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章

第 70 章

藤康市。

杜丹将剛買的魚倒入蓄滿水的水池，頗為自信地說道：“今天挑的這幾條魚真不錯，又肥又大，咱們今晚吃全魚宴。”

蘇品清幫忙把其他蔬菜揀出來，附和着：“其他的沒要求，但小的想喝魚湯。”

“必須有。你這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想吃什麽有什麽。”杜丹笑着開始着手處理食材，轉頭催蘇品清，“先回房間玩玩，把你外公叫過來幫我。”

“我閑着也是閑着，打打下手也好。”

還沒等蘇品清再多說什麽，關洲就已經踱着步出現在了廚房門口：“安安怎麽還在這啊，快出去，都說了這次回來我和你外婆弄就行了。”

蘇品清又被趕了一次，她也就心安理得地回了房間。

只是她其實并不想就這麽待着，還不如讓她打個下手呢。

這次她來到藤康并非一時興起。

蘇正德的死訊先前已傳到關洲和杜丹的耳中，他們自然不會出席葬禮，而蘇品清在電話中也無法感知到他們的情緒，來這一趟是必須的。

但見了面，彼此卻也絕口不提這件事，只将時間留給更加重要的祖孫團聚。

蘇品清心知肚明，蘇正德的死無法真正撫慰受到傷害的他們，畢竟她也是如此。

電視裏在播放海外華僑尋親的特別節目，路過的杜丹突然想到什麽，回到廚房後便有些感慨：“說起來，沒想到這麽多年了，還能聽到老同學的消息。”

關洲正在擺盤，聞言問道：“哪個老同學？”

“薛炘東，你還記得不？”杜丹回答，“聽說是出國療養去了，現在長居國外，也有好些年沒聯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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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呀，記得，不是說生意做得挺大嗎？還總要請我們去他開的那什麽閣吃飯。”

“沒錯，就是他。”

關洲有些疑惑：“怎麽突然提到他？”

“我昨天接到他小兒子的電話，噓寒問暖了一陣，後來說他侄子，也就是薛炘東的小孫子要來藤康幾天，會順便來拜訪，拜托咱們關照一下。”杜丹随口說道，但也依然有些不解，“我差點就忘了這件事，畢竟咱們能關照什麽？”

“客氣話吧，人家估計也是想家，讓孫子替他回來看看。”關洲也沒太把關照放在心上，“什麽時候來？還是要準備準備，怎麽說也是你老同學的孫子。”

“哎喲，這倒是沒問，估計也就這兩天吧，不然不會昨天打電話來。”杜丹将魚湯端上桌，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快去叫安安來吃飯。”

吃完晚飯，蘇品清正在幫着收拾碗筷，便聽杜丹放在客廳的手機響了。

“外婆，電話。”

“幫我接一下，我這手髒呢。”

蘇品清走過去拿起手機，發現并沒有備注，接起後客氣地打招呼：“你好。”

等了好一會兒，對面都沒人說話，蘇品清拿開手機發現仍是顯示正在通話，又貼近耳朵：“你好？請問是誰？”

對面輕咳幾聲，似乎是清了清嗓子，随後說道：“你好，我找杜丹女士。”

蘇品清蹙起眉頭。

這聲音有點熟悉，但她覺得自己的猜測有些離譜，沒有繼續往下想。

“她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我是她外孫女，請問有什麽事？”

“我現在到小區門口了，想問問方不方便拜訪。之前聯系過的。”

“拜訪？現在嗎？”

“嗯。”

“您方便說下名字嗎？”

“……”

“喂？”

“我姓……薛。”

“……”

“蘇安安，咱們先說好，別生氣可以嗎？”

薛燃的語氣謹慎得有些明顯，蘇品清好像能想象出他在對面頗有些懊惱的樣子。

蘇品清一時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種荒唐感讓她無法立馬做出反應。

對面的人似乎承受不了長時間的沉默，補充道：“我是正兒八經來拜訪我爺爺的老同學，杜丹女士的，你不許生氣。”

這下蘇品清更是一頭黑線：“……什麽？”

“你問問你外婆，我就清白了。”

下一秒，那道清朗的男聲染上了一層晦澀的色彩：“不對，我不清白了。”

蘇品清沒有聽清，只覺得他在嘟囔着些什麽奇怪的東西，便接話問道：“你嘀咕什麽呢？”

薛燃愣了一下，順着杆子往上爬：“沒。你來接我嗎？”

“誰要接你？”蘇品清頓感無語，語氣更是不太好。

薛燃刻意忽略她些微的愠怒，語帶小心地試探：“你問了你外婆沒有？”

“……”

蘇品清根本不打算問的樣子過于明顯，薛燃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那你把手機給她，我自己說。”

蘇品清近來幾乎如死水一般的情緒短期內再次波動，她語氣嚴厲：“薛燃我警告你，別搞幺蛾子，趕緊離開。”

薛燃沒有立刻回應，在近半分鐘之後才說道：“我沒有，我也不要離開。我說了我是有正兒八經的理由的。”

“誰呀安安，講了這麽久？”

蘇品清捂住聽筒回身，罕見的有些慌亂：“外婆……”

随着杜丹走近，蘇品清又很快回道：“賣保險的。”

“……”

電話那頭的薛燃隐約聽到了蘇品清的回複，竟也配合般的不說話了。

蘇品清瞥一眼手機，似乎想趁機把電話挂斷，可杜丹卻奇怪地說道：“什麽賣保險的，我看看。”

蘇品清微微張口，還沒等反應過來，手機便被杜丹拿了回去。

“啊，哦是你呀，這就到了？小區門口？這麽突然呀？沒事沒事，這趕路辛苦了吧，是從留雅過來的？行，行，我讓我外孫女去接你進來……客氣什麽，你稍等等。”

杜丹挂了電話，轉頭便要和蘇品清說話，蘇品清眼睛都沒眨：“我不去。哪裏來的騙子？”

杜丹将電話號碼發給了蘇品清，笑着回道：“什麽騙子，是我老同學的孫子，說來藤康辦些事。這是他的號碼，他說在門口，要是沒看到人就給他打個電話。”

蘇品清看着對話框裏的一串數字，若有所思地問：“他來我們家幹什麽？”

“我老同學囑咐他來拜訪啊，”杜丹似乎頗有感慨，“瞧瞧人家還惦記着同學感情呢。”

片刻後，杜丹擡頭，疑惑問：“怎麽還不出門安安？”

蘇品清勉強地揚了揚嘴角：“外婆，這都挺晚的了。”

杜丹不覺有它，很自然地打趣：“那更不能讓人家在小區門口等啊。”

過了會兒見蘇品清還不動，她總算察覺到自己這小外孫女還真不情願。

要說她平日裏是哪哪都好，可遇到不情願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動。

當初那個姓顧的孩子來了，她的态度也不大友善，或許對陌生人進了自己家裏感到不太舒服。

杜丹理解卻也心中無奈，只得嘆口氣說道：“好吧，那我自己去。”

“外婆……”

杜丹腿腳不算太好，向來吃軟不吃硬的蘇品清又怎麽可能無動于衷，她走兩步拉住要走的杜丹，妥協了：“好好好，我去接，你先歇着。”

去的路上蘇品清故意放慢了腳步，秋日七八點的夜晚，即便冷風直往她的衣領裏鑽，她也不打算加快速度。

老小區沒有那麽嚴格的門禁，可薛燃仍是站在小區的門外等待，等蘇品清的身影出現在了大門內，他的眼睛驚喜地亮了亮。

蘇品清雙手插在外套口袋中，慢悠悠地走了出來，站在薛燃面前。

薛燃眼中不自覺露出的笑意，在看到蘇品清不茍言笑的嚴肅時，漸漸黯淡下去。

他今日穿得單薄，只一件灰藍色的套頭毛衣，風吹得他的鼻頭有些發紅。

右眼持續發疼了好一陣，他有些想擡手碰一碰，卻還是忍住了，勉強靠着快要遮住眉眼的頭發掩藏腫脹。

蘇品清借着門衛室的燈光看着他，上下打量一通，說的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你們就這麽喜歡用一樣的套路嗎？”

薛燃沒聽懂，低聲問道：“什麽？”

蘇品清沒有跟他解釋的打算，片刻後心平氣和地再問道：“你又是從哪知道這裏的？”

薛燃垂了眼：“我爺爺是你外婆的老同學，我在電話裏說過了。”

“那真夠巧的，偏偏這時候聯系，還是你來聯系。”

蘇品清無情戳穿薛燃，好半天後，他才擡眼重新看她：“好，我承認，我就是來找你的。”

他很認真地盯着她，斟酌措辭後掩去了多餘的情緒：“我等了很久，以為你會給我一個答案，可我沒有等到。”

纏綿一夜後時間已過去一周，每一天薛燃都時刻關注着手機的消息，他逼着自己不去打擾蘇品清，也逼着自己去理解她的任何處理方式。

他知道她心裏亂，也知道自己不該逼着她做出選擇，所以他在等待。他原本就被拒絕過，便告訴自己，大不了是再被拒絕。

可他又無數次想起那天是她主動，那是不是代表，她對自己也有着潛意識的依賴？

或許蘇品清覺得他不值錢，覺得他是倒貼的便宜貨，一句重話也不會說，什麽要求都不會拒絕，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事實就是，兩人上了床，她成為了他的第一次。

他總歸和其他人是有些不同的吧？

薛燃很少會為了從前的事糾結後悔，甚至很少陷入對從前的回憶中，可遇到蘇品清之後，他覺得自己沒有一刻不在反思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夠好。

如果足夠好，她又為什麽總是那副可以随時抽身的樣子？

他覺得自己很蠢，蠢到即便把真心說了好多遍也得不到回應，便開始懷疑自己的真心在她那裏一文不值。

面對薛燃的直白，蘇品清沒有回避，而是同樣直視他的眼睛。

她似乎在找什麽，可還沒有明确的答案。

“我知道，是意外。”薛燃在她的審視下繼續說道，“我也不會為了那件事糾纏你。”

聞言，蘇品清挑了挑嘴角：“那你現在在幹什麽？薛燃。”

薛燃的話被堵住，他憋了好半天，才不太服氣地回道：“我沒有糾纏你，我們鄉下人一般管它叫追求。”

氣氛比秋天的風還要冷。

見場面有些尴尬，薛燃将目光落在別處，帶了些決心：“我可以把那晚當意外，可那晚确實發生了，我已經是你的人了。”

他的聲音不大，可對蘇品清來說簡直振聾發聩。

她下一秒便揚手給了他一拳：“你瞎說什麽！”

薛燃捂着手臂，仍是沒去看她：“我有說錯嗎？”

“那不過就是——”

“不過就是睡了一覺？”薛燃擡眼，歪了歪腦袋，“不好意思啊，我很封建的，你破了我的身，我就是你的人了。”

蘇品清瞪大眼睛，一時無言，噎了好半天，終于還是被氣笑了：“你可真是個大文豪。”

薛燃有些不甘地揉了揉手臂，想了些什麽，最後站直身，認真地看向蘇品清：“蘇安安，和我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