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首歌十字街頭

第三首歌 十字街頭

沒有一個是天使

盡管抹粉塗脂

愛情是個道具

世界本就邋遢

還有什麽可怕

爽不爽一霎那

天堂地獄一家

*

坐落繁華地段的星誼娛樂公司大樓內，頂層寬敞的攝影棚中正是一派忙碌景象。偌大的攝影棚被分成了多個小塊，幾個工作組忙碌其間，正在為一些雜志拍攝照片。很顯然這些照片的風格大不相同，中間的一組一群少女扮相另類，妝容的色彩亮麗中透着一絲鬼魅，名曰——藍魉；另一頭的一組是古裝旗袍，玲珑精致，優雅高貴；再向裏拍的是室內泳裝，模特們各個身材極佳，泳衣半露半遮，擺出的各樣pose十分地令人心潮澎湃。

然而，就在這樣燈光頻閃人影忙碌的封閉影棚內，仍有一個角落被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或是美女模特所頻頻關注。那屏風後的角落沒有其他攝影組的忙碌與人頭攢動，僅僅是一個攝影師，一架相機，一位模特。

那模特身子全`果，坐在布幔中由攝影師拍攝後背，僅僅是一片光潔背身、一個似笑非笑的側臉，就幾乎将其他幾組的全部元素盡數涵蓋——

妖媚、優雅、性感，誘人至極。

專注其中的攝影師每一張照片都拍得很慢，在鏡頭中，用他最大的才華去捕捉眼前這個模特極致的內心世界。

模特長得很漂亮，大眼睛，長睫毛，細細彎彎的悠遠飄眉，鼻子挺翹，唇型優美豐滿，臉頰纖瘦。她的五官說不上是古典還是時尚，只在眉目之間，讓人産生一種探究的沖動。或許也是因為她的身材太過完美惹火，年紀輕輕的一個小姑娘，卻能夠将所有令人窒息的誘惑全部集于一身，僅僅是一個裸背，就足已令觀者浮想聯翩，飄飄迷醉。

這是青春的年華，轉瞬即逝的美麗。攝影師貪戀于這極其難得的畫面，不斷地變換着角度與焦距，卻始終覺得鏡頭中那人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對于自己所擁有的令人羨慕的一切，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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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的間隙，攝影師忽然心血來潮要臨時換一個極少用過的鏡頭，旁邊組的幾個泳裝模特就趁其離開的空擋鑽了過來，在這角落中半擋不擋的屏風後嬌嗔笑鬧：

“我說藍雨，你今天這樣可真誘人啊，你看這一屋子的人都在向這邊瞟，甭管男的女的，你通吃啊！”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都有合适自己的，要我看藍雨嘛就适合不穿衣服……哎呀藍雨，你這皮膚怎麽保養的啊，也不說教教姐妹們，是不是在哪個大款哪個豪邸裏整天泡牛奶啊？”

“唉，其實啊藍雨不是我說你，你都已經吃穿不愁了，這麽多人追，還跑來和我們搶什麽飯碗啊。看來今天的照片大部分都會用你的了，星誼這麽雄厚的公司誰不想進呢，藍雨你以後出名了，可別把同甘共苦的我們給忘了啊。”

“哼哼，其實啊，有好攝影師好造型師誰不能變漂亮點啊。Tomi這人也夠偏心的，說有好機會也不是人人平等啊。藍雨，Tomi這麽照顧你，你不會給他占了什麽便宜吧？我可聽說那家夥是個gay哦。”

藍雨嘴角帶着一抹幾不可見的輕笑，倚在休息椅上始終沒說話。這時一個工作人員從屏風外鑽進來，眼睛向她披着一件罩衫似露非露的身子一瞟，即刻板着臉對其他模特道：“你們幾個還不趕緊各就各位！今天日程排得很緊，知道浪費一分鐘我們星誼損失多少錢嗎！”說完話，又有意無意地向藍雨瞟去，卻在掃視途中剛好和藍雨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那視線立刻令他心裏一緊，不由得讪讪低下頭去。藍雨眼底裏的冷嘲未褪，低笑一聲，忽然開口：“這位先生，你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都來來回回在我們這晃過好幾次了，至于這麽龌龊嗎？”

衆女呆愣，那男人反應幾秒臉上已經挂不住，立即憤怒道：“你們這些野模怎麽這麽沒職業操守？模特換衣服還怕人看？誰推薦你們來的？”

藍雨面不改色，挑眉冷笑：“有職業操守就能被你随便看了？沒職業操守的是你吧？哦……經紀人，杜子然？名字倒挺衣冠的，就是人有點禽獸。”她從那個人胸牌上看回，懶懶倚在椅子裏一臉輕蔑：“身為經紀人假公濟私又蠻橫無理，我看這星誼也就這樣吧，Tomi讓咱們來這兒也是白費心思了，姐妹們，哦？”

衆女一陣抽氣聲，想開口解釋舌頭卻都有些拌蒜。那個叫杜子然的經紀人氣得臉發綠，對着她們幾個一通的指，憤憤道：“行，行！……”他自持身份，也知道這地方不宜争吵，又聽到身後有人在叫他，于是只得在怒走之前撂下一句狠話：“你們給我走着瞧！”

留下衆女面面相觑，很久以後終于有人帶着哭腔道：“藍雨……！”

藍雨眼眉一擡，嗤笑道：“怎麽了姍姍，你剛不說我傍大款，什麽都不用怕嗎？我幹嘛要受他的氣？”

衆女臉色發黑，紛紛向她投去如剛剛杜子然一般的憤恨目光，藍雨視若無睹，低頭整身上的罩衫。衆女想要争吵卻奈何人家攝影師已經就位，藍雨将衣服一扔，兩人很快渾然忘我地陷入工作狀态，立即使其他人都成了礙眼的擺設。

于是有人咯吱咯吱踩着高跟鞋，臨走之前不甘心地小聲啐道：“哼！死彪.子……”

接下來的拍攝氣氛不得不說是有一些怪異，不過工作畢竟是工作，當藍雨她們這一批的拍照終于結束，衆女換好衣服準備離去的時候，藍雨卻在攝影棚門口不期然遇上一個人。

那人迎面走來，大概是已經發現了人群中的藍雨，就停下腳步站在走廊正中對着她颔首而笑。

衆女孤疑，在看清對面男人胸牌上的職務後，更是面帶妒忌地向藍雨看去。藍雨卻有些呆楞，眨眨眼看着前方——這個人，不就是……

遲疑間，對面那人又向她點頭一笑，打個招呼道：“嗨，真巧。”

藍雨眉毛一擡，站在人群中如此出色。她笑了笑：“嗨，……簡紹？”

她看着對方胸牌念出簡紹的名字，對方已經上前一步，向她伸出手來，笑意深邃：“對，簡紹，你呢，叫什麽名字？”

藍雨愣了愣，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我怎麽記得……你好像總是在問這個問題？”她脫口而笑，與之握手。

藍雨早就知道這個世界很小，但确實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裏看見這個人。對面那男人一身筆挺的西裝幹淨利落，白皙的面龐，微微清冷的目光含着優雅的笑意，外表看來似乎比那天那個靡亂的夜晚更加迷人。随着目光的交彙，一個多星期前那一晚的景象帶着嗡鳴的音樂似乎又在他們面前閃現。

很顯然，他們兩個都還記得那天酒醉後發生的事，那晚不知是酒醉人還是人醉人，後面的一切發生得自然而然，醒來以後，卻也不及回想，不及留戀。

藍雨在身旁衆女子羨慕加嫉妒的目光注視下平靜笑着道：“我叫藍雨，其實那天已經跟你說了好幾次，不過好像醉得厲害，說不清了。那天晚上，嗯……還不錯。”

這時簡紹向旁邊幾個女孩看了看，靜而不語。那幾個女孩一見只好互使眼神，讪讪打了招呼走人。走廊上腳步聲過後一時十分安靜，簡紹手插在褲袋，和藍雨靜視幾秒，看了看藍雨身後的攝影棚問：“你是模特？哪個經紀人的？”

與靡麗的那晚相比，眼前的這個人少了幾分狂野，多了幾絲冷靜，而藍雨同樣是沒了那晚酒後迷離的誘人眼神，展現于人前的是一種若有似無的疏離。她笑了笑，聳個肩膀說：“也不算是什麽模特，無聊賺點零花錢而已，當然也沒什麽經紀人了。”

簡紹點點頭，沉默幾秒，看着她道：“我看你條件挺不錯的，怎麽樣，有沒有興趣簽約娛樂公司？”

藍雨笑了笑：“簽約你們星誼嗎？”

簡紹也笑，語氣帶些鄭重：“你要是有這個意思，我會幫你。”

藍雨擺了擺手，無所謂道：“我不想簽，做野模挺好的，而且我也不想當模特。”

簡紹又向她上下看了看，說：“其實你歌唱得很好聽，以前學過？”

藍雨一愣，扯了扯嘴角，低頭笑：“沒有，那天是喝多了，其實我平常不怎麽唱歌的。我唱歌喜歡瞎哼哼，一點也不專業，難道你沒聽出來？”

簡紹搖了搖頭，笑得非常誠懇：“唱歌這東西靠的是感覺，專業的不一定能唱出你這樣的味道。藍雨，其實你很有明星的潛質，要不要考慮一下？”

藍雨呵呵一笑，眉毛輕挑，看來對這個毫不在意：“真謝謝你了啊，我現在還不想當什麽明星，不過有你這星誼經紀人總監的一句話我也滿足了。行，我該走了，你忙你的吧。”

她說完揮揮手，就要拎着背包走人。簡紹終于動了動身子，忽然極其自然地握住了藍雨的手腕：“藍雨……”他看着她的眼睛，說：

“其實那晚過後，我一直都在等你電話。”

藍雨向他回視，輕松笑着說：“是嗎，那你電話多少？我沒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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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裏，藍雨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似乎做了一個可怕、混亂、而又令人沉迷的夢。

她身子蜷曲在薄被下，雙手撫着自己的膝蓋，眼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已經醒來，卻仿佛還在夢中。

她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夢中的她變成了一條柔滑噬骨的蛇……蜷曲、摩擦、展身、蜷曲……

世界在搖晃，身體在飄升，靈魂在戰栗，發生了什麽呢？……終于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很久以後，慢慢地張開了眼睛。

周圍很黑，她什麽都看不見。

動了動爛泥似的身子，她低笑一聲，似乎是自己對自己的冷冷嘲諷。

翻了個身，她坐了起來，随意罩了條睡裙來到書桌前面，迷離着眼眸，坐在椅子裏發呆半晌，打開電腦。

電腦開機後自動登錄msn，那上面有一個頭像正亮着，果然如此。

她嘴角扯出一抹奇特的笑紋，借着亮在桌子上摸了一根煙，點上之後兩指夾着，一動不動。

電腦沉默了一會兒，屏幕下方繼而出現了那個在線頭像的消息窗口：

“你那邊幾點？怎麽現在上網？”

藍雨哼聲一笑，手指粘着香煙在鍵盤上打字：“哥。”

那邊停了一會兒，很快消息來到：“你那應該是淩晨三點了，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覺？”

藍雨十指敲動，不帶停頓地打字道：“睡不着，半夜起來字`胃呢。”

這條消息發過去後，那邊很長的一陣沉默。

藍雨彎着眼角打量屏幕，唇邊的那抹笑在屏幕微光映照下如此冷淡。她已經可以想象在繁長的網絡對面，與自己同樣坐在電腦前的那個人正在眉頭深鎖，盯着電腦屏幕一臉郁郁。

終于，那邊回了一句話，這樣寫道：“藍雨，你要懂得自愛，你這種性格一個人在外面，怎麽讓人放心？”

藍雨懶懶打字說：“我這是生理需要，我一直是這樣，用不着人擔心。”

那面很快回話道：“你自己自甘堕落，為什麽總表現的天經地義？？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我請你好好想想！”

藍雨看着屏幕，終于夾着那根燒着的香煙在唇邊緩緩吸了一口。煙霧之中屏幕上那msn的聊天窗口如此迷蒙，飄飄地仿佛只在夢中。

只見那個窗口很快又有信息道：“算了，我說話一向語氣重，不過你應該明白，我是擔心你。”

藍雨再吸一口煙，半響後才夾着煙蒂一下一下地慢慢打字道：“哥，你在那邊有什麽好玩的啊好風光之類的，怎麽也不告訴我？給我發張照片看看啊。”

那邊似乎對“哥”這個稱呼很不适應，又停了一會兒才有信息閃動：“我這邊挺好的，不過一直沒照什麽照片。有件事情我一直沒告訴你，我在這邊交了個女朋友，下個月準備回國結婚。”

藍雨半睜着眼眸向屏幕看了一會兒，嘴角上揚，笑意深刻，卻意味不明：“是麽，下個月幾號？”

“15號的機票，婚期大概定在轉月月初。只是請大家吃個飯喝個酒，會辦得比較簡單。”

藍雨自己對自己笑了笑，一下一下地慢慢打字：“哦，這麽快。都到了結婚的時候，才告訴我的啊。嫂子長什麽樣子？是不是很漂亮？”

那邊又停了一會兒，半晌發過來一句：“不是很漂亮，但是很賢惠，性格也很溫婉，是我喜歡的那一型。”

藍雨盯看屏幕兩秒，手已不自覺慢慢緊握成拳，可不想那将将燃盡的煙蒂正把手心灼痛。她眼睛眯起，下一刻忽然“咣”地一聲将其拍在桌子上用手心撚滅。

她垂臉盯着那刺眼的屏幕，幽藍色詭異的光芒籠着她的臉頰，她的唇，她的眼眸深處。她睫毛顫了顫，看見聊天窗口又出現一句話：“藍雨？”

她動了動身子，垂臉打字：“其實我剛才就想和你說，今天我去拍照，有人誇我唱歌唱得好聽。”

那邊大概是松了口氣，發信道：“沒人說過你唱歌不好聽啊，你怎麽還是這麽孩子氣，從小到大就喜歡聽別人的表揚。”

藍雨說：“你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嗎？什麽時候見我喜歡聽人表揚？說我唱歌不好聽的那個人就是你。”

對方似乎遲疑了一下，說：“我并不是說你唱歌不好聽，只是說你應該更加系統地學習一下。任何一件事，都要認真去做才會有成績和回報。”

藍雨又停了一會兒，很快冷笑着打字說：“我知道，所以我這樣的人你從來都不會選。我睡覺去了。”

發信完畢，她直接按鍵關機。

站起身來，黑暗裏只剩顯示器電源那藍色的微光照着她的臉。她抿了抿唇，眼底的那絲冷寂在漆黑空間中如此清晰，忽然伸出手來，熟練地在鍵盤邊摸到一片鋒利的刀片。

黑暗中，那片薄薄刀片似乎仍然反射着一道寒光，令她看得如此清晰。她在刀光中看到自己，令她痛恨的自己。

她右手捏刀片，左手伸出，唇邊又爬上冷笑。

你永遠都不會了解，趕不上你的我，自始至終是多麽地難受！

鮮血湧出，疼痛麻木神經，她還是找不到別的方法，能讓自己感覺痛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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