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貓

小貓

蕭望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小陸，別洗太久，你感冒沒好，洗太久容易着涼。”

浴室內陸雨睜開微阖的眼睛，睫毛被水淋得濕漉漉的，微眯眼時，水色朦胧，眼尾早被熱氣蒸出一片潮潤紅色。

“嗯。”他聲音輕而軟地回應。

蕭望就站在門外，臉上是惬意的笑，透過浴室門傳出來的這聲回應隐隐約約，蕭望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只覺得耳朵好似麻了一下，暗嘆小陸這哼哼唧唧的搞啥呢。他不由盯着洗浴間的門，像是盯着什麽難題。

小陸不會把自己洗暈過去了吧……

“喂小陸，限你兩分鐘之內結束，不然我就進來了。”

說完，蕭望還煞有其事地開始數數。

“一，二....六。”

他可不想人洗個澡還悶暈過去，到時候很麻煩的。反正，陸雨在蕭望心裏已經擺脫不了病恹恹弱唧唧的印象了。

等他剛數到十幾的數，其實已經有點沒耐心了，手握上門把手通知一聲：我進來了。”，這時，門咔噠一聲被人拉開了，陸雨一張被熱氣蒸得紅嫩白淨的小臉先從門後顯露出來。

兩人就這麽意外面對面。

陸雨頭上還耷拉着一條白色帕子，耳後黑色發絲尖黏糊糊地貼着他薄白的脖頸，一滴逐漸彙聚成型的水珠搖搖欲墜。

浴室內潮潤濕熱的水汽撲面而來。

蕭望目光從陸雨身上掠過，忽地笑了。

“哈哈哈，小陸你像是偷穿大人的衣服，哈哈哈哈哈哈。”

陸雨：“……”

…

外面的雨似乎沒有停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

陸雨之前給班主任老趙發了信息，說有事請個假出校。老趙關心了兩句，陸雨解釋是家裏的事，老趙就沒多問，批了他的假，讓他辦完事早點回去上課。

蕭望讓他把衣服放洗衣機洗了烘幹，陸雨卻說自己回去洗。

蕭望看他神色，也不勉強他。

又去把醫藥盒找出來，放客廳茶幾上。

“諾，把你手整一下。”

陸雨掌心被水沖過，此時破爛的皮泛着白，他本想說不用，不過他看了眼盒子，還是走過去拿了張創口貼貼上。

蕭望：“你不用藥水消毒殺菌？”

陸雨搖頭。

臨近中午，蕭望拿出手機準備點外賣。

“你想吃什麽？”他問陸雨。

陸雨卻望着窗外的雨：“我先回學校了，中午去食堂吃。”

蕭望點外賣的手一頓，他看了眼窗外，又指着門口挂傘的地方。

“那你拿把傘，等中午放學了可以從正門進去。”

“好。”陸雨走過去把自己濕衣服收拾好，蕭望半躺在沙發上不停刷手機看外賣，陸雨走到門口忽地頓住，側臉垂眸道。

“今天謝謝你。”

蕭望擡起眼皮看他一眼。

大門被輕輕關上，躺沙發上翻着手機頁面的手停住，蕭望又看了眼緊閉的門。

他啧了聲。

小陸這人。

有時候感覺很有距離感。

防備心還挺重。

蕭望還沒選好外賣，正好馬丁幾人吆喝着打游戲，他打開頁面登錄進去。

剛要開始游戲，門外又響起敲門聲。

蕭望起身單腳跳着過去，打開門，陸雨站在門外，套着他的衣服顯得很小只。

蕭望斷眉微挑，有些詫異。

“…..你廚房有食材嘛？”陸雨問道。

蕭望：“…..好像有。”

陸雨走了進來，自己動手把門關上，重新換了鞋，擡起眼皮和身邊的蕭望對上目光。

“我去看看。”

蕭望怔了幾秒，看着陸雨走向廚房的背影。

他爺爺偶爾會讓劉嬸送吃的過來，有時候幹脆直接煮一頓飯再走，所以，應該有吧，食材。

本來還說專門請個阿姨給他做飯，但他經常在外面玩，回家吃飯次數少，也不定時，他就懶得麻煩了。

陸雨看着像是沒開過火的廚房，走到冰箱前打開一看。

空蕩蕩的，幾顆雞蛋看起來尤其金貴。

蕭望正好走了過來，看到這，他摸了下鼻子：“我不會做飯，家裏不常備那些玩意兒。”

陸雨沉默幾秒，扭頭看着他：“你中午想吃外賣還是我做一頓飯？”

蕭望：“…..太麻煩你了吧？”

陸雨：“你想吃什麽？”

“我不挑食，愛吃肉。”

陸雨淺色瞳仁注視着對方，然後轉身在廚房左右查看了一下，該有的東西都有，就差食材。他掏出手機，找出跑腿買食材的，下了一單。

“等食材到了就炒菜，我先把飯煮好。”陸雨背對着蕭望，說着就已經開始淘米了。

蕭望愣愣地：“哦。”

米放進蒸飯煲，陸雨就站在流理臺這垂眸拿着黑屏手機，彷佛在看什麽東西。他只想這頓飯後，兩人一筆勾清，什麽小弟，室友情誼統統都不要。

他只需要自己一個人待着。

沒用多久，食材就送到了。蕭望在客廳打游戲，拿着手機就往廚房這邊走，瞟了眼陸雨正在拆的袋子。

“你別太麻煩了，随便弄就可以了。”

“你腳受傷了，吃點好的補一下。”陸雨頭也不擡地說。

蕭望眨眨眼，笑道：“這點破傷算個屁。”

心想，小陸這個人怪別扭的。

得，大概是沒遇到過像他這樣熱心仗義的室友，一時間心潮起伏。

小陸以前過得應該不容易。

蕭望想到剛才進門時，他随意一眼，看到陸雨腳上那雙很舊但幹淨，洗得發白的運動鞋。

蕭望站在入口處看着陸雨做飯的背影，腦子裏已經自動勾勒出陸雨以前生活的樣子。

也許是不受家人重視，家庭條件應該不差不然怎麽能随便轉到一中還被分到二班。只能是家裏情況複雜。

蕭望在他們這個圈子裏也沒少見過這種情況，比如一些不受寵的兒子或私生子。

然後在學校又因為別扭膽小性格被人欺負，學習不好也不受老師喜歡，漸漸地就越發孤獨敏感脆弱，一個人指不定躲在角落偷偷哭泣。

那雙淺色眼眸被淚水浸濕，鼻尖泛紅，縮成一團沒人關心。

啧。

蕭望覺得小陸和他撿的那只貓形象重合了。畢竟兩只連眼睛都那麽像。

陸雨垂眸認真處理食材，他剛才在廚房看到了炖鍋，準備壓個豬腳湯，以形補形。

他還不知道自己分清界限的忙碌背影，落在蕭望眼裏成了個別扭小可憐形象。

只覺得，身後蕭望如有實質的視線讓他些許不适應，被水沖洗得越發粉白的指尖拿着食材。

“你回客廳吧，做好了我叫你。”

蕭望現在看見他單薄背影，似乎都像看見了自家那只貓。可能是移情作用，他對陸雨的耐心又上升了好幾個階梯。

“行吧，你別做太多。”

蕭望轉身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剛要重新點開游戲頁面，群裏馬丁幾條消息狂甩過來。

【蕭哥，你搞啥呢？】

【蕭哥，你咋不理我？】

【蕭哥，快登游戲，錘死那小子。】

【那小子罵爸爸，爸爸要弄他！】

【追風逐電少年們，一起給他狂風暴雨教他重新做人吧。】

蕭望：“……”

小陸應該和馬丁這種塊大無腦的中和下。

…

陸雨以前在家經常自己做飯吃。

他媽白染是個很盡職的老師，盡職到全副精力都放在自己學生身上，她備受學生愛戴，所以沒有多餘精力分給他，畢竟，她來自己都照顧不好。

陸雨有時候放假就會做好家常飯菜，等她下班回來吃。

站在幹淨整潔的廚房，陸雨注視着咕嚕咕嚕冒泡的湯，面無表情，長睫在眼下投出兩排暗淡陰影，看不出情緒。

等廚房開始傳出香味，蕭望不自覺擡頭望了一眼。

大概一個多小時後。

陸雨把炒的一葷一素，一個豬腳湯盛上桌。

他強迫症，把這些東西按角度擺好。

蕭望走過來就看到他仔細的動作：“……”

“味道應該還行，你吃吧，我先回學校了。”陸雨看向蕭望道。

蕭望詫異：“你回學校幹嘛？”

做好飯不一起吃？

陸雨卻走向門口換鞋了，他邊穿鞋邊說：“學校剛才打鈴了。”

他很快換好鞋，打開門回頭對一臉懵的蕭望道：“前天和昨天的事情，謝謝你。”

門又咔噠一聲關上了。

蕭望才回過神來。

他眨眨眼，有點沒搞懂小陸這別扭性子搞的騷操作。

單獨回來給他做一頓豐盛午餐，感謝他？

蕭望拉開餐椅坐下，連白米飯陸雨都給他盛好了，他加了一筷子菜，吃了。

蕭望：“……”

小陸嘴裏的還行特麽的是不是太謙虛了？

比劉嬸做的都好吃。

蕭望一時沒忍住，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發在群裏，炫耀。

蕭望：【真特麽好吃】

馬丁：【蕭哥，你不能吃獨食，哪家店，明天一起去吃。】

老萬：【這一看就是在家做的，劉嬸又來了？】

馬丁：【我來了。】

蕭望：【來屁，就我一個人的量。】

馬丁：【蕭哥，你何時變得這麽小氣了，劉嬸每次都做很多，夠幾個我吃了】

老萬：【？？？？不是劉嬸？】

蕭望笑了。

蕭望：【一只報恩的小貓做的。】

馬丁：【…….】

老萬：【…….】

老周：【……..】

老鄧：【……..】

蕭望丢下手機，不理會群裏接下來的胡言亂語，開始享受這一頓味道很不錯的報恩午餐。

他心裏對陸雨的認識又對了一分。

只覺得小陸這人....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