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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學長,這裏面有一些油性物質,不能亂碰。"路月沉說的時候已經晚了,他眼睜睜地看着林微寒僵硬地把手放下。
那張臉又被蹭上了塊狀的藍色。
膨化效應是高中經常容易犯的錯,沒想到他現在還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門外沒了聲音,路月沉拿了濕巾過來,林微寒眼裏壓抑着暴躁,掃一眼身側的青年,路月沉喜形不于色,什麽表情都沒有。
他沒穿實驗室裏的防護服,見狀路月沉開了口,“學長跟我來。”
實驗室裏有分區,最裏面是休息室,可以提供換衣服和短暫的休息服務。
路月沉細心地為他找出來了一件幹淨的襯衫和白色口罩。
“學長不用覺得戴口罩奇怪,三十年前受病毒侵襲,那時候需要依靠戴口罩隔絕病毒。”
林微寒沒有聽路月沉講話,沾上化學物質很不好受,半邊臉冰涼涼的,他應該慶幸不是燃燒類物質。
對方講話間他已經把襯衫脫下來,袖扣随手丢到一邊,露出一截纖細的手腕,極其清晰的鎖骨以及曲線柔軟的身軀。
腹部線條下收,單薄卻充滿韌性。
他常年在畫室裏待,肌膚呈病态的白色,像是浮岸深處的明珠,黑發黑眼濃淬欲滴,此時唇線抿着,散發出陰郁的氣息,如同深海裏生滿刺的潔淨璀璨的寶石。
林微寒輕輕用手蹭了下胸口,胸口位置有一塊藍色,他眉目不耐,察覺到有視線落在他身上。
他擡眼,純白色的白色襯衫遞給了他。
“學長,衣服。”
襯衫帶有熟悉的清淡山茶氣息。
林微寒眉頭擰着,聞到屬于對方身上的味道令他更加煩躁,此時他卻沒有第二項選擇。
見他戴上白色口罩,路月沉在一旁問,“學長現在要走嗎?”
林微寒眼裏明晃晃地寫着明知故問四個大字。他一刻都不想在實驗室待下去。
“周日學長應該有事情來不了,我們下周四見。”路月沉沒有多說什麽。
周日是爺爺的生日,到時候會辦家宴,林微寒一想到路月沉也可能過去,整個人氣息更加冰冷。
以前這種家宴外人從來沒有資格踏足。
他裹得嚴嚴實實,按開實驗室的門出去,下電梯的時候注意到有人和他一起進電梯,他掃了一眼,對方戴着帽子口罩,實驗室裏的手套沒脫,懷裏抱了一份資料。
“叮鈴”一聲,電梯門開了,對方離開,他一并跟着走出電梯。
“你說他可能是因為施姨所以才同意?”陸景明問出來,目光在他臉上停留,還是沒忍住笑出聲。
“哈哈哈哈……小寒,對不起。”陸景明沒憋住,伸手要摸他的臉,被他直接打開了手。
林微寒冷着張臉,見狀陸景明稍稍正經起來,幫他分析道:“你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原本他不是死活都不願意,還一直躲着你,之後你說要帶施姨走,他立刻改了主意主動聯系你。”
陸景明:“但是他靠近施姨有什麽目的呢……難不成他想當你二爹?”
林微寒剛喝進嘴的咖啡差點沒噎住自己,他看着陸景明,真想現在就撬開陸景明的腦子看看陸景明腦子裏都是些什麽。
“小寒,你先別生氣,這件事先問清楚。”陸景明說,“伯父伯母還有林紹,他們不是經常讓路月沉關注你,說不定是他們讓的呢?”
聞言林微寒跟着皺起了眉。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就不用多想了,你看他教你也沒怎麽用心,明顯是拿你當大少爺哄。”
“你放寬心好了,那種高材生只會是因為感激之情才對林家禮貌溫和,還能有什麽別的原因……”
“如果有其他目的,那他是自己送上門來……”
周日,林家舊宅。
林微寒敲了敲房門,裏面傳來女傭的聲音。
“是二少爺嗎……進來吧。”
房門打開,空氣中的香薰氣味蓋不住這裏縫隙裏生長出來的發黴沉腐,施夷南已經穿戴整齊,安安靜靜地坐在輪椅上看着窗外。
她手中始終抱着一塊浮雕,那是一枚月亮天使。在西方神話裏,科魯茲之母被奪子,此後日日以淚洗面,她流幹了眼淚,淚水化成兒子的模樣,生成不枯之石,形似月半身人像天使。
他明明在母親身旁,母親卻還是日日流淚。面上不見殘痕,溝俱壑紮心根。
“母親……今天很高興嗎?”林微寒在施夷南身旁俯身,為了能夠讓母親更清楚地看見他,他不大擅長地稍稍牽動嘴角,露出微笑模樣。
他從小就不會微笑,性格陰郁與人不和,從來不知道溫柔開朗四個字怎麽寫。
他腦海裏情不自禁地浮現出另一張臉。
那個人則是和他完全相反,對方常常在人前溫和有禮,母親更喜歡他。
幹淨的一雙眼明亮猶如湖水在輕輕地浮動,一旁的女傭看了眼,悄悄地在一旁推動施夷南的肩膀,嗓音很低。
“夫人……少爺在和您講話。”
“……您給些回應。”
空氣中纏繞着生鏽腐爛的黴味,施夷南遲鈍地反應過來,那雙漆黑空洞的眼緩緩地移動,視線落在面前青年身上。
施夷南對上那雙幹淨一塵不染的漂亮眼睛,她稍稍地移開目光,遮掩沉郁到難以遮掩已經麻木的哀傷,伸手去碰林微寒的額頭。
“母親……很為你高興。”
“……小寒。”
林微寒唇角略有些僵硬,不大自在地垂下眼,被母親觸碰的地方溫暖令人心安,一瞬間撫平了他所有的燥郁。
他和女傭一起推着施夷南出門。
女傭看了他面上好幾眼,小聲地問出來,“少爺,您臉上是怎麽回事?”
已經過去幾天了,那幾塊藍色只是變淡了一點,依舊沒有洗掉。
“沒事,做實驗不小心碰到的。”林微寒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少爺小心點才是,”女傭微笑起來,“少爺最近又開始做實驗了嗎……還是要參加比賽嗎?”
林微寒搖搖頭,“是閻教授留的課程作業。”
這次家宴只有林家的直系親屬,爺爺膝下只有一男一女,姑姑常年在國外不回來,至今未婚,只收養了一名叫傅蓉的女孩,對方是他的表姐,常年待在生物科研實驗室。
剩下的是他家,父親、母親,收養的哥哥林紹,還有他……偶爾元齊會過來,元齊和他走的近。
……這次多了個外人。
林微寒推着施夷南到了主客廳,落地窗外的水池波光粼粼,父親和林紹坐在一起,對面的路月沉坐在傅蓉身旁,兩人在低聲交談。
“你們兩個算是師兄妹,可惜小寒對這些不感興趣,不然你們三個之後都能入醫藥領域,成為林家的助力。”林紹微笑着說。
“小寒從小就對這些不擅長,他有更适合做的事。”林父老遠看見了他們,看向他,“怎麽臉色這麽差……誰又惹你不高興了。”
林微寒面無表情地坐下,座位安排讓他和路月沉坐在一起。
“上次實驗沒有做好,可能學長還耿耿于懷。”路月沉溫聲說。
林父聞言搖搖頭,“讓你去幫他,你也不能太慣着他了,他以為做實驗和調顏料一樣簡單。”
被戳中心事的林微寒渾身氣息冷了下來,低低地喊了聲“父親”。
林父微笑起來,“我不提了,小寒別生氣。”
林紹:“如果是月沉來教小寒,可能沒問題。”
林微寒眸底變幻不定,他視線稍轉,注意到施夷南似乎很緊張,時不時地要朝路月沉看一眼,目光依依不舍。
之前的猜測全部要推掉。
是父親讓路月沉來幫他,路月沉并非自願……這麽看的話。
林微寒低頭用刀叉切着襯盤的西藍花,耳邊聽到“很快過來”這四個字,他擡眼,注意到傅蓉目光落在他身上。
“聽說小寒前一段時間生病了,最近身體怎麽樣?”傅蓉問他。
傅蓉現在是生物科技院唯二的女博士,姑母很有眼光,他和傅蓉的關系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因為對方常年待在實驗室,每年見面的機會并不多。
“沒有問題。”林微寒回答。
傅蓉只問了這麽一句。
随着傭人扶着老人出來,一衆人的視線全部投過去。
林老已經年愈七十,他保守古樸,平常穿的依舊是長衫舊衣,如同守着某些固定習俗。因為病痛消瘦顴骨突出,雙眼渾濁卻又堅定,像是一株腐朽紮根的古樸之樹。
他這幾年生了病身體大不如前,話少了很多,常年待在宅院并不怎麽見人。
“父親。”林父站起了身,他言語畢恭畢敬,和傭人一起扶着林老坐下。
“不用這麽緊張,我還走的動……小寒有沒有過來。”林老說話甕聲甕氣,視線一一掃過桌上幾張熟悉的面容,确定林微寒在之後稍放下了心。
最後在路月沉身上稍定,空氣随之靜止,視線足足停留了有五分鐘。
林微寒下意識擰起了眉。
“他是誰?”林老的目光犀利,仿佛在穿透路月沉看什麽別的人。
“是旁支的孩子,和小寒有緣,最近沒少給我們幫忙,所以這次帶着他過來了。”
林父看了眼路月沉,“……順便讓父親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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