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章

第 40 章

賀霜覺得很神奇。

薛燃這個人其實比較心大,很多事都不怎麽在意,雖然對于堅持的東西格外固執,卻有些像愣頭青,外顯之下就讓人覺得心思單純。

心思單純的薛燃往往想做的就去做了,不會有什麽心事。離家出走如是,遠赴異國亦如是。

這次卻有些不一樣。

口不對心倒也罷了,這種進退兩難、猶豫不決的樣子是怎麽回事?

賀霜并沒有放過他,而是說道:“人家知道你喜歡她嗎?”

薛燃本想說“我什麽時候說喜歡她了”,沉默了好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掙紮。

他閉了閉眼,開始摳手機殼:“不清楚。”

應該不知道吧。他自己都有點搞不清狀況,何況并不太在意他的蘇安安呢。

蘇安安……

他還是喜歡這麽叫她。

他才不想跟那個人一樣。

可是那個人,真的是她前男友吧?

蘇安安喜歡他?為什麽會喜歡他?

她喜歡什麽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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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輕男人看起來沉穩矜貴,外形出衆。他嘛雖然自信長相上不差什麽,可論起整體來……

還在薛家的他或許還可以自信地争一争,現在窮困落魄的他屬實是……沒什麽底氣。

薛燃腦子裏混混沌沌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地嘀咕道:“她看過我最難堪的樣子。”

這話像是洩氣,也像是在求解。

賀霜眨眨眼,觀察着他的表情:“小燃,這可不像你。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

薛燃不知道怎麽回答,坐在那摳手機殼摳得起勁,賀霜就又恨鐵不成鋼地建議道:“你要是喜歡她就去告訴她啊。”

薛燃很快否定掉:“她對我應該……沒什麽那方面的意思。”

“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

賀霜無語。

“而且,”薛燃頓了頓,“我都要走了。她很快就會忘了我了。”

這傷春悲秋的調調,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有些慘兮兮的。

賀霜也覺得他看上去有些慘,卻對他的話很不以為然:“你不是說她家也是留雅的嗎?又不是不能見面了,幹嘛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

薛燃想,他小姨根本無法體會他的心情。

他之前就多多少少透露過自己要離開的消息,蘇品清可沒有一點舍不得的意思。

就不說舍不得這麽高要求的事情了,她哪有一丁點情緒波動啊?

她甚至還很冷靜地跟他建議讓他回家和外公外婆好好談談。想得倒是周全。

蘇安安,根本就不關心他。

他一旦走了,她鐵定光速忘了他。她這麽輕易就收留他在家居住,那她一定還會收留同樣遇難的別人,無所謂那個人到底叫不叫薛燃。

他跟任何人都是沒有差別的。

賀霜哪知道薛燃想得這麽遠,按照正常的邏輯給出了最簡單的解決方法:“你不會留個聯系方式啊?”

這一點根本沒給薛燃任何啓發:“我有她微信。”

他是有蘇品清的微信的,他們甚至發過幾條消息,不過都是關于當時警方抓捕之前的一些通知和安排。

“那不就得了,總不會聯系不上。她遲早會回國的,你不要杞人憂天。”

杞人憂天?

薛燃有些不明白,自己是否真的杞人憂天了,他只是有些害怕這一切很快到了終點。

他不想就這樣結束,可似乎并不能抓住什麽。

畢竟他什麽都不曾擁有過。

***

這一次蘇品清沒有趕顧放,顧放卻發現越待越高興不起來。

尤其在蘇品清平靜轉頭看他,說一句“我們聊聊”的時候。

之前一直是他在試圖和她溝通和她解釋,想要獲得一些交談的機會,他總認為只要他夠真誠夠堅持,蘇品清總不至于一點都聽不進去,久而久之必然可以有些效果。

按理說交流的機會越多他越該慶幸,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當這次是蘇品清開口,他卻突然有點當機了。

沒有喜上心頭的感覺,而是茫然過後的慌張。

他當即就想拒絕,卻發不出聲音。

蘇品清仍是看着他,似乎要再重複一遍,此時門口的方向卻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蘇安安——”

伴随着一道清澈朗亮的男聲,蘇品清和顧放都扭頭朝轉角處看去,沒過多久,薛燃的身影就出現在那裏。

那是顧放第一次聽到薛燃喊蘇品清“安安”。

其實有很多人喊她的小名,這并非什麽秘密。他總覺得念出來唇齒親昵,也很喜歡。

但是,他是不能叫她“安安”的。

他曾經也認不清自己的身份,自以為是地想要在稱呼上更親密一些,然而得到的結果卻是被冷落了一個星期。

蘇品清明确告訴他,不準他叫她小名。

他不配這麽叫她。

薛燃第一眼注意到蘇品清,剛想說些什麽,就看到了蹲在她身邊的顧放。

薛燃頓時停住腳步,渾身戒備了起來,沉默着看着也在仰頭打量他的顧放。

蘇品清站起身:“回來得這麽早。”

薛燃隔了好一會兒才看向她。

“是回來得不是時候吧。”他的語氣變得很怪異,他再瞟一眼顧放,又将目光定在蘇品清身上,“打擾你們了。”

蘇品清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只覺得薛燃這諷刺未免來得太突然。

薛燃本在等着蘇品清否認,還沒等到,餘光卻終于看到了窩在地上的小貓。它懶洋洋地蜷縮着,呼吸平緩,卻略透着些虛弱。

“菜包怎麽了?”

蘇品清順着他有些擔憂的眼神看了看菜包,自責道:“怪我,它今天弄丢了,雨淋得差點出事。現在應該沒事了。”

薛燃知道菜包不太老實,總喜歡跑來跑去,好幾次想蹿到屋外又被他捉回來,這次肯定又是趁蘇品清不注意逃跑了。

蘇品清盯着菜包,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對薛燃建議道:“剛好,你抱它回屋吧。”

薛燃眉頭一皺,擡頭看她,馬上覺得不爽。雖然他也并不明白這下意識的感受來自何處。

果然,她繼續說道:“我跟他……有點話要說。”

他是誰,不必多說了。薛燃瞥了瞥已然站起身,杵在蘇品清身後的顧放。

顧放并不說話,薛燃更是不快。

他壓制着內心的情緒問蘇品清:“說什麽?”

蘇品清只輕描淡寫地帶過:“一點私事。”

“你們還有私事可聊呢。”薛燃直白地看着蘇品清,似乎就是要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

薛燃從來不算胡攪蠻纏,準确地說來,蘇品清還不認為他們之間到了可以胡攪蠻纏的地步,所以此時的她當然不太明白,薛燃這莫名的小脾氣是怎麽一回事。

她想了想,只能把菜包小心地抱起來,往他身前送了送,語氣放得更柔和:“你先上去吧。”

薛燃驚訝地低頭看看菜包,再擡頭時臉上閃過一絲受傷,而後有些不甘地撇開眼睛,緊繃着下巴說道:“我不。”

“薛燃。”蘇品清有些嚴肅地喊他名字。

薛燃感覺到這語氣中的無奈和輕微的譴責,咬着牙關再次看過去,重複道:“不。”

他的“不”字堅定得很,尾音短促,生生被緊抿着的唇角收住。

蘇品清盯着他好一會兒,垂眸淡淡地說:“那好,那只能我跟他進屋了。”

“不行!”薛燃瞪大眼睛下意識反駁,“你們孤男寡女的怎麽能單獨進屋!”

蘇品清摸着菜包的頭,沉默而平靜地盯着他,就像在看一只小學雞。

薛燃很不願意這麽解讀她的眼神,自欺欺人地又挪開了目光,沒過幾秒又怕她有些生氣,蹙着眉擡眼。

“那……你快點。”他妥協着說完,還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了一句,“一會兒菜包醒了我要下來拿牛奶的。”

蘇品清點點頭,把菜包放進他的懷裏。

現在的薛燃看菜包都有些不順眼,氣悶地抱着它,腳步卻也并不挪。

蘇品清轉過身,微微仰頭對周身氣壓很低的顧放說:“我們去客廳吧。”

顧放從強力控制着的心煩意亂中抽身,朝蘇品清點了點頭。

他離開前看了薛燃一眼,眼神中的情緒實在難以分辨。

倒不完全是單純的仇視。似乎有冷漠,也有諷刺。

按理說薛燃不必介意,他與顧放既不熟,也不會變熟。下周之後就眼不見為淨了,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

可他心裏不是滋味,很不是滋味。

他硬生生從那眼神裏看出了挑釁。

兩人于轉角處消失,薛燃獨自對着空氣,目光落在雪白的牆上,片刻後垂眸掩住眼中的委屈,往樓上走去。

蘇品清在樓下待了多久,薛燃就貼在房門上試圖偷聽了多久。

媽的,他第一次因為房間隔音太好而想破口大罵。

他的行為雖然是在偷聽,但他卻同時在心裏并不願意承認自己在偷聽。

薛燃告訴自己,他只是在門口坐着,只是剛好把耳朵貼在門縫上而已。

怎麽?還不允許他貼着門了?誰規定的?

由于離門口太近,不知過了多久,蘇品清的腳步聲傳來時他很及時地聽到了。

他迅速起身跑到床邊坐下,電光火石間覺得過于正襟危坐,還有些不夠,擡手揉亂了自己的頭發,飛速脫下外套,把襯衫的袖子翻上去,營造出閑散的假象。

蘇品清敲了幾下薛燃的房門,薛燃才慢吞吞地來開門。

蘇品清開門見山:“家裏沒有菜了,我一會兒去超市,你有想吃的嗎?”

她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薛燃輕咳一聲,問道:“那人走了?”

“嗯。”

“說完了?”

“嗯。”

薛燃壓制住想要繼續問下去的沖動,說道:“我跟你一起去,幫你提東西。”

“好。那你……收拾一下吧。”蘇品清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亂糟糟的頭發和皺巴巴的衣服。

走在超市裏的時候,憋了一路話的薛燃還是忍不住了,看着蘇品清的後腦勺弱弱地問道:“你和他說什麽了?”

蘇品清随口答:“一點私事。”

薛燃覺得自己有被氣到:“私事私事,我知道是私事,我問是什麽私事。”

蘇品清斜眼看他:“私事就是不方便告訴你的意思。”

薛燃一噎。

失語了半天,他用胸有成竹的語氣問道:“他是不是想跟你複合?”

蘇品清:“……”

想也知道那個陰魂不散的人絕對沒安好心,薛燃早有心理準備,只問最重要的事:“你沒答應吧?”

蘇品清頓了頓:“……沒有。”

薛燃松了口氣,微微歪頭觀察她表情,慢悠悠地開口:“既然都分手了,就不要藕斷絲連了。”

“……”

藕斷絲連?

蘇品清沒脾氣了,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措辭能不能不要這麽随便?”

誰知道薛燃卻不依不饒上了,繞到她身前,一邊倒退一邊說道:“我說錯了嗎?”

兩人之間一下安靜下來,蘇品清看着手裏剛從貨架上拿下來的薯片開始思考,要怎麽憑一己之力把薛燃錘爆。

薛燃卻覺得她是無言以對了,往購物車裏賭氣似的連續丢了好幾包零食,而後撐着購物車邊緣:“你既然會跟他分手,說明他根本就不好。何必一錯再錯呢。”

這話還帶着點苦口婆心的味道,從他嘴裏說出來真夠違和。

要不是蘇品清知道薛燃不清楚她和顧放的事,她甚至都要覺得他是站在道德制高點譴責她了。

見蘇品清完全無視他的勸誡,薛燃又換了個話題:“你們為什麽分手啊?”

“關你什麽事。”

“問一下都不行?”

“不行。”

薛燃撇了撇嘴,邊低頭邊嘀咕:“反正他肯定惹你不高興了。”

之後再問些什麽蘇品清都不回答,薛燃卻沒那麽郁悶了,他好像突然想通了些什麽。

他知道,蘇品清已經分手了,之所以分手肯定是有原因的,歸根究底是她覺得沒必要繼續在一起。蘇品清那麽聰明,當然不會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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