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首歌暗湧

第十二首歌 暗湧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

眉頭仍皺滿密雲

就算一屋暗燈``照不穿我身

仍能反映你心

看這口煙跳升``我心卻下沉

曾多麽想多麽想貼近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沒緣分

我都抓不緊

*

竟然被逼得流鼻血。竟然真的會流鼻血！葉寧很郁悶地想。

于是他一直沉浸在這種超級糾結的情緒中，最終選擇破罐破摔，這幾天晚上一直滿頭青筋地坐沙發上陪藍雨看電視。

藍雨看他那副雷神一般的樣子就只是悶笑，并很給面子地沒再逗他。

葉寧其實心裏很納悶，他記得夏晴遠的婚期就快到了，應該就在這周末，怎麽藍雨的心情還這麽好？

他兩只鼻孔裏都塞了衛生紙，抱着肩膀表情酷酷地邊看電視邊瞥藍雨。

藍雨漫不經心地吃水果，看電視，喝茶，順便不動聲色地糗着他。葉寧知道，要不是自己被逗得噴了鼻血，這女人多半還會繼續拿他找樂子，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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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都只是表面現象。

葉寧預感，夏晴遠結婚，肯定會有事發生。

他這人一向很衰，預感好的從來不靈，預感壞的上帝一直都十分眷顧。

于是他的預感很快得到了實現——

這天晚上，已經十二點還坐在沙發上看一個無聊電視劇的藍雨，忽然接到一通電話。

葉寧那時剛剛洗完臉，當他擦幹臉上的水直起身來聽見藍雨輕輕地“嗯”了一聲，過後就再也沒聽到動靜。

他莫名走出洗手間，看見藍雨正坐在沙發上手握電話眼望前方，面無表情。

雖然是面無表情，但她那樣子讓葉寧莫名感到害怕。

她垂着眼，手一甩，忽然把手中電話扔到了沙發上。

然後轉回頭，直接走進房間裏“嘭”地一聲甩上門。

葉寧被那“嘭”地一聲震得回了魂兒，不知怎麽地就徑直走到沙發邊，拿起剛剛藍雨扔下的電話。

通話還沒有中斷，葉寧附耳，聽到電話裏一個男人如夢呓般喃喃低語：

“藍雨，藍雨，藍雨，藍雨……”

那聲音帶着濃濃醉意，低低沉沉，一遍一遍，如怨如訴，只重複那個令人恍惚的名字。雖然斷斷續續，但葉寧聽得出來，那是夏晴遠。

後天即将結婚的夏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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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葉寧直直地躺在床上，精神抖擻。

忽然聽到門外客廳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那是拖鞋撞地的聲音，只有藍雨的拖鞋會發出這種聲音。

葉寧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終于猛地起身，打開房門就向客廳內走去。

黑暗的客廳中，絲絲白影在眼前不停閃動，葉寧知道是自己剛剛起身時用力過猛了，但無論怎麽閉眼冷靜，也脫不去此時這種恍惚的心情。

前方，衛生間洗手盆處，有微弱的光線漫射而出，一陣一陣水流的嘩嘩聲催促得人心惶惶。

那聲音聽得葉寧心底擂鼓振動，不知為什麽莫名緊張。

他一步一步走近，轉身，看到藍雨在洗手盆前站立的背影。

她長長的卷發披散在後，一身無袖超短的緊身白體恤與短褲，潔白修長的雙腿筆直站立。

葉寧聽見了她低沉的呼吸，猛一定睛，忽然在她背影縫隙中看到洗手盆邊上那一片片觸目驚心的——血跡！！

葉寧身子一震，猝然喊道：“藍雨！”

水流聲嘩嘩不斷，葉寧沒有沖過去，藍雨仿佛是定了一定，緩緩轉身，側過臉來眼望葉寧。

葉寧目光緊縮，眼裏瞬間寫滿了震動，與驚惶。

“……藍雨，不要！”

他看着她的眼，冷漠至極的眼，心底咯噔一聲。

漂亮的桃花眼，從這個角度看，眼角微微上翹，只是全無一絲以往的妩媚。

眼底那無情的冷寂太多太多，寒冷得令人打顫。

那種無情的冷寂，是針對這雙眼睛主人自己的！

不甚明亮的視野前方，藍雨側身微微倚着洗手盆的基座，一只手擡起，另一只手裏捏着一截刀片，鮮紅而刺眼的血，沿着她雪白的手腕一路下滑，滴入葉寧看不到的地方。

藍雨又轉回頭，繼續用水龍頭中不斷洶湧而出的水流沖洗手腕的傷口。

葉寧往後退了一小步，随即幾個箭步猛沖而上，一把拉過她捏着刀片仍欲繼續向手腕上劃去的左手。

“藍雨！！”

“你走開！！”

藍雨忽然爆發出一聲尖叫，直直看着葉寧吼道：“你走開！我的事不用你管！！”

葉寧一把捉過她握着刀片的手，但卻被她猛一擺手又甩開。藍雨眼底有道道血絲，那樣的表情葉寧前所未見。她後退一步盯着葉寧道：“你幹什麽？”

葉寧反問：“你幹什麽？把刀子給我！”

藍雨冷笑着說：“你看不見嗎？涼水沖了傷口的血就不會再流，我又不是想自殺，你管得着嗎？！”

葉寧說：“我管得着，你把刀子給我！”說完立即去搶她手裏的刀子。

藍雨尖叫一聲，剛剛的冷靜徹底崩潰：“葉寧，你就不能讓我自己待會兒嗎？我恨你，我恨你！你給我！！”

她擡起手去搶葉寧搶過去的刀子，另一只手不斷捶着葉寧肩膀，一滴一滴的淚珠從眼眶中湧出，哭得非常徹底。這是葉寧第一次看見她哭，也是唯一的一次。

忽然他們對面走道的房門被打開，魏建新從裏面猛地閃身而出，急問道：“怎麽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話問出口忽然愣住，他看到面前的藍雨，和她身邊的葉寧。

藍雨冷冷看他一眼，低聲道：“給我回你的屋裏去！這裏的事不用你們管，葉寧，聽見沒有？！”

魏建新尴尬地咧了咧嘴，小聲說：“藍雨，你冷靜點啊。”可話雖如此，他整個人幾乎貼在門上動也沒有動。

一副看怪物的表情。

葉寧深吸一口氣，拽着藍雨胳膊就往外走。藍雨又是一聲尖叫，将他一推就往後退去，葉寧拉回她，她就在他的懷裏大聲尖叫：“你走開！把刀子給我，給我給我給我給我！！！”

她的情緒完全失控，不停地尖叫，用盡所有力氣般地捶打葉寧，糾纏中手腕傷口再次流血，鮮血染了葉寧一身，最後葉寧展開雙臂死死地抱住她，說什麽也不肯再放手。

“葉寧……！”藍雨低低喘息中不斷掙紮，奮力擺着胳膊說：“你丫有毛病是吧？再不放手我報警了！……葉寧！你他媽的給我放手聽見沒聽見？！”

葉寧下巴枕着藍雨光滑的肩膀，低着頭又把手臂緊了緊，剛剛那片刺眼的刀片已經被他踢到了遠處。二人僵持，藍雨仿佛漸漸失去了力氣，眼裏的淚珠一串一串滾到葉寧手臂上，幾乎燙得葉寧立即心軟，想要放手。

藍雨捏着他的手臂，低低嗚咽：

“葉寧，你可惡，你放開手，放開……”

那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葉寧嘆口氣，說：“我放開手，你不許再拿刀子。”

藍雨似是恨恨地說：“我又不是劃你，拿不拿刀子你管得着嗎？我他媽的就是喜歡自虐你管得着嗎？沒見過是不是？”

葉寧也不說話，這個時候實在管不了那麽多，只能盡力地狠狠抱住她，用他的沉默來使她冷靜。

藍雨的掙紮漸漸停了下來，眼淚也再沒落到葉寧胳膊上，但依然在葉寧的懷裏彎着腰，輕輕閉着眼。

從葉寧這個角度看，她長長的睫毛微微貼着眼睑，在那瞬間似乎顯得十分安靜，葉寧幾乎可以聽到她心痛的聲音。

她手腕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但所流出的血跡令人害怕。藍雨在自己手腕上劃了一刀又一刀，葉寧幾乎不能理解，為什麽她可以這麽狠心地對待自己。

安靜了下來，藍雨垂着眼，似乎對疼痛毫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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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雨躺回了她房裏的床上，葉寧不敢睡，守在藍雨房間門口，不讓她關門。

藍雨說什麽也不肯去醫院，葉寧不知她會不會破傷風感染，但她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也只能先由着她。

魏建新回屋睡覺，他沒有告訴葉寧，其實他以前也曾看到過藍雨像今天這樣在自己手腕上劃出傷口。

所以他一直都覺得藍雨是個可怕的女人。

驚悚和激動的一夜慢慢過去，當清晨的陽光從客廳陽臺懶懶瀉入屋內，葉寧坐在藍雨房門口的地板上，輕輕地吐一口氣。

但他還沒有再坐五分鐘，藍雨房裏就傳來一陣腳步聲，葉寧擡頭，自己頭頂的布簾被人刷地一下拉起。

藍雨站在上方，面容潔淨素白，卻明豔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她已經換了一身藍色的衣裳，長長的頭發落在胳膊上，一挑眉，問葉寧：“你這兩天有事麽？”

葉寧愣了會兒，還依然坐在地上：“我沒事啊，就上班……”

藍雨看着他，平靜地說：“明天就是周末，你今天請一天假，可不可以？”

“可以啊，我今天本來就想請假的。”葉寧撓頭，呆呆地。

“那好。”藍雨向前一步，看着窗外：“那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出趟門。”

晨風吹過，昨晚上那個令人害怕且情緒極端激動的藍雨似乎只是一個夢。

而現在的葉寧，像是夢還沒醒。

寶馬車，一輛停在地下車庫的寶馬車，一輛屬于藍雨的寶馬車，他們上了一輛寶馬車……

她竟然真的有一輛寶馬車！……

葉寧糾結且郁悶地想着。

話說一個月前，當他剛來這裏對藍雨還處于好奇狀态時，就曾聽八卦者魏建新說過，說藍雨在這小區的地下車庫裏一直停着輛寶馬車，不知是以前包過她的哪位金主送她的。

葉寧一直都不肯相信藍雨真被人包養過，但坐在這輛豪華舒适的車裏，他心裏實在有點不是滋味。

藍雨整天賦閑在家，那當模特的工作也只是十天半個月才小去一趟，應該不會賺太多錢。他從未覺得她花錢有過節儉一說，反而對他們這些房客很大方，房租都是一個月一個月的給，而且租價幾乎是正常房租的一半。而就憑在他和魏建新身上獲得的這點微薄房租收入，肯定負擔不了藍雨的日常開支。魏建新以前就跟葉寧說過，沒準咱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也不知是她哪個男人的，雖說舊了點吧，但在北京這地兒房子就是源源不斷的錢那……

于是坐在舒服的車裏，葉寧的思緒很混亂，臉上不得不一直維持着糾結的表情。

但藍雨仿佛看不到他這副吞了屎似的表情，坐在駕駛座上，一踩油門，“嗖”的一聲，寶馬車直竄而出！

葉寧“哇”了一嗓子，差點就被甩出去，但他還沒來得及适應車速，車子就已經開過一座又一座高架橋直奔高速路入口而去。上了高速，那車速更是直往令人心虛的速度上狂飙。

嗚……葉寧有點害怕，可身旁的藍雨一手握着方向盤，另一只胳膊撐在車門處支着她細長的脖頸，整個人依在柔軟的座椅中看起來無比随意。

但這是高速公路，180的車速啊`……！！

葉寧用眼角餘光瞥着身旁一輛一輛被飛速超越的汽車，再看看一旁若無其事沉色駕車的藍雨，不由自主地直咽唾沫。

雖說藍雨現在開車的樣子英姿飒爽，那種專注的神情幾乎讓人不敢逼視，但即便現在路上的車不多，她這種開法也是很容易出事的啊`……

葉寧還記得自己畢業前考駕照時，他們的教官在車裏拍着方向盤聲色俱厲地說：“上高速絕對不能單手握着方向盤開車啊開車！！”

可現在藍雨不僅單手握着方向盤，車速更已經竄上了210……

正想着，葉寧只覺視野裏什麽東西閃了一下，緊接着“嗡”地一聲，一輛小轎車迅速被他們超過！葉寧全身汗毛直豎，呆呆地看着前方，又一輛車如閃電般“繞”到他們後面！

藍雨冷靜地轉着方向盤，雖然車開得很穩，但明顯是在玩命。

葉寧第一次覺得自己即将小命不保……

難道藍雨所謂的讓自己陪她出趟門，就是陪她來這兒玩命嗎？o(╯□╰)o

“怎麽了？”飙車中的某人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問：“害怕了？”

葉寧咽下一口唾沫，視死如歸地說：“也不是，就是覺得你這車開得實在太帥了！”

“哦？”藍雨看着前方，嘴角不經意溢起一絲笑紋，問：“怎麽個帥法？”

“呃，帥得像電影裏的亡命之徒。”

葉寧望着寶馬車的頂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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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不到三個小時以後，他們已經身在幾百公裏以外的Q市入口。下了高速車速見緩，葉寧暗地裏松一口氣，心想終于逃過一劫 = =||

Q市臨海，是座發展挺不錯的濱海小城，車子沿郁郁蔥蔥的公路一路向前，已是非常優美的沿海大道。葉寧高中的時候曾去過類似的海濱城市旅游，但在這種公路上沿途欣賞海景，還是第一次。

藍雨目光很淡，僅僅是目視前方，對公路邊的一覽美景視若無睹。

寶馬車一路向前，向着馥郁深遠的山間行去。一路上壯闊的海景已被他們落在身後，身旁景色幽幽，綠樹蔥蔥，濃重的自然氣味撲面而來，讓人感覺心情舒暢。路旁偶爾有幾處林間房屋，或是慢慢悠悠前行的人影，都為這片靜谧廣博的美景點綴出更加豐富多姿的色彩。

長長的一條路上只有他們這一輛車在行駛，葉寧以為藍雨要去什麽旅游景點，可車子一拐，再往前開個幾裏，竟然來到一片大宅的入口。

說是大宅，其實也只是占地很大，房子并不多，且大都是單層瓦房，看起來很是樸素簡單，像是農家大院。

葉寧來到這裏就有些錯愕，與藍雨一起下車，就見到前方有幾個人圍着一個藤桌幕天而坐，在夏日蔭涼下惬意地聊着天，笑意融融。

那邊坐着一位中年婦人，一位眉目慈祥的老者，一位中年男子，與一位背影婀娜的長發女子。

他們正在笑，藍雨遠遠地走了過去，揚着頭聲音淡淡地道：

“爸，媽，爺爺，我回來了。”

遠處的葉寧才恍然大悟，原來這裏，是藍雨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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