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真可惜我沒您這樣大的孩子

真可惜我沒您這樣大的孩子

“歸龍甲,密傳得之如占一城!大小姐尋它作甚?” ——《零零一密錄》

山月低懸,冷光照拂山林。

淩一比劃着兩人之間的身高差,半點不客氣的回答:“我對小豆丁沒有興趣!”

轉身邊去尋合适的林木做碗筷。

留蘇安在原地,後知後覺小太監又在嘲笑自己的身高,想追上去争辯,忽地想起自己剛才那句話,也不知是如何的鬼使神差。

此刻倒害羞起來,顯出孩子心态。

“冷靜點!蘇安,你可是要做大将軍的人!”

容國并不是沒有出過女将軍,容國之“容”,是容天下有志之士的人,也是容國太祖皇帝定下國號的初衷。

蘇安的目光卻一直追随淩一直到她的身形被林木掩映。“不丢人!知好色則慕少艾,小太監剛才笑得那麽漂亮,自己這是正常反應。”

不斷給自己做着心裏暗示,然後失敗。

“也不知那絡腮胡扔哪裏,怎麽沒戴上。”蘇安心中産生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那就是不想小太監如此漂亮的笑容被別人看見。一定是因為想把小太監收為士,才會想要獨占!

這很正常。

蘇安對自己說道。

可惜淩一不知道大小姐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若是知道了,必然連夜逃回臨安城。至于任務?愛誰誰來!

又過一刻鐘,淩一捧着碗,和拎着兔子的大小姐迎面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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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遞過去匕首,“辛苦大小姐。”

“我不會。”

蘇安說得坦蕩蕩。

淩一:……

“你不是廚子嗎?”

大小姐沒有接回匕首,而是再次開口,語氣詫異。

“大小姐,您會給一個普通的廚子吃毒藥?”嘴上這樣說,她依然麻溜地從蘇安手中拿過兔子,認命往山溪走去。

算了,也沒想過她這個大小姐會庖廚之事。

蘇安聽見淩一的話,才想起自己曾經塞了一顆“斷生”給小太監。這兩日相處尚可,差點遺忘了這件事。

此刻回憶起初見,蘇安臉色緊繃,方才悸動也被壓至心底。

是她忘了,小太監是敵非友。

等淩一回來,看見大小姐神色冰冷,不知她又發什麽瘋。

串好的兔子架在火堆上,表皮慢慢變得焦黃,油脂順着樹枝轉動滴落進火裏,惹起一簇橙紅色火焰。四周寂靜,淩一甚至覺得呼吸可聞。

大小姐倚着車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匕首未入鞘,折射着山月冷光。大小姐将它抛擲半空,又接回來,仿佛在玩雜耍。

淩一瞟了一眼沒理會,大概這個年紀的少女,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心事。但她萬萬沒想到,大小姐的心事居然還會和自己關乎一二。

停下轉動樹枝,她從一旁取出竹制的小罐,細細鹽花均勻被灑在焦黃的兔肉,有取出一顆紅色的果實,擠汁滴落在兔肉。

再轉動幾圈,難以忽視的肉香噴鼻而來,淩一知道差不多了。立刻起身從馬車裏把矮腳方桌取出,往地上一擺放,旋即又一一放上盛好粥的木碗。

右行三步,提腳踩着一棵高大喬木,飛身采了片碩大的青葉下來,去山溪過水洗淨,用作放置兔肉的容器。

即便是野外,淩一時刻記得要風雅,畢竟足夠的風雅,誰還會在意她貪財銅臭?

于是她又去找大小姐索要匕首,準備将兔肉片開。

然後——

“大小姐不解釋一下?”

手心一道刀痕劃過,幸好她收手及時,此刻只是爆着血珠,血液沒有過分流淌。

淩一挑眉看向某人,方才那可不是遞匕首的手勢,卻也不似故意傷人。

鐵器破開的傷口要及時除去傷口污血,否則容易得一種會死的大病。淩一想了想,好像小七之前提醒過自己。

小七擅毒擅醫,聽她的沒錯。

淩一也沒在意大小姐回答了沒,手心傷口不大,沒必要去山溪清洗。她低頭吮吸掌心的血珠,然後呸掉,又舔了一遍,眼尾簾掀,活似只狐貍崽子。

蘇安從旁看見,心中湧出一股陌生而奇怪的感覺,周圍空氣灼熱。縱覽群書,無從參考。

“我去片兔肉。”

幹巴巴說完這句話,她立馬疾步走向矮腳方桌,仿佛要逃離某種困境。

淩一見狀只以為大小姐想要将功抵過,擡眼瞧了一眼,便沒有在意。去馬車裏側邊的暗格中取出拇指粗細的瓷瓶,撥開木塞撒了些藥粉在手心。

抹勻後,鮮血不再溢出,淩一将瓷瓶塞回去。

擡腳走到矮桌旁盤腿坐下,她也不嫌地髒。

大小姐還在認真片肉,身邊多一個人頭也不擡,若不是手中有個微弱的停頓,這份不在意便會僞裝的十分完美。

白粥剛好沖淡葷腥,淩一草草吃完,開始打量四周,頭疼待會該如何過夜。

“我沒想傷你。”

大小姐将骨架兔放置一旁,端碗喝粥忽地瞧見淩一皺眉,還以為對方被傷口扯痛。

淩一聞言愣了一下,大小姐還在想着這事?

天賜之機!

“那大小姐補點藥費?”她豎起手掌,“別看現在好的差不多,那可是用了頂級的金瘡藥,一錢便是十兩白銀。”

不明白大小姐為何驟然變了臉色,淩一想到對方神力威武,聲音小下來:“不認賬也沒關系的……”

蘇安全程黑臉,她說的是人情,小太監卻張口彈起了銀兩。

放下碗,雖吃的半飽,卻感覺被某人氣得飽飽,一點不想再吃下去。

只是她這番舉動在淩一看來,無足輕重,不過是小孩子的脾氣罷了。

用過的碗筷被淩一扔進火堆助燃,只将矮桌和銅鍋擦拭一番,送回了原來位置。山風漸寒,淩一捏捏自己的胳膊,要不是當年那件事,身體何至于此病弱。

擡眼望去,大小姐已經進了車廂,只是車簾未卷,似乎是為了通風?

真是羨慕,那如幼虎般的身軀。

去山林深處尋了幾截老木,塞進火堆底部,這樣足夠燃燒至天明。淩一跺跺腳,讓身體的血液循環的更快,帶起溫暖。

忽地想起之前在杞縣買過一張五尺見方的皮子,她頓時開心起來。

跳上馬車,進入車廂,沒記錯是放在右窗底下。

興奮地扯過那一卷皮子,退出時驀然撞進大小姐的眼睛裏。

極黑的瞳孔帶着極致的純淨,此刻就這般默默地看着淩一搬運東西。

淩一???

今天的大小姐也很古怪。

“晚上我會留意動靜,大小姐安心睡。”

嗯?大小姐要聽的不是這句話?

淩一瞧着氣氛有些不對,立馬抱着皮子下了馬車。只要她跑得夠快,大小姐就來不及發火。

蘇安:居然只是進來進來拿東西?

淩一:不然?您愛夢中刀人,我往前湊?

展開的皮子鋪在地上,不一會兒被火光照耀的暖融融。淩一去瞧了瞧追風和小紅,追風還好,大小姐沒把它拴住,此刻正在四處溜達吃草。

淩一見此去扯了一大堆嫩草回來,放在小紅附近。

話說馬無夜草不肥,希望小紅多吃點。

忙完這些事,她才回到暖呼呼的皮子上,挑了個好位置,半坐半倚,半睡半醒。

終究是山林,需有三分警惕。

……

夜盡天明,淩一起身揉了揉各處關節,好久沒受這份罪,上一次還是九歲選拔暗衛的時候。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淩一揉了揉脖頸,緩解酸痛。

不期然頸後多了只溫暖的手掌,淩一神色一凜,立刻判斷方位肘擊,随機腳尖一轉,飛速離開原來的位置。

直到看清來人的模樣,提起的氣放松下來。

\"大小姐想來昨夜睡得不錯,一清早捉弄人?\"

蘇安左腰處隐隐作痛,是淩一方才攻擊的位置。此刻才緩緩把停在半空的手掌收回來,揉着自己的腰,狠狠瞪着淩一,半是解釋地說道——

“我在家時,經常幫阿娘敲肩。”

“阿娘說我力氣大,敲完很管用。”

“哦,真可惜我沒您這樣大的孩子。”淩一自顧自揉着脖頸,過一會才放下手。

再看大小姐,簡直是怒發沖冠!

“我誇您呢,大小姐!”

“你自己相信嗎?”

蘇安只覺一副好心喂了狗,淩一這邊也在疑惑,大小姐這不正常的舉動。“莫非是試探?不過武将家的孩子有這麽敏覺嗎?”

暗暗在心底思考,淩一面上沒有露出半分。

“這怎麽能不相信呢?大小姐,自信點!我就是在誇您!”

淩一邊說邊退,直到看見大小姐手裏的鞭子收回去,這才長長舒一口氣。

“離山城還有一日多的行程,還沒有問大小姐去那邊幹啥?”

邊說着話,邊把昨日晾幹的衣物歸攏好。

“你有沒有聽說過歸龍甲?”

蘇安上了馬,拍拍追風的脖頸示意慢些走。

淩一連忙禦車,催着小紅跟上。

“沒聽說過。”

淩一摸摸肚子,感覺下一刻就要腸鳴,“大小姐也沒有聽說過,不吃朝食會餓死?”

蘇安回頭看淩一,本想嘲諷兩句,卻見她臉色的确帶着兩分蒼白,咕囔小太監就是事多,拽緊缰繩縱馬,掉頭往山林深處奔去。

淩一:?

我的大小姐,您又要幹嘛?

晨日從亮白雲彩後面升起,等了些會,無色的圓日漸漸變了色彩,染成橘色,光芒也愈發刺眼,淩一忙轉頭不再直視。

耳邊忽地傳來馬蹄聲,下意識循聲而去——

錦衣白馬,晨光與林間水汽折射出五彩,盡數籠罩在來人身上,令人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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