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甜的

甜的

第二天。

學校鈴聲不知響了幾遍了。

蕭望才被吵醒。

渾身黏糊糊的，沒什麽力氣，他微微擡起頭朝對面看了一眼，空床。

這才發現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多了一個。

蕭望側頭朝下面看，沒人。

他有氣無力地掉在枕頭上，心裏不知怎麽回事，有點悶悶不樂。

人一生病就容易脆弱，蕭望肯定不承認自己脆弱的，但是生病的時候，他想有人陪着。以前小時候蕭爸蕭媽都在忙事業，全世界到處飛，很少時間陪蕭望。

蕭望性格野又獨立，小時候卻還是想爸媽的，尤其生病的時候，到後來長大了，他也就無所謂了。

他怔怔望着頭頂天花板，手心還在發燙，腳踝處也一陣陣跳疼，可生病帶來的疲乏困倦讓他眼皮又開始沉重。

門忽然傳來鑰匙聲。

蕭望眼皮跳了下，緩緩扭頭看過去。

陸雨提着兩個小袋子推門進來，他擡頭就迎上蕭望的目光。

“你醒了，是不是很難受？”陸雨輕聲說話，總給人一種溫柔錯覺。

蕭望心裏那點悶悶不樂頓時化作委屈：“嗯，難受。”

他自己控制不住，但不太運轉的腦子卻本能覺得自己咋就那麽矯情呢。

“你去哪兒了？”蕭望鼻音重，這話聽着還有點不爽。

陸雨把粥放桌上，提了提另一個袋子：“給你買退燒藥，你剛才又在發低燒。”

蕭望頓時愣住，然後眼皮耷拉一下，甕聲甕氣地：“哦。”

“我覺得，我不用吃藥，快好了。”蕭望目光真誠，因生病浮起的濕潤潮紅卻沒什麽說服力。

陸雨已經猜到他讨厭吃藥了，現在再次證實他的猜測是對的。

“我買的退燒貼，感冒沖劑。”陸雨邊說邊拆袋子，“你等一下先把粥吃了，過一會兒要是沒退燒我們就去校醫室”

“你給我買的粥？”蕭望看到了桌上那碗粥。

“當然是給你買的。”

陸雨側臉，目光上揚對上蕭望，嘴角微微翹起弧度，道：“我吃過了。”

小陸笑了。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見小陸笑了。

蕭望怔怔地看着陸雨，要不是他笑起來嘴角會顯出淺淺淡淡的梨渦，蕭望還以為是自己生病眼花了。

“小陸，你笑起來還挺好看。”蕭望脫口而出從心底冒出來的話。

陸雨拆退燒貼包裝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頓，下一秒又繼續拆掉外面的包裝，轉身走到蕭望床位旁，兩人目光相彙。

陸雨：“我給你貼額頭上。”

蕭望：“哦。”

陸雨擡手把退燒貼貼向他額頭，剛接觸上，似乎有種冰冰涼涼的觸感，突然不堵塞的鼻子，好像聞道一縷柑橘清甜味道。

還不等蕭望細聞，鼻子又堵塞了。

他郁悶地擡起眼皮看向陸雨，淺色瞳孔裏倒映出他額頭貼着退燒貼的樣子。陸雨長得真的白，白得沒有瑕疵，蕭望覺得他就像一塊玉。

他爸曾經買給他一塊巴掌大的白玉，說以後他想要個啥樣就讓工匠給他打造一個。結果蕭望一直沒興趣，現在還擱那兒放着。

恍恍惚惚的，蕭望神思一會兒跑遠一會兒又回來了。

此刻兩人湊近了，蕭望還看見陸雨偏細長的眼尾有一顆小小的紅痣，他斂着眼皮的時候，在眼尾睫毛遮掩下，若隐若現。

蕭望忽然覺得幹澀的嗓子更澀了，他動了動喉結。

陸雨還在仔仔細細地給他貼退燒貼。

蕭望都沒反應過來，一個退燒貼而已，哪用貼這麽久。

下一秒他就見陸雨忽然微張淡紅的唇，蕭望眼神愣愣的，詞彙貧瘠的腦子倏然冒出個唇紅齒白。

陸雨輕咬下唇，輕輕懊惱一聲：“貼歪了。”

蕭望想說，貼歪了也成。

可陸雨已經輕輕把剛貼上去的那一小半揭下來，整個人無意識地墊起腳，更湊近了些。

近到，蕭望覺得陸雨長長的睫毛下一秒就要刮蹭上他的鼻梁了。

蕭望不知為何忽然屏住呼吸。

這次，陸雨貼的很快，可能也就幾秒時間，他腦袋後退，目光認真，打量完又笑道：“這回貼好了。”

蕭望眼睛都直了。

這回他看得清清楚楚，陸雨笑起來的樣子是真的好看。

艹

蕭望心裏下意識艹了下。

一個男孩紙笑起來這麽好看幹嘛。

像一朵花。

蕭望不知道怎麽形容。

這個笑轉瞬即逝，蕭望眼見着那對小梨渦在眼前消失，心裏失落，竟脫口而出。

“你再多笑一笑。”

話一出口，陸雨就把目光投向他眼睛，四目相對，蕭望能從他清淺瞳孔裏看到自己的倒影。

眼尾上揚處那顆小紅痣也藏不住了。

蕭望目光直愣愣地，喉結下意識上下滾動，他好像比剛才更渴了。

“我想喝水。”他覺得自己溫度太高了，嗓子快冒煙了。

原來感冒發燒是這麽難受的嘛，感覺整個人都要燒着了。

“我去接熱水。”陸雨輕聲問他，睫毛還眨了一下，眨得蕭望眼皮也跟着一抖，他覺得小陸有點過分了。

一個男孩紙睫毛長那麽長做什麽。

“你下來喝粥，還是坐在床上喝？”

蕭望：“我下來喝。”

他不喜歡坐在床上吃東西。

陸雨：“要我幫你嗎？”

蕭望：“啊？”

“你腳不方便。”陸雨解釋。

蕭望擰着眉心：“我腳沒事。”說着他就掀開被子要自己證明自己，潇灑爬下床。

結果，被子一掀，比昨天更腫的腳踝露了出來。

蕭望：“……”

艹，難怪剛才覺得有點疼。

陸雨：“那你自己慢點下來，等吃了粥，把感冒沖劑喝了。”說完，陸雨附身拿起桌上的杯子打開門出去了。

蕭望低低艹了聲，這才行動不便地緩慢爬下床。

他明明在發燒，可一離開被子又覺得渾身發寒，趕緊打開衣櫃找出唯一一件厚外套披上。

坐在那碗粥面前，快把自己裹成一頭棕熊的蕭望忽然覺得嗓子也沒那麽幹澀了，雖然還是很想喝水。他長得大只，加上衣服又裹得厚，神情呆呆的，可能因為生病一向藏不住兇悍的眉眼居然往下耷拉些許，瞧着，到像一頭兇狼萎靡成一只大大的二哈。

要是陸雨見了，怕是又要覺得好笑。

而陸雨站在接熱水的地方，耳邊水聲潺潺，他垂着眼眸，濃密細長的睫毛掩映下，眼底情緒明明滅滅，直到熱水溢出瓶口，陸雨才咻地回神。

他下意識伸手拿走瓶子，走神間反而被滾燙熱水直接淋在指尖上，燙得他指尖一縮，還好動作及時按停了放水的開關。

他指節白皙修長。

陸雨怔怔望着自己指尖肌膚，那裏浮出一片燙紅，襯着白皙肌膚格外刺眼，一跳一跳的，火辣辣的刺痛着。

可陸雨驀地彎起嘴角，笑弧比剛才在寝室時更深更長。

是啊。

放肆一下又如何？

反正是他先來招惹他的。

陸雨忽然按住那片燙紅，鮮明的刺痛感讓他內心陰霾似乎都一散而空，眼底迸射出一道奇異的光亮。他似乎低低喃語了什麽，伴随一聲輕笑消融在一片清涼的穿堂風裏。

宿舍離裏蕭望忽然打了個冷激靈，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他趕緊把自己裹得更緊一點。這時門被人推開，一勺子粥剛放進嘴裏，蕭望扭頭看去，陸雨拿着水杯走進來了。

他徑直走到蕭望身邊，又拿起桌上水杯出去陽臺洗了下，回來後倒了一杯溫熱的水。

“我洗過了，杯子幹淨的。”陸雨放到他手邊道。

不知是不是蕭望的錯覺，他耳朵蹭了蹭裹着自己的大外套，感覺小陸怪溫柔？是，比剛才似乎更多了些耐心。生病的人本就敏感，蕭望眨眨眼，盯着小陸的臉有點懵。

他腦子還有點短路，但不妨礙他心頭先承認別人對他的好，有丢丢感動的熱流翻湧。

蕭望确實有潔癖，表現在不喜歡別人身上散發的味道，不喜歡煙味，也不喜歡和別人共用一樣東西。

他平時在外面吃飯，筷子碗都要用熱水涮三遍。

一開始被老萬幾個吐槽，後來他們也習慣了他的龜毛。

可看見陸雨洗得幹淨的杯子，蕭望一點也沒嫌棄。他拿起來喝了幾口，嗓子幹澀饑渴的感覺才好了些。

陸雨又拿蕭望的杯子兌了感冒沖劑，攪拌好放他手邊。

蕭望就看着他的動作，吃了粥的胃也暖暖的。

“這個是甜的。”陸雨見他盯着自己，以為他還是怕苦。

蕭望：“…..我只是不喜歡吃，我身體…”他又想說自己以前都是不吃藥，靠強大的免疫力挺過去的。

可這回居然發燒了，還斷斷續續的不見好。

簡直是自打臉，還啪啪響。

“嗯，我知道。”陸雨道。

“........”

他這樣‘善解人意’，蕭望反而不知道說啥，就覺得小陸眼睛太清透了，被他看着，好像也沒什麽遮掩的。

蕭望端起杯子一口喝了個幹淨。

苦甜苦甜的。

蕭望眉頭擰緊，手已經碰到另一個熱水杯，想把嘴裏的苦味沖淡，嘴唇卻被什麽東西碰了下，他嘴微張，那東西順勢被陸雨喂了進去。

微苦的舌尖泛起甜味。

“糖，甜的。”陸雨淺淺笑道。

蕭望含着糖，舌尖把糖一裹抵在腮幫子一側，甜膩的味道不斷在口腔散開。

這顆糖真的好甜。

“甜嗎？”陸雨忽然問他。

蕭望遲疑着點了下頭。

陸雨又從衣兜裏掏出一顆來，細白指尖慢條斯理剝開外面的糖紙，捏着那顆散發着甜蜜味道的柑橘糖，他看了眼，然後喂進自己嘴裏。

蕭望能從他微張的淺紅色嘴唇間，看到一點點紅得發豔的舌/尖，靈活地卷起那顆糖，含/進嘴裏。蕭望目光忘記移開，下一秒陸雨伸出舌尖淺舔/了拿過糖的指尖。

“嗯，太甜了。”

蕭望瞳孔驀地放大，放大，眼神都直了，嘴裏的糖似乎越來越甜了。

剛才…

剛才他拿糖的指尖是不是碰到了他的嘴的。

蕭望腮幫子一動，啪嚓不小心咬碎了那顆硬糖。

艹！

小陸怎麽能這麽不講衛生呢。

陸雨卻像是沒發覺自己做了什麽一樣，若無其事地說：“我不太喜歡吃糖。”

“不過，這顆糖吃着也還行。”

蕭望一整個大大的無語。

“你還要不要吃一顆？”陸雨問他。

蕭望都快被甜膩了，第一次覺得一顆糖能甜成這樣，生個病把他味覺都搞詭異了。

陸雨拿出一顆糖，馬上就要剝開糖衣，擡起眼皮直直望進蕭望眼裏。

“要吃嗎？”

吃個屁！

蕭望：“…..吃。”

艹！

他麽的，他嘴巴怎麽不聽使喚呢？

于是陸雨剝開糖紙，這次他沒用指尖把糖拿出來，微微用力把糖從糖紙擠出一點，遞給蕭望。

蕭望：“……”

幸好。

特麽的。

吓死了。

陸雨像是沒發現他神情一瞬間的僵硬又很快的放松。

“少吃糖，容易長蛀牙。”

蕭望剛把那顆糖放嘴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