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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走出單元門，撲面而來的濕冷空氣迅速鑽入骨頭，懷裏的貓立馬不滿地“喵喵喵”叫了起來。

薛越寧安撫地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捂緊外套低着頭小步朝着他跑去。

昏暗路燈下，男人似有所感，一下回過頭來——

薛越寧這才發現他剪了頭發，薄薄一層漆黑發茬緊貼頭皮，額前再無任何遮擋，五官在燈色下越發立體。

黑色沖鋒衣抵着下颚，顯得整個人幹淨清爽又很有精氣神，平日裏周身籠着的那種陰郁沉冷的氣息減弱了許多。

她有一瞬的失神，随即把貓遞了過去。

男人身上太冰，小家夥掙紮着又鑽回薛越寧懷裏，“喵嗚～”

“……瘦了。”他聲線嘶啞，眼下烏青明顯，像是這些天都沒怎麽休息好。

“有嗎？”

薛越寧低頭疑惑地看向懷裏的貓，“這幾天一直吃我爸專門給它做的貓飯，這臉我看着都快圓了一圈。”

下一秒，毫無征兆的，男人的大手覆上她額前細碎的發，胡亂揉了兩下。

力道很輕很輕。

他語氣莫名的認真：“有。”

薛越寧一陣恍惚。

腦海裏驀地鑽出一個荒謬的念頭：自己被他當成了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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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秒，男人已經收回了手：“太冷了，回去吧。”

“啊？”薛越寧一愣。

他就看了薛無敵一眼而已。

這就完了？

“我回去，”薛越寧遲疑着，還是問了出口：“那你呢？”

他爸媽已經離婚了。

那他現在是回爸爸家，還是媽媽家？

“我在附近開了間房，明天，”陳拙停頓了下，視線落到她面上，眼底掠過一瞬的溫柔：“再來看你。”

“你——”

薛越寧心裏有太多問題想問，比如，他是怎麽過來的？再比如，他怎麽會知道她家住在這裏？

但她也知道，現在并不是合适的時機，“那我上去了？”

陳拙低下頭來，伸手仔仔細細幫她把外套扣子扣好，“嗯。”

“真的走了？”

“上去吧。”

她三步兩回頭，而他始終站在原地，影子被橘色燈光拉得很長很長。

上樓後，薛越寧放下貓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窗邊拉開簾子往下望。

灌木叢邊，男人果然還在。

他不冷嗎？

她皺眉打開微信，幾乎是同一時間，他發的消息剛好進來：【到家了？】

薛越寧回道：【嗯。】

再次拉開簾子，竟然看見男人擡頭朝着她房間窗臺望了過來，兩人的視線倏地撞上。

其實隔着這麽遠的距離，天色又如此昏暗，即便他視力再好，也未必能夠看得見她。

可她還是下意識的心跳一滞，迅速放下簾子。

片刻後，屏幕上再次跳出新的消息。

這次是語音。

薛越寧捂着胸口深呼吸了下，才點開——

“晚安。”

這樣寂靜的夜裏，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從手機裏擴散進她的耳朵，溫柔到有些不可思議。

薛越寧緩慢眨了下眼，只覺整顆心都被溫熱潮水包裹着，軟得一塌糊塗。

“晚安。”

她對着空氣小聲說道。

後半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薛越寧幾乎沒怎麽合眼。

天剛蒙蒙亮，她便迫不及待起床了。

洗漱完畢，在梳妝臺前一通塗塗抹抹，照着微博上的美妝教學視頻難得一次畫了全妝後，她對着鏡子反複看了又看。

睫毛好像貼得有點歪了？

腮紅是不是太紅了點？

薛越寧越看越不滿意。

于是趕緊卸掉又重新來了一遍。

她再次照了照鏡子。

怎麽有點卡粉？

不過，正常的社交距離應該看不出來。

算了。

技術有限，就這樣吧。

放下口紅來到衣櫃前，薛越寧一通翻找，試了好幾套衣服，最後才選好了今日出門的搭配——

簡單的白色仿貂絨毛衣和牛仔長褲，外穿一件長款芋泥紫色毛呢大衣。

再戴上薛媽媽剛給她打好的灰色粗針麻花圍巾。

拉開簾子，此時窗外早已天光大亮，樓下開始陸陸續續有老人出來遛彎。

薛越寧推開房門出來，薛爸爸穿着圍裙，正從廚房往外端着做好的早餐，看見她這副裝扮明顯一怔——

“閨女，一會要出門啊？”

薛越寧擡手順了下劉海，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麽激動，卻還是壓不住上揚的語調：“嗯，中午我不回來吃啦。”

想起昨日她回來時眼圈通紅，一臉死氣沉沉的，跟這會簡直判若兩人。

薛爸爸回過味來，“行，出去了跟朋友玩得開心點，爸爸一會給你轉錢。”

“謝謝爸爸。”

薛越寧喝了口粥，低頭打開微信。

無敵薛小寧：【我起來了。】

無敵薛小寧：【你住在哪裏？我帶薛無敵過去找你吧？】

剛一放下，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

看清屏幕上顯示的名字，薛越寧緊張地看了眼不遠處的薛爸爸，後者一臉了然對她做了個給嘴拉上拉鏈的動作。

她耳根一熱，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才接起：“喂？”

電話那頭，男人氣音很重：“我剛醒。”

“嗯。”薛越寧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自然一點：“你在哪呀？”

陳拙報了個酒店名字，又說了房間號。

距離她家也就兩個路口。

“你等一會，我馬上過去找你。”

挂斷電話，薛越寧加快了喝粥的速度，忽地想起什麽，猛地起身沖進廚房。

再回來時，手裏多了一個保溫飯盒。

“爸爸，我裝點奶黃包走噢。”

薛爸爸心頭突然挺不是滋味的。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臭小子，讓他家寶貝閨女這麽上心。

薛越寧抱着航空箱出了電梯，根據陳拙給的房間號，一路來到走廊盡頭，發現門并沒關。

她深呼吸了下，剛要推門進去，卻突然聽見一道年輕的女聲響起——

“自從阿姨過世以後，這些年你一次也沒回來過，我還以為，這輩子你都不會再回來了。”

薛越寧愣住，擡起的手頓在半空。

房間裏，女人繼續說着：“叔叔其實很關心你，他年紀也大了，精神越來越差，你既然回來了，難道就不能回去看他一下嗎？”

“出去。”

陳拙聲音很冷：“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那你為什麽要回來？”

女人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當年不是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再踏進洵安一步的嗎？你告訴我，你現在為什麽回來？”

“我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

薛越寧從未聽過陳拙用這種語氣跟人說話，此刻他的聲音冷得就像淬了冰：“出去。”

短暫的沉默之後，女人哽咽了下：“我知道，其實我一直都知道。”

薛越寧莫名的心裏一緊。

女人帶上濃重的哭腔：“陳拙，你也是喜歡我的。”

“只是——”

“每次看到我，你就會想起你媽媽的死。”

下一秒，她忽地擡高音量，幾乎是吼了出來：“所以你才找了一個跟我長得那麽像的女孩，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幾乎是同一時間，門縫被風吹開了些，薛越寧終于看清了女人那張臉，渾身一震——

原來是她。

那個，高配版本的“薛越寧”。

被陳拙設為手機桌面的那個女孩，應該也是她吧。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自己所感受到的被喜歡被珍視的感覺，都不是錯覺。

只是——

這些溫柔原本都應該屬于另一個人，此刻在房間裏的那一個她。

而自己，不過是個替代品而已。

就像一把生了鏽的刀一下下緩慢地捅進她的心髒，帶來一陣陣鈍鈍的疼。

薛越寧渾身不受自控顫抖起來，差點沒抱穩懷裏的航空箱。

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變化，薛無敵突然渾身炸毛，尖銳地“喵”了一聲。

“薛越寧？”

聽到他的聲音，她想也沒想，慌亂地轉身奪路而逃。

“薛越寧！”

身後男人追了上來，薛越寧迅速跑進電梯，胡亂按了幾個鍵。

在他進來之前，電梯門及時關上了。

跑出酒店大門，頭頂日光曬到身上的一刻，薛越寧卻如墜冰窟一般渾身冰冷，眼睛忽地一陣刺疼，緊接着，眼淚洶湧而出。

她擡起手胡亂抹了下，沒有往家的方向去，而是躲進了馬路對面的便利店。

陳拙很快追了出來，那張向來沒有什麽情緒的臉上難得出現幾分焦急之色。

她就這麽遠遠看着他在路口左右張望。

與此同時，她兜裏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起來。

此時此刻，薛越寧忽然很害怕聽見陳拙的聲音，于是毫不猶豫地挂斷了。

然而下一秒，對方立馬又打了過來。

她挂了一次又一次，而他锲而不舍，一次又一次重新撥了過來。

直到，她顫抖着手打開了飛行模式。

世界終于徹底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