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三

三十三

許輕舟的助理遲遲沒有招募來。

雖然已經澄清了,不過很多人心裏還是有想法的,總覺得在那帖子裏報名顯得自己趨炎附勢。

于是大多數對許輕舟好奇、試圖成為她助理的人都只是通過APP私信,試圖先聊一聊。

然而許輕舟根本沒有管私信,任由那信息爆炸。

她沒把易于說的當一回事。

沒覺得自己再考慮一下就會想要繼續長久地在組織裏待下去,連帶着對她所謂的專屬助理也不怎麽上心。

——反正也只是計劃着最後接一個任務就再不打開,有沒有助理也無所謂吧。

至于流程上的事情,她搞不清楚可以問易于嘛。

她在一個午後打開了APP開始刷新任務。

這一次,她看到的任務數量比之前多很多,從簡單到地獄難度的任務分門別類的羅列着。

她想了想,點擊了費用從高到低的排序,然後點了最上邊的一個任務,接受了。

似乎是一個關于校園暴力的任務,被欺負的學生忍無可忍開始反擊,最後釀成大禍。

只是那任務描述不清不楚,只簡單寫了幾個事件,委托人也只有一個姓和一個聯系方式。

許輕舟把那電話號碼複制到剪切板上在撥號欄粘貼,直接撥打了出去。

“你好,請問是顧先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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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的人沒立即回話。

一片寂靜裏,許輕舟皺着眉把手機從耳邊拿開,低頭檢查了一下,确認自己沒有打錯電話之後又确認了一遍。

這一次,電話那邊有了回音,清冷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嗯,有什麽事就說吧。”

許輕舟愣了一下,覺得這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耳熟。

她微微皺着眉仔細回憶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在什麽地方聽過這個生意,遲疑了一下開口試探道:“……九爺?”

電話那頭的人聽出她聲音裏的困惑,擡手捏了捏眉心:“叫我顧羽就好。”

他的聲音依舊是清冷平靜的,許輕舟卻莫名從那當中聽出幾分疲憊來。

許輕舟沒再在他的身份上繼續糾結,詢問了關于她接的那個委托的事。

“委托上聯系人就寫了你,我也沒有其他渠道了解更詳細的事情。”

說完,許輕舟還這麽解釋了一句。

這話音落下,她自己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面對他的時候那種莫名其妙的心虛感是怎麽一回事。

沉默,依舊是綿長的沉默。

許輕舟在那樣的沉默裏丢失了耐心,她微微皺了皺眉:“算了,你要是沒時間我把委托取消就是了,我再看看其他的吧。”

她沒心情和他玩什麽猜謎游戲。

他的态度也讓她覺得有些暴躁。

他們分明都不算認識,不是嗎?

許輕舟把手機從耳邊拿開,下意識要挂斷電話,卻聽到顧羽的聲音在此時響起:“等等。”

許輕舟懸在空中的手短暫地停頓了一下,而後聽到他模糊的聲音響起:“易于不是說他在給你找助理,還沒找到嗎?”

許輕舟翻了個白眼道:“行了行了,我對你們這些流程沒有興趣,對他給不給我找助理也沒有興趣。就這樣吧,再見。”

她的耐心徹底喪失,迅速挂斷了電話,而後把界面切回了APP。

要不是之前答應過易于,現在她就得撂挑子不幹了。

什麽玩意!一個個都神神叨叨的,有話偏不好好說,不知道在搞什麽東西。

她罵罵咧咧地要把那委托取消,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這個權限。

搗鼓了幾次之後還是沒弄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她索性把手機往旁邊一扔,站起來往廚房去拿水果了。

——反正她只答應易于接一個委托,又沒說必須完成。

難度高,委托人不配合,她就是想調查也無從查起。

就是他們大概又得覺得她對工作不認真負責敷衍了事了。

許輕舟心裏其實不太舒服,然而她又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

看起來他們已經自成邏輯,只要不按照他們的方法辦事就是敷衍,就算她說清楚了也一定要派人去親眼看到才相信……

許輕舟有點煩躁地啧了一聲,覺得這果然還是太麻煩了,還是單打獨鬥比較适合她。

從冰箱裏拿出水果擺在操作臺上切片做水果茶的時候,許輕舟專心想着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客廳裏,她的手機忽然開始響了起來。

不需要查看也知道會是誰打來的,許輕舟都沒往那邊望一眼,繼續專心地切着水果。

等到她把水果茶在冰箱裏放好,又端着擺好盤的果盤往客廳裏走的時候,電話已經響起過無數次。

來自易于的未接來電在消息欄上層層疊疊,仿佛屍山腐海。

許輕舟慢悠悠将手機拿起來,坐在沙發上的同時把手中的果盤放在了茶幾上。

她一手拿着水果叉一手給易于回了電話。

易于幾乎是立刻接起了電話,仿佛就守在電話邊随時待命。

“你接了總部的任務?”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急促,聽不出是驚多一些還是喜多一些。

許輕舟啊了一聲:“不知道啊,反正聯系人是顧先生,我打過去他又不怎麽配合的樣子……”

易于急急忙忙地向她道歉:“怪我怪我!按理說你的賬號升級成了高級賬號,是應該重新培訓一下吧……不是,以前升級到高級賬號的人都已經對我們很了解了,沒有出現過這個問題,是我沒考慮周到,抱歉抱歉。”

許輕舟嗯了一聲:“無所謂啊,不過這你可看清楚了,不是我敷衍,是委托人不配合。”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漫不經心,似乎是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那話音落在易于耳中的時候,卻又變了味道。

他忙不疊地表示自己會去檔案室把東西調出來和她詳說,讓許輕舟先稍微等待一下。

許輕舟嗯了一聲,挂斷了電話。

她本以為易于會把那些東西直接郵件傳輸給她,沒想到他竟然将那些東西打印了出來,親自上門跑了一趟。

那個委托相關的資料被印刷成一本書的模樣。

許輕舟從易于手中接過來的時候聽到他在說:“這是我們保密的方式,就算不小心被其他人看到了,也只會以為是志怪小說,不會覺得是真實的事情。”

許輕舟敏感地從這句話中察覺到什麽東西,再要細究卻又什麽都沒發現。

那一點輕微的悸動仿佛在一瞬間就消失 ,讓她遍尋不着,像是從未存在過。

她輕輕翻開了面前的書。

而後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凝重。

把那本書看完,她擡頭看着易于:“按照這上面的敘述,沒有鬼怪的痕跡。”

易于正襟危坐:“是,但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那本書上細細密密記錄的,是近年鬧出過人命的校園暴力事件。

所有的情節都類似。

某位同學因為家境貧困/性格孤僻/長相瘦弱受到排擠欺負,然後在某一日突然爆發開始反抗,過失殺人。

單獨只是令人痛心的社會事件,合到一起卻怎麽看怎麽詭異。

太相似了。

明明發生的地點不同,明明所有的行兇者和受害人都完全生活在不同的環境裏,明明反抗的契機看起來也十分正常合理。

不過是兔子急了也咬人的故事。

偏偏,發生的頻率太寸,剛好卡在讓人痛心如今的校園環境惡劣卻又不足以引起大範圍恐慌的程度。

線性的邏輯太單一,結果也太單一。

所有受害者在反抗之後都會過失殺人,最後锒铛入獄。

許輕舟靜靜地看着他:“你們是如何判斷這事件當中有鬼怪橫行的?”

易于:“這……”

許輕舟看出他的猶豫,微微挑了挑眉:“如果你們這麽不信任我,其實大可不必……”

易于急忙道:“不是!只是這當中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九爺他們研究了一個什麽鬼怪探測器,安裝在各公共區域的監控裏,但凡探測到鬼怪的氣息就會有信號回饋到總部。”

許輕舟皺眉:“既然這樣,那總部直接派人處理不就好了?何必還弄什麽委托呢。”

易于嘆了口氣:“沒這麽簡單,那探測器好像也不怎麽靈敏的樣子,而且如今鬼怪數量太多,又有許多本就很會隐藏的……還有人間如今也烏煙瘴氣,有的人身上惡念重了也會觸發報警,所以探測器只能作為輔助……”

許輕舟聽明白了,易于對那所謂的探測器其實也似懂非懂。

只是他實在不想再得罪她,不想讓她覺得自己被敷衍被輕視,所以才絞盡腦汁試圖解釋。

她輕輕點了點頭:“好了,我知道了,我會去看看,你回去吧。”

已經做好被許輕舟盤問準備得易于聽到許輕舟這話愣了一下,擡眼看着她的時候眼睛有明顯的驚喜:“所以你會自己去現場看吧?最近的幾次事件都在近日發生,去現場說不定能找到些東西!”

許輕舟斜着眼看了他一眼:“你這是什麽反應?所以我是可以不用自己去現場的嗎?”

易于呃了一聲。

許輕舟深呼吸了一口:“說話。”

她最煩人說半句藏半句了!

就算已經知道了易于沒有壞心,只是想降妖除魔正本清源,她的耐心也還是有限的!

易于稍微權衡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開口道:“雖然說是可以讓人幫忙去現場查探,但你現在手上不是沒有合适的人嗎?所以還是……”

許輕舟哦了一聲:“那你就直接說嘛,我又不是不能自己走一趟,你這藏藏掖掖的,多容易讓人誤會。”

易于郁悶。

他不是怕許輕舟發現別人有的她沒有,開始發脾氣嗎!

他主動表示由于現在沒有給她找到助理,所以有什麽事情她都可以随時和他聯系。

許輕舟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事實上,就算易于不這麽說,她也會這麽做的。

易于把那本書留下,開着他那輛拉風的車離開了。

許輕舟上樓收拾了一下,換了一身方便出門的衣服,按照書上最後羅列的地址找了過去。

那本書的最後一部分不是對過往的記錄,是對未來的預測。

收集了目前正在發生的校園暴力事件,記錄了地址和大概緣由,留待查探。

信息龐雜,一個人要理清楚不是見容易的事情。

所以易于才會覺得許輕舟會生氣,覺得她不會有足夠的耐心。

“你先自己開始吧,我會幫你向總部申請支援的!”

易于離開之前這麽和她說道。

許輕舟沒把這當回事。

等到他把申請提交上去,總部再派人過來查探……黃花菜都涼了。

走在W大校園的林蔭道上,許輕舟微微眯着眼觀察着路上行走的同學們。

都是青春逼人的年紀,滿是蓬勃的生命力,讓人一眼看過去便覺得耀眼。

W大是知名學府,彙聚着許多人的敬仰,校園裏最尋常的一棵樹、一塊石板,都獨特又別致。

沒人能從這樣的光鮮亮麗之下,看出內裏有多少腐爛。

許輕舟沒花什麽心思就找到了那個被欺負的學生小陳。

他抱着書躲在林中的角落裏,坐着的石凳已因為經年的風化而有些龜裂、顯得不怎麽穩當。

他身上穿着的白T皺巴巴的早已變形,牛仔褲也洗得發白,是肉眼可見的窘迫。

許輕舟走了過去:“你好。”

小陳猛然擡頭,一臉警惕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許輕舟在他旁邊站定,居高臨下看着他的時候,從他雙眼中看到虛張聲勢之下的緊張。

“有人讓我來找你,看看……你是不是需要幫忙。”

她說話的時候微微笑着,聲音十分溫柔,還帶着幾分能夠蠱惑人心的嬌媚。

小陳猛然将手中的書本一扔,從石凳前站了起來。

他長得其實很高。

只是過于消瘦,從前大概又慣于彎腰駝背,所以體态不太好。

如今強行讓自己站直依舊是毫無威嚴的模樣,甚至還顯出幾分滑稽來。

他眼中帶着倉皇又帶着憤怒,嘴唇微微顫動着,像是有什麽話要說。

然而片刻之後,他卻什麽也沒說出來,只是惡狠狠地瞪了許輕舟一眼,又低頭彎腰去撿起掉到一旁的書本,落荒而逃。

他離開的時候眼眶微紅着,腳下步子動得飛快,影子随着他的動作的交錯着,顯出幾分狼狽來。

許輕舟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略微猶豫了一下,沒有追上去。

她在學校附近的酒店住下,而後給易于打了個電話。

易于接到她電話的時候是震驚的。

等到聽她說完要他辦的事之後更是驚訝,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确定?”

他聽到自己開口确認的聲音顫顫巍巍,帶着幾分難以言說的激動。

得到許輕舟的确認之後,他幾乎是立即跳了起來,開着車就往她發過來的地址趕了過去。

敲開酒店門的時候易于額前有細密的汗珠。

許輕舟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沒這麽快,你那麽着急做什麽。”

見許輕舟如此淡定,易于覺得自己心裏的激動都少了幾許,他一邊進門一邊打着哈哈:“哎呀,我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嘛,有點緊張。”

他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許輕舟的臉色才搓着手繼續道:“那個……你确定不會出什麽問題吧?要不我們去學校裏守着吧?”

許輕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易于立即改了口:“好的,明白,我什麽話也不說了,全聽您的安排。”

同時握在手機上的手下意識動了一下,拇指輕輕在電源鍵上劃過。

——雙擊兩下,就會發送緊急求援信號往總部。

即便出了什麽意外,他暫且拖延一下時間也是可以的吧?

這麽想着,他也不擔心了,安心在沙發上坐下了。

入夜。

窗外一片寂靜。

許輕舟讓服務員送來了豐盛的晚餐,招呼着易于一起分享。

易于吃得不怎麽安心,目光不住地往窗外望。

“吃完我們就去學校吧,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聽到許輕舟這麽說的時候,易于悄悄松了口氣,而後默不作聲地加快了進食速度。

他迅速吃完,卻不敢催促許輕舟。

他的目光一直可憐巴巴地望着她,像是個渴望出門玩耍的小孩。

許輕舟:“……你不要這麽看着我。”

易于稍微控制了一下,站起來走到窗邊看向窗外,怨念卻止不住地往許輕舟的方向散發過來。

許輕舟嘆氣,倉促解決了肚子,站了起來:“走吧。”

易于十分狗腿地跟在許輕舟身後,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學校。

深夜的校園風平浪靜,看不出半分異常。

這是……翻車了?

易于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許輕舟的臉色,沒從她臉上看出什麽。

他跟着許輕舟翻牆進了學校,昏黃的路燈下,一切都顯得靜谧。

許輕舟一路往宿舍樓的方向而去。

宿舍樓的大門早已關閉,已過了斷電的時間,整棟樓都黑着,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她擡頭往上看去。

易于順着她的目光往上,什麽也沒看到。

他猶豫着要開口說些什麽,安慰她馬有失蹄,看走眼了也沒關系,卻忽地聽到一聲震天的響聲。

——那威力幾乎是一個小型炸彈了,易于幾乎感覺整棟樓都随着那聲響顫動了一下。

而後整棟樓都開始喧嘩了起來,再而後整個宿舍區都被吵醒了,寂靜無邊的夜在瞬間褪去,被喧鬧填滿。

許多充電臺燈被點亮,又有許多人摸索着下床,将手電筒握在手中四處查探,試圖找出那巨變的來源,卻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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