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章

第 50 章

淩晨兩點多，薛燃還坐在床邊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窗外不滅的霓虹。

輕柔的音響聲環繞在昏暗的房間中，是蘇品清也許很喜歡的播客節目。

那天雨中，她在說話時，薛燃不小心看到了她的手機屏幕，包括她點擊暫停的東西。

那是一個英文的标題，薛燃的英文真的不好，即便有在努力學還是不好，所以他拼了好半天，又找了好幾天，才找到這個全是鳥語的廣播。

他勉強叫它廣播吧，在他看來實在沒什麽不同。

唯一的特別就是，這是蘇品清放在手機裏，塞在耳朵裏的東西。

節目很貼心地提供了多國語言翻譯，他一有空就翻，從第一期翻到最新一期，發現它簡直從天南侃到地北，但總的來說便是用一些經濟學原理解釋世間萬象的話題。

這方面薛燃懂的還是不多，即便評論中都是誇贊有趣的，他也依然覺得節目相當無聊。

可他還是在聽。

自那天蘇品清從他家中離開後，他給她發過幾條信息，是用還錢做的借口。

他說他想分批還在賽城欠她的錢，她回“好的”。

他說他對這附近還不是很熟，她回“我也是”。

他說“那你先忙”，她又回“好的”。

薛燃覺得自己真是失敗。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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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眼又傳來一絲熟悉的疼痛，薛燃擡手捂住，蹙眉緩了好一會兒，那股仿佛牽扯到神經的抽搐才漸漸銷聲匿跡。

今年的冬天還是很冷，薛燃一直覺得寒冷就像一個隔音罩，可以将別的季節慣有的吵鬧隔絕在外，所以他大開着窗戶，任冷風往裏澆灌。

他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等待疲勞襲來，等待他的天空真正暗下，随後再次開啓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也不會有任何不同。

薛燃除了負責分店外，還需要同時分擔馥郁閣企業的諸多事項，薛文山倒是傾囊相授，可他學得依然艱難。

每當這時候他就會想，如果是蘇品清她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可他們已經快一周沒有聯系了。

他有時回得也很晚，可無論早晚，當站在樓下看蘇品清的樓層，卻始終沒再亮過燈光。

她去哪了呢？

消息還是停留在她惜字如金的回複上，他都不敢再發了。

***

蘇氏集團樓下的自助咖啡廳，Edi端着托盤走到窗邊，将咖啡和蛋糕放在桌上：“還是得吃點，提神醒腦也好。”

正埋頭看着招商案子的蘇品清“嗯”一聲，卻沒有動彈的意思。

Edi無奈地伸手取走那厚厚的一沓紙，苦口婆心：“小姐，雖然說時間有點趕，但也不能連吃飯的時間都不給吧。”

蘇品清認命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商場招商還是沒有起色，雖然前段時間提的以馥郁閣作為突破口看上去可行，但馥郁閣恰恰是最難搞定的，他們只做獨立門面，還沒有商場有過成功引進的案例。”

“的确。”Edi很認同，但語氣中更多的是對于另外一件事的關心，“但事情總會解決的，你這一周忙得腦袋都不沾枕頭，一直住在附近的酒店，不管是飲食還是休息都很不到位，并不值得。”

只有真的關心的情況下，Edi才會以特助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于是蘇品清任Edi教訓。其實她自己感覺到這樣下去還是不行：“說到底還是得盡快解決，我過幾天就得去賽城了。”

由于自願協助蘇茂幫蘇氏渡過難關，她大多數時間不得不待在國內，但她絕不允許自己的學業落後，便只能極限地壓縮時間，并在反複與學校、學院溝通後，得到了一些課程修習上的寬限，但考試方面仍然是統一标準、一視同仁。

這次去賽城，也将會是她真正與賽城告別的時刻，因為她要去參加的，正是L大的畢業答辯。

兼顧兩頭事務的确令人煩擾，而蘇品清又是什麽都要做到最好的性格，她想到的盡快結束這種困境的方式，就是将兩頭困境變為一頭。

Edi此前勸過她，雖是無果，但這次還是決定再次建議：“小姐，其實L大的休學手續沒有很複雜，只要你點頭，一切都交給我。”

蘇品清抿了抿小叉子上的蛋糕，笑着：“不用，我能搞定。論文我這段時間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導師也沒什麽意見，只是過去一趟罷了，頂多一周吧，別忘了我還得趕回來參加周年慶呢。”

“可是這樣太辛苦了。”

“都熬到現在了，總不至于最後掉鏈子。”蘇品清又猛灌幾口咖啡，“去賽城之前，還是得親自跟馥郁閣的負責人聊聊，現在我們可是連他們的面都沒見上。他們如果想面子上過得去，這次總不至于連我都不見。”

Edi淡漠的臉上流露出一些躊躇：“他們的合作意願很微弱，其實小姐不用親自去，還是——”

“沒關系，”蘇品清卻并不在意，“最重要的是解決問題。”

***

“實在不好意思，薛總他還沒有回來。”馥郁閣企業大樓的前臺林玲笑容甜美而含有歉意，仿佛真的十分為難。

已經等待了一個小時，詢問了不下三次的蘇品清，其實耐心已經快要耗盡，但為了達成面談的目的，她決定再忍一會兒。

前一天，由于蘇品清代表蘇氏的最高管理者致電，雙方已經簡單約定好見面，但對方的确語焉不詳，說着行程或許會有變動，為保險可以等待下次見面，但蘇品清知道這個下次便是沒有下次，只能抓住這一個得之不易的機會。

若是談下馥郁閣這個高嶺之花，在招商宣傳上幾乎就不用擔心了。

這個商場将會是蘇氏接下來幾年的投資大頭，實在不容有失。雖然談不下馥郁閣她也準備了planb，但兩個方案的收益評估相差太多，她還是想争取最好的結果。

蘇品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心平氣和地說道：“好的，那如果薛總到了，麻煩第一時間告訴我一聲，我就等在這。”

林玲生出一些恻隐之心，很想告訴對方，按照從秘書那裏得到的消息，薛總今天根本就沒把行程留給她，但最後仍只是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待坐下後，原本安靜坐于另一側的另一名前臺靠近林玲，她的目光追随着剛走開不遠的蘇品清，話是對林玲說的：“那是誰啊？”

“合作商的代表。”林玲的語氣頗為羨慕，“年輕吧？漂亮年輕又有錢……不對，不僅是有錢，還有地位。羨慕不來。”

秦菲心裏冷笑，表面卻附和：“說的是呢，會投胎，有的人生來就有的東西，我們一輩子都無法擁有。”

林玲覺得這話有點奇怪：“人家就不能靠自己？還是說你認識她？有瓜吃？”

秦菲露出無害又純真的表情：“哪有，我瞎猜的。”

林玲覺得無趣，正準備撥電話，秦菲摁住她的手腕：“你要幹什麽？”

林玲有些莫名地看着她：“打個電話報告情況，那位小姐可是蘇氏的代表，蘇氏你知道吧？我覺得還是不要冷待人家。”

“這不太對吧？”秦菲仿佛考量了一下，“薛總的确沒留出時間見她，看來合作意願并不是很強，你自作主張能行嗎？別為了個陌生人拿工作開玩笑啊。”

林玲覺得秦菲說的有道理，放下了聽筒，可沒一會兒她又拿了起來：“我直覺還是得報備一下。為美女冒一次險吧。”

秦菲欲言又止，再想阻止也已經來不及了。她暗暗咬牙，不屑地瞟了林玲一眼，而後又看向蘇品清休息的方向。

沒想到和她再次見面竟然是在這裏。

看蘇品清這意氣風發的樣子，真是令人作嘔。難道自己之前和顧放的事，根本沒有對蘇品清産生影響嗎？

沈媚這個騙子，明明承諾她讓顧放跟她在一起，到頭來卻是一場空。別說和顧放在一起了，她連再次聯系他都變得越發艱難。

憑什麽……從小到大，那個叫蘇品清的女人要什麽有什麽，而自己那麽努力卻也還是在深淵苦苦掙紮。

不管是愛的人還是身份地位，所有的一切，都只會向蘇品清靠近。

林玲自然不知道秦菲在想些什麽，她撥了個電話給營銷部的主管。

果然，主管聽了覺得有些不妙，很快發去消息請示仍然負責營銷與投資這塊的薛文山。

在別處開會的薛文山幾乎是秒回了條消息：

【讓小薛總處理吧。說不定他會很高興。】

主管看着這簡短的一句話冒出一頭霧水，但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按下了去往19層的電梯。

19樓的小薛總此刻正抑郁着。

他現在習慣每天中午聽一段鳥語播客，可播客今天停播，他竟然就連飯都吃不下了。

好毒的蘇品清。

薛燃劃拉着手機，再一次點進蘇品清的朋友圈往下拉了又拉，仍然是那句僅三天可見的可怕标語。

這麽久了，他連一條都沒見過，是屏蔽他了還是真沒發過？

他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了，鎖了屏，将目光移到電腦屏幕上。

還沒過幾分鐘，助理就來了內線電話，說是營銷部的主管有事來找他。

營銷的事他向來不管，薛文山對這種比較擅長，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的薛燃仍是說道：“讓他進來吧。”

營銷部主管有些謹慎地進入了辦公室。

他對小薛總有所耳聞，據說是薛老爺子最看重的小輩，薛總的侄子，最有可能的未來繼承人，連現在的薛總可能都要讓道。

這位小薛總從前沒怎麽露過面，前幾個月空降馥郁閣，就主張重新上架經典菜品。

在大家本以為沒有薛老爺子的經典配方難以重回巅峰時，他竟然不僅複刻了曾經的配方，還成功推動了全門店的菜品上架，再借助網絡宣傳，此舉無疑令馥郁閣又出名了一把。

不過小少爺平日裏倒不太喜歡和人打交道，見到他的時候通常都是冷着一張臉，雖說沒有一些高層的壞脾氣，但也讓人不太敢接近。

營銷部主管不到三十，也是最近才提拔上來的，處事算圓滑，但還有些怵着這些權力更大的管理者，于是他說話還是比較小心。

“小薛總，有合作商來找，說是談商場入駐的。”

薛燃皺皺眉：“這種事情找薛總不就行了。”

主管僵硬地笑了笑：“薛總不在，說來找你。”

薛燃算是明白了，最近薛文山看着越來越懶惰果然不是錯覺。他扯了扯嘴角：“怎麽，他處理不了？把東西丢給我。”

重回薛家的條件中，薛燃曾明确提及不處理不明不白、耗費精力的營銷和投資，讓長袖善舞的薛文山獨自處理，薛老爺子答應得爽快，薛燃這幾個月也的确對這兩大模塊不聞不問。

說完這句話其實薛燃便不想再拉扯了，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電腦上。

而主管見狀也有些為難：“其實說來這件事是有一點尴尬的，因為這項合作已經談了幾個月了。薛總目前傾向不合作，但說不好拒絕，更不好跟對方撕破臉。”

畢竟都是商人，現在這個時代，難保不會有再次合作的需要。

“嗯，所以要我去得罪人家。”漫不經心的語氣自屏幕後傳來，薛燃顯然在諷刺和敷衍。

看來小薛總也不願管……所以薛總那條消息是什麽意思呢？主管有點迷茫，但也決定還是不要冒險多嘴了。

“那好吧，我去跟薛總說。”

說完，主管又覺得不太行。雖然小薛總甚至連合作方的信息都沒問，但按照薛總的意思是不是還是得讓他知道一下對方是誰呢？

于是他假意嘀咕着：“不過這蘇氏集團也是夠執着的，這都大半年了，隔三差五就約上一次。”

說完他便打算轉身，可果然，事情産生了轉機。

“等等。”

薛燃滑動一下座椅，自屏幕後看向面前的人：“你剛剛說什麽？”

主管愣了一愣——竟然有戲！

但他還是保守試探：“大半年了，隔三差五就來談一次。”

薛燃的目光更加嚴肅：“什麽集團？”

“蘇氏？”兩個字剛出口，主管心裏終于有底了，“昂，蘇氏。”

薛燃起了身，站在原地問道：“房地産那個蘇氏？”

“對。”

“我們跟他們有合作？”

“是的，是一個新的商場項目，他們一直在招商，但是小薛總應該也聽說了吧，前段時間蘇氏出了財政危機，薛總不想趟這趟渾水，雖說商場快竣工了，但擔心後期運轉出問題，所以招商合作的事就一直拖着。”

薛燃的手指蜷了蜷：“他們來了人？”

“對，聽說是蘇氏的負責人，在一樓等着呢。”

“男的女的？”

“女的。”

“年輕嗎？”

“……年輕。”他也只是遠遠看了一眼，高挑纖瘦，衣着簡約時尚，估摸着二十來歲的樣子，氣質倒真是不凡。

“漂亮嗎？”

“咳……漂亮。”這問題問的。

這下薛燃幾乎完全确定來的是誰。

主管就見他思索了一陣，再開口時便是如常的語氣：“我去跟他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