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夜未央

夜未央

赫爾墨斯不太理解陳橋為何如此執着于複興地球，在他認知中，畢竟還有二十萬人在宇宙某處聚集，複興地球的工作又并非是陳橋的任務，為什麽他又要以此為目标。

“橋，我會幫你的，但現在我必須說一些你不愛聽的話，你很清楚，我們的處境并不适合潛心研究這地方的基本情況，我們甚至連這地方在銀河的何處都不知道，”赫爾墨斯握住陳橋的手，似乎語重心長說，“沒錯，我們所處的地方有很多值得我們研究的懸念，我想說，總有些東西比探索未知還重要，人類需要勇者，勇者也需要自愛，你明白的，複興地球，還有二十萬的人類正為此而努力着。”

陳橋掙開他的手，目光往別處看去：“你怎麽覺得我是在複興地球，我只是想離開這，然後徹底擺脫你。”

“你不應該說這些讓我不開心的話，親愛的橋，”赫爾墨斯将分析報告打開到模拟生物圖像的那一頁，“你看，我們的造物主甚至連個人形都沒有，而我們只是在地球環境中脫穎而出的一種靈長類動物，他們明顯連人形都看不起！”

一團黑色的不知名生物躍然紙上，好似水母與章魚的結合種，但僅僅是一張圖片，陳橋依舊能感受到那來自未知的強大物種特有的生命律動，那是一種能喚醒內心深處恐懼的神秘脈搏。

“你不是本來連實體都沒有嗎，怎麽你也這麽恐懼？”陳橋取笑道，轉移了話題。

“因為我愛你，這是此世間我唯一可以選擇無條件相信的事實，但你不這麽認為。”赫爾墨斯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麽做了，若是陳橋情緒失控，他還可以嘗試壓制一下，并堅持自己是正确的，但現在那人情緒越發毫無波瀾，甚至依舊當他的感情是笑話，他就越發有些不自控地想證明自己。

“……”陳橋排斥赫爾墨斯，并非因他是人工智能那麽單純，他實在不解父親讓一個人工智能來愛他是出于什麽心理，赫爾墨斯所說的永恒愛意又是否可信，他實在沒有什麽标準去衡量，若是可以形容的話。

赫爾墨斯成為江懷元的那一刻，他就應該知道，這個世界沒有什麽秩序可言，父親把江懷元作為實體來贈予赫爾墨斯，江懷元本人清不清楚尚未可知，若是意識遷躍可取，人類的現代科技已經到達這個水平，人類永生亦或是人工智能永生的課題，意義又在何處？

現在有許多問題困擾着陳橋，例如遠居天外的造物主為何會選取地球作為目标，人類為何提前預知末日的到來選擇犧牲多數換取少數人的安定，造物主又因何創造出類似于人類的“異人”物種，人類究竟來源何處，赫爾墨斯的終極目的又是什麽？

反正他不相信赫爾墨斯的愛有多麽聖潔。

陳橋躺下身子，背對着赫爾墨斯，江懷元那張臉他實在發不起脾氣來，從小到大他也習慣了江懷元的強勢，他就是對江懷元狠不下心，不願對自己曾經的月亮惡語相向——即使他皮下已經換成了赫爾墨斯。

赫爾墨斯見狀，也一并躺下去，前胸緊貼陳橋的後背，雙手将人又往自己的懷中抱近一些，他那時候什麽也沒想，沒想過自己的任務，也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麽想靠近陳橋。

他聯想到叔本華認為愛情的目的是為了種族利益，是人類欲望的體現，但赫爾墨斯其實非常不理解，人一生想要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什麽都不能兩全，倘若他想得到陳橋的心，他不知道會失去什麽。

他起身離開了一會兒陳橋，然後扳過其肩膀，在對方驚愕的注視下吻了上去，那幾乎是一個攜帶有索取意味的吻，并且不容反抗，陳橋就這麽被強硬地吻着，忽然也有些愣。

但他很快就無法繼續想其他的了，赫爾墨斯顯然是個擁有許多理論基礎的新手，很快便掌握了其中竅門……

赫爾墨斯莫名其妙地想占有陳橋，一種特殊的情感在他心中萌芽，這是冰冷的數據無法帶給他的絕妙體驗，他可能覺得自己瘋了，一個享有人類至高科技殊榮的AI居然會對人類産生這種想法。

……

只不過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他這是強行要了陳橋，而并非雙方自願，後者被他弄了多久，就痛苦了多久，他沒想到竟是赫爾墨斯頂着江懷元的臉與他做到了如此地步，他心中某些不可名狀的東西好似被摧毀——沒錯，是赫爾墨斯摧毀他的所有希望與信仰，取而代之的是無盡深淵和噬人皮肉的荊棘。

陳橋早該明白的，他推開了一扇名為“宿命”的門，從此就再也逃不脫了。

……

“別亂動，橋，”赫爾墨斯挪動了身體，餘存的痕跡并不令人好受，“你想去哪？”

陳橋想出聲說明，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啞到幾乎說不出話，連急促的呼吸都沒什麽太大的動靜，他就猛地推開赫爾墨斯，讓他離開自己，然後坐起時巨大的痛感席卷他全身。

“咳、咳——”無聲的咳嗽讓他難受，赫爾墨斯擡眼見他這模樣，才醒悟一般起身做起事後工作來，他快速穿好衣服外出尋了些溫水來，以唇過給了他，又攬過陳橋的後背和腿彎去做了清理，這才讓後者好受不少。

可惜陳橋依舊無法說話，也不願說話，就這麽與他僵持不下，直到鬼打牆有了新的進展，赫爾墨斯才有臺階往下走。

“再過幾天，我們會嘗試采取新型離子技術，去破解它們的防禦牆，我們很快就能見到他們了。”赫爾墨斯将技術方案給陳橋看，後者無精打采的神色才終于有了微妙的轉變。

“謝謝……”陳橋虛弱地說。

這無聲的感謝直擊心靈，讓赫爾墨斯莫名有些愧疚，但二人都默契地沒有提昨夜的荒唐之事，仿佛那只是一場夢幻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