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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陳拙蹲下身來，借着樓下路燈昏暗的光，一只手從薛越寧脖子下方穿過，掌心托着她的後腦勺，另一只手探向她的額頭。

有點燙。

他微蹙着眉收回了手，又把手背抵在自己額前對比了下，終于确定——

她發燒了。

“薛越寧？”

第三次叫她，懷裏女孩仍是沒有半點反應。

陳拙把她抱起放到沙發上，轉身去将燈打開。

屋子裏瞬間亮堂起來，他看見一地淩亂的各種藥盒。

随手撿起一板被摳掉兩片的白色藥片，看向背面錫箔上的文字，模糊地拼湊出來，應該是對乙酰氨基酚。

這是常見的退燒藥之一，具有解熱鎮痛的功效，通常在服藥30分鐘左右起效。

他還是不太放心，又将地上所有藥盒都拆開一一對比，确認她沒吃錯藥後，緊蹙的眉頭這才微微舒展了些。

夜風肆無忌憚從陽臺灌了進來，沙發上薛越寧睡得并不安穩，眉頭皺着，嘴裏哼唧着什麽。

陳拙俯下身去，重新将她打橫抱起。

可能是身體突然的懸空讓她有些不安，女孩小臉無意識的往男人脖頸上蹭了蹭，呼出的氣息仍然很燙。

來到她的房間門口，他空出一只手擰了下門把手，發現這門不知怎麽被她給反鎖了，無法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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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拙垂眼看着懷裏女孩潮紅的臉，低聲問：“薛越寧，鑰匙呢？”

她當然聽不見。

就算聽見了，也無法回答。

遲疑片刻，陳拙抱着薛越寧轉過身，擡腿踢開主卧的門，徑自往裏走，最後将她放到他的床上。

身體剛一接觸到柔軟的棉被，睡夢中薛越寧似有所感，自動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躺好，小臉埋進他的枕頭裏。

陳拙視線一頓，盯着她不安緊皺的眉，手指不自覺伸了出去，指腹即将碰觸到女孩柔軟的臉頰時卻忽地回過神來，狼狽地調轉了方向。

輕輕為她掖好被角，又将床頭櫃上臺燈的光線調到最低，這才虛掩上門離開。

來到廚房，從冰箱裏拿了一瓶礦泉水燒開，倒進她專屬的粉色馬克杯裏，等待開水降溫的間隙又取來她的毛巾用冷水打濕。

再回到房間時，床上女孩正被噩夢纏身，低低的嗚咽聲裏夾雜着斷斷續續的破碎音節。

“薛越寧。”

陳拙俯下身去，手指再次探向她的額頭。

似乎沒剛才那麽燙了。

但這會手頭也沒有體溫計，他并不能完全确定。

正當陳拙想收回手時，薛越寧不知又夢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忽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含糊不清地叫了句什麽。

他一怔，随即彎下腰去，“薛越寧？”

這回終于聽清了，她叫的是“媽媽”。

陳拙抿了下唇，試圖把手抽回，然而薛越寧雖在病中，力氣卻出奇的大，手指收得更緊，不肯松開。

他只好在床頭坐下，一只手任由她攥着，另一只手拿起那塊濕毛巾輕輕蓋到她的額上。

她用臉不停蹭着他的掌心，無意識地撒嬌：“媽媽，我頭好痛……”

“……薛越寧。”

陳拙喉結咽動了下，低沉嗓音驀地柔和了幾分：“我在。”

半小時後，大概是那藥起了作用，薛越寧終于退燒，沒再哭鬧，安靜睡了過去，只是雙手仍攥着他的手腕不放。

夜漸深了。

困意席卷而來，意識被徹底吞噬之前，男人輕輕摁滅黑暗裏最後一點光源，靠着床頭閉上了眼。

床頭櫃上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個不停，打破一室沉寂。

床上女孩皺了下眉，下一秒倏地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是頭頂潔白的天花板，睡得太久的緣故，腦袋有些漲疼，薛越寧揉了揉後頸，意識漸漸回籠。

視線落到胸口上方深灰色的被子，她微怔，緊接着便嗅到空氣中那股熟悉的令人格外安心的氣息，呼吸一滞，

這是，他的味道……

薛越寧慢吞吞坐了起來，看清四周的擺設。

果然是在陳拙房間。

只是——

她明明記得，她是在自己的床上睡着的，怎麽會跑到他這邊來呢？

薛越寧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包的嚴嚴實實的睡衣睡褲，努力回想着，卻是一點記憶也沒有。

冬日陽光透過百葉窗縫隙流淌進來，暖融融的。

薛越寧伸了個懶腰，大腦放空發呆了好一會，才掀開被子下床，光着腳來到窗邊把窗戶完全打開，讓陽光填滿整個屋子。

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經過昨夜那場大雨的沖刷，天空變得更加澄澈，一片蔚藍，萬裏無雲。

不遠處手機鈴聲剛剛消停了會，又锲而不舍響了起來，看得出對面的人很是執着。

半分鐘後，來電再次被自動挂斷，屋子裏短暫恢複了靜谧。

也是這會，薛越寧才注意到浴室裏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沒停下的淅淅瀝瀝水聲。

陳拙是在，洗澡？

她緩慢眨了下眼，心跳忽地快了一拍。

電話鈴聲第三次響起，打斷薛越寧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念頭。

怕對面萬一真有什麽急事，她猶豫了下，俯下身準備拿起手機——

“別動！”

薛越寧被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還沒來得及看清屏幕上來電人的名字，就被一陣溫熱的水汽裹挾着濃郁的男性荷爾蒙氣息從背後擁了上來。

視線裏一只大手掌骨清晰，迅速将手機從她眼前拿走。

男人低頭看了眼屏幕，随即摁下拒絕接聽。

吵人的鈴聲瞬間停止，四周空氣驟然凝固下來。

薛越寧回過神來，收回了手，心裏卻還在反複播放着他剛剛那句“別動”，揣摩着他語氣裏的情緒。

好冷淡。

好兇……

他這麽着急，是怕被她看見什麽？

難道是，被他用作壁紙的女主角？

只是想到這個可能，薛越寧心頭頓時湧上一陣委屈。

下一秒，頭頂上方落下男人嘶啞的聲音：“醒了？身體好點了嗎？”

他的語氣明顯比剛才緩和了些。

甚至，她還聽出了一點其他人難以覺察到的溫柔。

陳拙特有的、沉悶的溫柔。

然而就是這種前後的對比，讓薛越寧心頭委屈更甚。

她猛地轉過身，額頭“砰”一下撞上他的胸膛。

陳拙沒有防備，被她撞得悶哼了聲，眼疾手快按住她的肩頭。

剛洗完澡，男人身上滿是沐浴露清爽的味道，像是大雪之後踩在白茫茫大地，世界安靜，冷空氣肆無忌憚鑽入鼻腔。

薛越寧有一瞬的失神。

半天沒等到她的回應，陳拙低下頭來，想要看她表情。

“怎麽了？”

兩人視線剛一對上，薛越寧突然用力推了下他。

陳拙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薛越寧鼻子一酸，忽地擡高音量：“我什麽也沒看到。”

陳拙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推開房門跑了出去。

他愣住，全然不知所措，更不知道她這通火氣究竟從何而來。

薛越寧來到自己房間門口，使盡吃奶的勁擰了半天，門把手紋絲不動，而這對于正在氣頭上的她來說，無疑是一種挑釁。

她一腳踹了上去：“破門！連你也來欺負我！”

才剛罵完，就聽見主卧有人走了出來。

“別踢了。”

他停頓了下，聲音低沉了些：“別弄傷腳了。”

薛越寧咬着下唇，語氣硬邦邦的：“不用你管！”

話一出口，她立馬就後悔了。

薛越寧當然知道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對自己亂發脾氣的女生，尤其是陳拙，可是不知怎的，她今天就是特別的敏感，控制不住的想要沖他發火。

身後男人沒再說話。

但薛越寧能清楚感覺得到，那道深邃的目光仍落在她的後頸，沒有離去。

他生氣了嗎？

是不是，讨厭她了？

可是，她這麽喜歡他，全心全意對他好，為什麽他偏偏要喜歡別人呢？

薛越寧難過地想，算了，讨厭就讨厭吧。

反正無論她做什麽，都不會被他喜歡的。不喜歡跟讨厭又有什麽區別？

兩人就這麽僵持着，誰也沒有再開口。

半晌，薛越寧終于聽見身後有了動靜。

男人轉過身，好像是往玄關處走了。

是要出門了嗎？

大周末的，一早起來洗澡，現在又出門，會去哪裏？

一定是，要去見他的壁紙女主角了。

他們會去哪裏約會呢？

會吃什麽好吃的？

薛越寧這樣想着，心口酸澀得緊，又想到昨晚回來時，自己還傻乎乎把飯盒捂在懷裏生怕裏邊的燒鵝腿變冷。

他根本不會知道。

或者說，就算他知道了，也根本不屑一顧。

薛越寧，你真傻。

太傻了。

薛越寧眼圈一紅，擡腿又往門上踹去。

臭男人！

吃什麽燒鵝腿？喝西北風去吧你！

就在她使出全身力氣準備踹上第二腳時，一股突如其來的蠻力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別鬧！”

薛越寧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來已經撞進男人溫熱的懷抱。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驀地撞上。

他好看的眉峰蹙着，表情有點冷的兇。

“把鞋穿上。”

薛越寧垂下眼去，這才知道對方去而複返的原因——

原來，是去給她找了雙棉拖鞋。

這算什麽？

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

薛越寧低着頭不說話。

從這個角度，男人只能看見她烏黑柔軟的發頂和白皙微尖的下巴。

他喉結咽動了下，無聲嘆了口氣，然後面對着她單膝蹲了下去，左手拿起一只棉拖，另一只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腳踝骨處。

“……腳擡一下。”

這一系列的動作毫無征兆，快到薛越寧完全來不及反應。

她水眸倏地瞪大，腳趾頭下意識的蜷縮在一起。

以往都是仰着頭看他，現在，卻變成了居高臨下俯視着他。

視線裏，男人漆黑頭發落在眉上眼前，鴉羽般的長睫覆住狹長晦暗的眼眸，叫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明明性子那麽冷淡的一個人，此刻手上動作卻溫柔至極。

就好像，他正對待的，是一件世間稀有的珍寶，

不自覺的，她乖乖配合他穿好了鞋。

陳拙這才站了起身。

薛越寧心裏的氣早已消了大半，卻不知這種時候該說什麽，正胡思亂想着，下一秒突然看到他将右手伸了過來。

她愣了下，撅起嘴：“幹嘛？”

“不是生氣嗎？”

男人慢條斯理将毛衣袖口一直卷到最上，露出手臂內側：“給你打。”

薛越寧懵了，擡起眼來猝不及防撞進他漆黑眼底。

“什麽時候解氣了，什麽時候停。”

陳拙立在晨曦裏，漆黑發尾被折射得幾近透明，白皙耳廓染上一層淺金色的光，下颌棱角似乎都變得柔和了些。

他俯下身來，視線與她平直。

這樣近的距離，薛越寧甚至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她眼睫輕顫，心跳不争氣的加速起來。

男人喉結輕滾了下，沙啞嗓音帶着不自覺的蠱惑意味：“薛越寧。”

“你乖一點，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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