
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開口:“喝牛奶嗎?”
喬子衿莫名覺得自己是被照顧的那個,有點好笑的回話:“還行,有時間就喝。”
吃不下東西的時間長了,為了維持身體機能,喬子衿就是靠牛奶支撐着的。
只是忙起來通常會忘了。
一日三餐也是逼着自己吃,能吃多少是多少。
不過很少有人會問,她自己也沒多在意,今天被一個16歲的小朋友戳穿,挺怪異的。
但很溫暖。
她背上包,“走吧,送你回宿舍。”
簡沫沫沒拒絕,慢吞吞的跟着她的腳步。
一路無話,但回宿舍的路上學生不少,和白天一樣,目光都往喬子衿身上落。
簡沫沫腦袋埋的更低,雙手藏進校服外套的口袋裏,把十月的天氣硬生生過成十二月。
到宿舍樓下,簡沫沫在靠近路燈的前一秒停了腳步,身影逆在暗處。
喬子衿不解,“怎麽了?我可以陪你上去的,看看你的寝室環境。”
“你是想讓我們班同學看見你,對嗎?”
簡沫沫很清醒,問話的時候眼眸垂着,但語調不卑不亢,“食堂,操場,宿舍。”
又一次被拆穿。
喬子衿忽然覺得自己小看了16歲小朋友的智商。
她笑:“沒有,只是想陪你走走。”
簡沫沫平靜異常:“愧疚嗎?”
喬子衿似乎有很多事自以為愧疚于她。
火災來晚一步。
沒盡到扶養義務。
沒保護好她。
但其實,一點都不需要愧疚。
喬子衿已經做的比任何人都好了。
簡沫沫擡起眉眼,一字一句:“他們,欺負不了我。”
亦如喬子衿說的“你傷不到我”。
所以。
不用擔心。
也不用牽挂。
像谌之雙說的那樣,公平的去考慮自己的未來。
簡沫沫不想成為喬子衿的負擔。
“沫沫……”
喬子衿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她想安慰簡沫沫的,沒成想自己反倒成了被安慰的那一方。
小朋友的成熟遠超她的想象。
可越是這樣,她越放心不下。
這樣乖的小朋友,怎麽會被霸淩呢?
喬子衿彎下腰,疼惜的揉了揉小朋友蓬松的短發。
路燈下,她的眉眼盡是溫柔,可空空的,缺少點什麽。
她說:“乖,下次來看你。”
乖,下次來看你。
乖,下次,來看你。
簡沫沫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她看着路燈打在喬子衿眉眼上的光彩,心無雜念的想要将那兒填滿。
但她現在還不行。
不過,她早晚會站在喬子衿身邊。
等到那時,什麽都攔不住她。
洗漱完,簡沫沫将今天的衣服泡進臉盆。
她站在陽臺,看着指尖覆蓋的泡沫,想起喬子衿。
嘴角無意識的揚起。
丁潇潇推門進來,瞥了眼陽臺上的她。
“喬姐姐帶你練到這麽晚嗎?”
“嗯。”
簡沫沫收斂笑意,垂眸将水龍頭打開。
水聲彌漫,蓋住了幾位不速之客的腳步。
率先進來的是鐘雨楠,還帶着幾個跟班。
趾高氣揚的,在門口站成一排。
鐘雨楠問她:“你怎麽認識喬子衿的?她為什麽帶你吃飯,和你逛操場?你們什麽關系?”
丁潇潇冷笑一聲:“關你什麽事?”
“問你了嗎?”
兩人扛上,鐘雨楠雙手叉腰,氣勢洶洶的:“是不是以為仗着喬子衿撐腰就了不起?”
丁潇潇挑挑眉,嘚瑟的笑起來。
“是啊,有喬姐姐撐腰,當然了不起。田黎只不過獲得喬姐姐兩個月的私教課就四處撒潑,她要是知道簡沫沫是喬姐姐罩着的人,得氣死吧。”
她故意看向鐘雨楠背後的一排女生,聲音放大:“你們可想清楚了,喬姐姐随時有可能來體院當教練,要是哪天被她看出來你們針對簡沫沫……那可是世界冠軍,多少人求着都搭不上邊,但我們簡沫沫平時吃的喝的都是喬姐姐買的,連零用錢都是喬姐姐給的,什麽關系你們自己想想。”
丁潇潇的話無疑是一記霹靂。
別說那群女生了,頭目鐘雨楠都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
她磕絆了兩下,深吸一口氣,“照你這麽說,簡沫沫是喬子衿養着的人,要真如此,她的跆拳道至于這麽差勁?”
丁潇潇被噎了一下。
簡沫沫被喬子衿養着是事實,她親眼所見,可為什麽簡沫沫的跆拳道水平在班裏倒數,她就說不清了。
是啊,為什麽喬子衿不教簡沫沫?
她硬着頭皮解釋:“那你還不是被簡沫沫吓的夠嗆,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下一個進醫院的就是你!”
“我那是……”
鐘雨楠憋紅臉。
在廁所裏被簡沫沫吓成那樣,她實在沒臉找借口。
甚至現在回想起來,心口都是悸的。
丁潇潇扳回一場,得意的抱住手臂,“答不上來了吧?我勸你有時間就好好訓練,別在這兒玩小群體那一套,丢人現眼。”
“哐!”
像是回應丁潇潇,陽臺上沉默的人大力的将裝滿水的臉盆搬上洗手池,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清晰暴動的青筋。
很漂亮的手臂,一寸不多一寸不少的肌肉,不張揚,但也不掩蓋打人時失控的力量。
鐘雨楠只是看一眼就慌了神,想起田黎的慘狀,她不敢逗留,腳下淩亂的瞬間還不忘丢下一句:“給我等着!”
“怕你啊!”
回應她的,是丁潇潇重重的砸門聲。
她拍拍手,換掉臉上的兇神惡煞,轉過頭對着簡沫沫明豔的笑起來。
“戰鬥力還可以吧?”
簡沫沫擰幹衣服,擡頭往杆子上挂。
面色平靜,又不太在意的回答:“嗯。”
依舊惜字如金。
但對丁潇潇,她的話已經算多了。
丁潇潇不免感慨:“說真的,好像從來沒見過你和除了我還有教練之外的人說過話,雖然知道你嗓子有問題,但你也就是聲音啞一點,比剛來的時候好多了,為什麽還是不願意說話?說不準,多說說話,嗓子反而好的快一點呢。”
簡沫沫慢條斯理的擦幹手,沉緩的吐出一個字:“累。”
每天都很累,面對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動動嘴皮子都覺得想死。
生活在地獄裏的時候她都沒屈服過,何況是現在。
所以她要把時間精力都留給值得的人。
“累嗎?”
丁潇潇脫掉鞋子躺上床,“你不是已經習慣現在的訓練強度了嘛,而且很多訓練任務還是你自己加的。”
“不。”
簡沫沫搖了搖頭。
不是訓練累。
是活着。
她曾經很努力的強迫自己活着,在看着奶奶被活活氣死的時候,在那冰冷的地窖差點失去呼吸的時候,她心裏沒怪過任何人,只是由衷的想着,活着好累。
那時候她就已經記不起任何能夠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了。
再後來是火災,被吞噬的不止是她的生日蛋糕,還有她最後一點生存的希望。
她當時不是沒有機會跑出去,只是,不想跑。
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是疲憊的。
如果不是喬子衿,她會安然的倒在火海裏。
也正是因為喬子衿,她現在想活着。
比任何時候都想好好活着。
所以,她不會再讓任何事讓自己感到累。
被排擠,被嘲諷,她都不在乎。
她只要變強。
變強了,就可以站在喬子衿身邊。
簡沫沫爬上床,仰望着頭頂那道已經老化陳舊的燈光,緩慢啓唇:“你知道,Z城哪兒适合吃飯嗎?”
話題一下就被帶偏了。
困意襲來,丁潇潇翻了個身,擡手關掉電燈。
“大學城吧,好吃的好玩的都在那兒。幹嘛,想出去玩嗎?”
大學城?
可喬子衿就在那兒,如果适合吃飯的話,她不會那麽瘦的。
簡沫沫閉了閉眼。
“不要好吃的。”
“要修身養性的。”
丁潇潇回憶了一下,聲音漸漸弱下去:“郊區吧,有片竹林,開了個民宿,宣傳的就是修身養性,不過我們放假時間太短了,國慶已經過了,下一次假期得等到元旦了……”
體育生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幾句話的功夫簡沫沫就聽到了均勻的呼吸聲。
她沒再說話,細細計算着可行性。
如果喬子衿願意的話。
她是不是可以和喬子衿過元旦?
帶着期待,簡沫沫在無邊的黑暗中,偶然窺到窗外投進的一抹月光。
于是,她安穩的睡了個好覺。
轉眼到周日。
簡沫沫站在學校大門口的樹蔭下,垂頭看着手機通訊錄裏唯一的號碼。
清清楚楚标着“喬子衿”三個字。
她彎了下唇,點擊修改備注。
删掉原本的字,然後慢吞吞打上一個符號:
群聊的時候常常用于提醒某人。
簡沫沫希望有一天,可以正大光明的@這個人。
修改完備注,她就沉默的盯着手機,腳下也不動,就平靜的等待着。
等到那個人主動打來電話,屏幕跳轉到接聽頁面。
她快速滑下接聽,然後将手機置于耳邊。
風聲從耳邊刮過,電流亂竄,将喬子衿的聲音托着:“下課了嗎?”
簡沫沫突然覺得今天的陽光格外好。
她擡起頭看天,輕聲答複:“嗯。”
“那出來吧。”
喬子衿那邊的背景音似乎有點雜,“我在體院門口了。”
“好。”
沒挂電話,簡沫沫順着人群,快步往外走。
她的視線越過面前的人海,精準鎖定喬子衿。
最近天氣轉涼,喬子衿穿了件高領的白色外套,身姿依舊挺拔筆直,只是下巴微微往領口縮了點。
看着就更瘦了,衣袖都空了一塊兒,輕飄飄的順着風晃動。
簡沫沫心口一堵,跨大步子跑過去。
然後不受控制的握住喬子衿的手腕。
手掌大半都被衣袖的厚度擋住,握着沒什麽實感。
她不由得加大力度。
喬子衿驚了一下,但也沒掙紮,默許了她的行為。
“怎麽了?”
簡沫沫回神,面不改色的松開手。
她臉上本就沒什麽表情,一點小慌亂也表現不出來,僵硬的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
開口也平靜:“想吃東西。”
和校門口衆多對家長撒嬌的學生一樣,仿佛就只是16歲高中生的嘴饞。
喬子衿失笑:“好,想吃什麽?”
簡沫沫扯了下唇:“肉。”
喬子衿嘴角徹底化開。
她說:“行,給我們沫沫好好補一補。”
給我們沫沫……
我們沫沫……
簡沫沫的臉忽然有點燙。
她率先移開視線,聲音變得不太自然:“坐公交嗎?”
“人有點多诶。”
喬子衿瞥了眼站滿學生的公交車站臺,又低頭看許久沒動靜的打車軟件。
學生太多,現在出行,怎麽都不方便。
或許她該買輛代步工具了。
只是她還沒有駕照。
不過聽說快的話,一個多月就能考出來。
要不先買臺小電瓶替代一下?
心裏盤算一番可能性過後,喬子衿轉了方向,“我記得來的路上有電動車車行的,我去買一輛,帶你兜風。”
“啊?”
愣是簡沫沫這樣不為一般事所動的冷漠性子都有被驚到。
雖然只是電動車,但也沒必要說買就買吧?
喬子衿還真是做了打算就從不拖泥帶水的性格。
她領着簡沫沫進了車行,從滿目琳琅的電動車中選了一輛白色基調的,車前印着淡綠色的葉子,清新淡雅的風格和她本人一樣。
很适配。
講價的過程都沒有,喬子衿愉快的付了錢。
見她爽快,老板樂呵呵的送了兩個頭盔。
一個純白,一個清新的淡綠。
道過謝,喬子衿将頭盔遞給簡沫沫。
“喜歡哪個?”
簡沫沫選了白色。
她覺得淡雅的淺綠色更适合喬子衿。
“拿好,走吧。”
一手頭盔交給簡沫沫,一手自己戴上,喬子衿垮上車,長發均勻的鋪開。
簡沫沫能聞到她洗發水的味道。
白桃味的,就超市裏常見的牌子,和她給自己買的一樣。
丁潇潇在見過喬子衿後就一直念叨,說喬子衿身上有股很香的味道,和簡沫沫用的洗發露一樣,但又要更香。
後來她就一直用的同款。
但無論兩人怎麽用,身上的味道和喬子衿相比,似乎都不及她。
簡沫沫扶着她肩膀上到車後座,肢體相觸時又聞了一下。
很濃郁的白桃味,應該不只是洗發水。
身體乳嗎?
簡沫沫猜測着,身體随着電動車行駛不受控制的緩慢前傾。
她擡起手握住兩側的杆子,努力讓自己維持在後座。
前方迎風襲來的白桃味侵蝕着她的神經。
喬子衿的話卻更讓她神經緊繃,“這裏車流大,會有危險,你抱着我吧。”
她動了動手指,只敢小心翼翼牽住喬子衿的衣角。
感受到她的小動作,喬子衿在路邊停車,長腿斜斜的一跨,便伸手拉動簡沫沫靠近自己。
“我塗了止汗劑的,身上應該沒有味道吧?”
簡沫沫連連搖頭,為了表真心,她猛地往前,一下子靠在了喬子衿身上。
手臂彎着摟上去,幾乎能摸到喬子衿腰間的骨頭。
她手一縮,觸電似的放在了安全區域。
喬子衿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逗笑,也沒深究,騎着電動車又重新上路。
此刻簡沫沫貼着喬子衿,耳邊是呼嘯的風,鼻尖是白桃味的清香。
她輕輕詢問:“為什麽塗止汗劑?”
聽丁潇潇說,班裏個別人出汗多,有狐臭,才塗那玩意。
“怕熱。”
喬子衿嘴角的弧度壓了一點,似乎不願意回憶,“只要一出汗,就渾身不舒服。”
“哦。”
簡沫沫下意識的擡起身子,以免和喬子衿粘的太近,會讓她不舒服。
但很快意識到問題。
一個運動員,怎麽會怕出汗?
那不是家常便飯嗎?
眨了下眼睛,簡沫沫識趣的換了不會觸碰隐私的問題:“好用嗎?”
喬子衿再次掀起笑容。
“還可以,我用了很多年,宿舍裏有新的,你要的一會兒拿給你。”
對她,喬子衿從不吝啬。
“好。”
簡沫沫今天話多了點,“你大四了,還住宿嗎?”
喬子衿頓了一下,“嗯,考上秋大研究生的話就可以直接搬研究生宿舍了,我家離這兒挺遠的。”
“哦。”
簡沫沫低下頭,沒再問。
她的語氣似乎有點喪。
喬子衿突然想起,小朋友的家被人占着,不到成年恐怕不太方便處理。
也就是說,小朋友現在沒有家。
平時她留在學校也就算了,那節假日和寒暑假,同學都回家了,她怎麽辦?
體院好像也不允許留校。
“沫沫。”
喬子衿緩慢出聲:“下次放假,我帶你回家吧。雖然我家條件不是很好,又偏僻,但鄉裏鄉親關系很好,空氣也不錯,很适合修養。你願意的話……”
“讓我照顧你兩年。”
喬子衿:讓我照顧你兩年
簡沫沫:那可不止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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