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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路月沉若有所思地看着對面的幾名少年,沒等對方動手,一道陰影落下來,周圍的空氣一并跟着變冷了。
“你們在幹什麽呢。”
一衆人順着看過去,青年嗓音冷冷,面無表情地掃了他們幾人一眼。
林微寒看了眼還老實坐着的窩囊包,視線在這群男男女女掃過去,最後落在了低頭看手機的周星棋身上。
手指撐在桌子上,林微寒按住了茶幾邊緣,目光冰棱一樣刮過去,“這宴上穿白色的那麽多,你覺得晦氣,不如你滾出去。”
周星棋這才擡眼,和林微寒對視,“……”
不知道的以為他才是宴會的主人。
被刺了一番的少年臉一陣青一陣白,旁邊的少女在一旁壓低聲音出聲,“喂,這是林家二少爺。”
“赫赫有名的大畫家。”
“哈。”周星棋笑了起來,笑意分毫不到眼底,“林少爺真有意思,這是讓誰滾出去?”
“你當這是林宅呢。”
“是嗎。”林微寒說,“我還以為按照周家的待客之道,這種貨色不會放進來……我都忘了,是周少爺的朋友。”
“什麽……”
有些人能輕飄飄地把人氣死,路月沉差點忘記了某人的毒舌屬性。
林微寒手腕被握住,青年聲音溫和動聽,“學長,你少說兩句。”
“……閉嘴。”林微寒看向一邊的保镖,“來人,把這兩個剛剛鬧事的拖出去。”
周星棋面無表情地開口:“我看誰敢。”
保镖看了周星棋一眼,果斷的選擇了上前,其中一名保镖委婉地說,“少爺,老爺說了,今天您要是再惹事,今晚會打斷您的腿。”
“您的朋友,您等成人禮結束再去看他們吧。”
這話不知道哪句戳中了周星棋,周星棋面上難看,漆黑的眼盯着林微寒。
兩名少年臉色白着被拖下去,剩下的少年們一句話不敢說,林微寒看了一眼,冷淡地說,“你有什麽不滿盡管來找我,別拿他撒氣,顧慈的事和他沒有關系。”
這一場鬧劇以周星棋被帶走問話收場,林微寒把人帶到了後院,這裏清靜沒人。
走到沒人的地方之後他就松開了手,方才的耐心消散的一幹二淨,他上下打量着路月沉。
“你來這裏……是為了受氣?”
“不是,”路月沉搖搖頭,“我的兩個實驗項目作廢,今天來這裏的有一位是科研實驗項目的負責人。我過來,是想看看還有沒有轉機。”
原本路月沉的實驗項目被選上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他插手,所以落選。
……他插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沒想過打擾學長。”路月沉嗓音溫和,“我知道學長不想見我。”
“謝謝學長幫忙。”
“行。”林微寒無所謂,他幫忙是看不過去,剛轉身準備走,他的手腕被握住了。
手腕傳來溫熱的力道,力道有些重,他皺眉看過去,對上一雙深褐色的眼,裏面翻湧着濃稠的情緒,路月沉移開了目光。
“我能不能和學長一起。”
“……我保證不會打擾學長。”
“他們兩個去哪裏了?”陸景明有些好奇,“周家小少爺被帶走了,那小子太渾了,怪不得他爹不給他面子。”
江釋一直看着兩人離去的方向,頗有些心不在焉。
“……回來了。”
林微寒回來的時候帶了人,路月沉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他扭頭看過去,路月沉眼底一片溫和,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
讓他想起來小時候喂的金毛犬,給點吃的就一直跟着他,不理的時候會耷拉着尾巴裝不高興。
“學長好,宋少爺,陸少爺。”路月沉一一打了招呼,在林微寒身邊坐下來。
他們幾個都不熟識,但是互相認識。路月沉和江釋都在閻教授門下,彼此聽過對方。宋澄和陸景明則是前一段時間月色兼職的時候認識,宋澄那個時候還在對路月沉糾纏不清。
陸景明好奇地問,“小路,你和周少爺怎麽回事?”
路月沉:“有些誤會。”
宋澄看看路月沉,又看看林微寒,在一旁沒有說話,路月沉還能平靜的跟他打招呼,看來根本沒把他當回事。
他心痛地喝了一整杯果汁。
“小寒,你有時間還是和周公子解釋一下,”江釋在一旁問,“是因為顧慈的事嗎?”
“……這件事和你們兩個人都無關,顧慈犯的錯他自己承擔理所應當。”
宋澄:“這估計沒用,那小子出了名的瘋,畢竟是周家的種……這倒是挺像他爹。”
“學長,這件事我會處理,”路月沉說,“學長已經幫了我很多,我很高興。”
路月沉對江釋禮貌道:“不用江釋學長操心了。”
江釋聞言道:“小寒的事就是我的事,路學弟的事倒是不用我操心。”
桌上氣氛變得古怪起來,陸景明看看兩人,江釋鮮少有這麽較真的時候。
宋澄咳嗽兩聲,“江釋一向比較關心小寒。”
林微寒聽着幾人的對話,他視線側過去,掃了路月沉一眼,這一眼讓路月沉閉了嘴,路月沉安安靜靜地坐着,不講話了。
“那小寒,過幾天我去接你。”江釋說。
說的是實驗項目。
路月沉沉默不語,沒有再講話,只是時不時地注意着林微寒的動作。
身旁的人沒有存在感,只是時不時地視線落在他身上,令他感到不适。
林微寒掃過去,他臉色一冷,身旁的青年于是收回了目光,下意識地跟他道歉。
“學長,抱歉。”
林微寒:“……”
“路先生,大少爺找您。”女傭過來,路月沉随着被叫走。
林微寒看了一眼,随即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庭院裏,林紹在走廊邊等着,一旁輪椅上的施夷南遠遠地看着宴廳的方向,手指抓着輪椅隐隐不安。
“母親,您不用害怕。”林紹在背後推着施夷南,“他馬上就過來了。”
“見到母親,他一定也很高興。”
施夷南聞言聽進去了,她唇角不擅長地牽動,眼裏帶着細微的光,直到路月沉出現在視線裏,她整個人跟着恢複了生機。
“小路……”路月沉的手腕被抓住。
這是每個月固定的見面時間,施夷南關懷中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目光落在他額頭上。
路月沉稍稍低頭,施夷南把掌心放上去,聲音跟着發顫,“疼不疼?”
“林阿姨,見到您我很開心,”路月沉說,“并不疼。”
“這,是怎麽弄得?”施夷南十幾年鮮少和人交流,只有再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才遲緩地把遺忘的過去撿起來,笨拙地學着作為母親關心人。
路月沉想了想說,“不小心碰到的。”
“和小寒有關。”林紹在一旁說,“他為了保護小寒受的傷,母親,小寒沒有告訴你嗎?”
見施夷南沒有反應,林紹随即起身,眼底情緒一閃而過。
“她現在只能聽進去你的話,”他看向路月沉,“……交給你了。”
人走之後,只剩下他們母子。
“疼嗎?”施夷南問他,嗓音只剩下氣音,“我……可以帶你去醫院。”
“已經有人帶我去過了。”路月沉說,“您請不用擔心。”
“我也該走了,”路月沉看了眼宴廳的方向,對施夷南說,“林阿姨,下次我們再見。”
“下次我會為您帶一束花。”
路月沉起身,他眼裏不再溫和,恢複了平靜,眼底一片冷淡。
周家。宴客廳二樓。
“少爺,老爺說讓您露面之前暫時待在這裏,由我們看着少爺。”
周星棋坐在窗戶邊,他眼底壓着濃稠的墨色,從他的這個位置剛好能夠看到後院的方向。
剛剛路月沉和林紹以及施夷南三人在一起的畫面,都落入他眼底。
“……真有意思。”
林微寒坐在後座,他眼角能夠掃到身旁的人,這人不知道怎麽就跟上來了,仿佛理所當然一樣。
江釋有實驗項目先走了,剩下的宋澄和陸景明還要再待一會,他要走有個窩囊包跟着一起蹭上來了。
“學長能不能送我回去。”
“我應該和學長順路。”
“麻煩學長了。”
後座充斥着某人散發的冷氣,林微寒莫名不爽,他從後視鏡裏看到路月沉的側臉,似乎察覺到他的不高興,手指傳來了溫涼的熱度。
“學長,今天謝謝學長為我解圍,”手指被緊緊纏繞住,對方的視線落在他臉上,克制中帶着幾分灼熱。
他沒有回應,手指略微僵直,剛準備掙脫,被緊緊地抓住,路月沉的下一句跟着飄過來。
“我能不能請學長吃飯。”路月沉問。
林微寒面無表情:“不能。”
空氣随之安靜下來,林微寒能夠從車窗倒影裏看到路月沉的側臉,他手指沒動,側眼掃過去,“……以後我們不用經常見面。”
半天,路月沉理會了他的意思,眼底幾乎明滅變幻,好一會才開口,“我會盡量不打擾學長。”
“學長準備和江釋學長去哪裏?”路月沉依舊抓着他。
林微寒淡淡地說,“松手。”
路月沉看着他,嗓音平靜了幾分,“學長告訴我,我就松手。”
林微寒的所有情緒在對上那雙眼之後啞然熄火,心情随之平靜下來。
“去他說的合作實驗項目。”他皺眉回答。
話音落下,他直接掙開了路月沉。
車子緩緩地停在A大門口,耳旁傳來一聲低沉的“學長”,他下意識地轉頭,掃到路月沉湊過來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嘴唇一涼,路月沉碰了一下就退開了。
“我不會再打擾學長了,學長不要和江釋學長在一起。”路月沉說。
林微寒沒來得及理清這和江釋有什麽關系,對方已經下了車,青年的身影掠過車窗。
他立刻擦了擦嘴唇,臉跟着黑了,可惜窩囊包已經下車。
前排的司機仿佛死了,察覺到車裏的氣氛,一動也不敢動。
“回去。”林微寒說了這兩個字,司機才敢動彈。
手機叮鈴一響,名為弦的聯系人發來了消息。
弦:學長路上注意安全(∩△∩)
林微寒:“……”
他十分懷疑路月沉的腦子一并跟着壞了,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他面無表情地删除了聊天框。
天氣晴朗,落下一片光穿透梧桐樹,燥熱的天蒸得人一并跟着發暈。
“snow,這是你要的顏料,有新的顏色上了,你可以看看。”
這裏有一間林微寒的地下畫室,附近是油畫小鎮,位于京郊邊,整條街都是賣工藝品和藝術材料,隔壁是一間雕塑工作室,另一邊則是咖啡館。
林微寒白襯衫袖子捋起來,他的頭發有些長了,大半部分用發繩紮起來,只留了一部分發絲,漂亮的五官完全展現出來。
紅磚牆邊栽了很多橙色的小雛菊,他把畫框搬到門口,聞言應了一聲,“稍等,我一會就過去。”
隔壁咖啡廳是剛開的,遮陽傘擋住了座椅落下一片陰影,炎熱的夏天沒有客人願意坐在外面,外面堆了很多做咖啡剩餘的咖啡渣和用過的杯子。
“顧慈,快點。”
林微寒戴着厚重的手套,他正打算進去看顏料,聽到這個名字,他下意識地扭頭。
“來了。”很低很輕的一聲,像是虛無缥缈的游魂,一道修長纖細的身影随之從角落裏鑽出來。
對方發絲完全遮住臉,手腕和臉頰有燙傷,這回沒有戴口罩,那張清秀的臉露出來。哪怕充斥着疤痕,那張面容也并不讓人覺得醜陋。
像是一件破舊瓷器進行了修補,在破碎的邊緣進行雕花。
顧慈進了咖啡館,并沒有注意到他。
拓維正好出來,注意到他的視線,對他說,“你認識他?據說是A大的學生,好像被退學了,現在在這裏打工。”
林微寒收回了目光,“不認識。”
發生了那樣的事,他們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
這麽想着,他一整個下午都待在後院,顏料幾乎每一批顏色都不一樣,需要他自己調。
他看手機的時候已經下午日落,拓維給他發來了信息。
Toyve:snow,拜托你幫我看一會店,我馬上就回來,下午辛苦了,給你點了隔壁的咖啡。
他出去的時候剛好對方拿着咖啡上門,青年把深藍色的咖啡杯擱在了桌子上,“您的咖啡,462號,加糖加奶薄荷拿鐵……”
顧慈額頭上的冷汗沾濕了發絲,察覺到了什麽擡眼,兩人對視的瞬間,幾乎是立刻,顧慈臉上跟着白了。
“砰”手指跟着發顫,那杯咖啡掉落在地,咖啡液濺的到處都是,白色的畫框融上一片深色的污漬。
林微寒啧了一聲,他大概猜到了,他可能會成為顧慈的心理陰影。
但是沒想到會到這個地步。
“……對不起。”顧慈立刻俯身去撿拾杯子,聲線低了幾分,發顫的指尖碰到杯子,他輕聲說,“對不起,我會再為您做一杯。”
林微寒在一旁看着,看着顧慈手忙腳亂的收拾,那個沾上污漬的畫框被對方撿拾起來,“我會賠給您……”
“不用了。”林微寒想也沒想的拒絕了。
“謝謝您。”顧慈一直低着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那道背影倉皇離開,林微寒在櫃臺後面坐着,沒一會另一名服務人員過來了,為他送上來了一杯新的咖啡。
“實在抱歉,他是新來的,實在不好意思……”
直到人離開,林微寒的目光在咖啡杯上稍稍停留,那杯咖啡他打開嘗了一口,做的咖啡很清甜,拿鐵的味道沒有被沖散。
……咖啡倒是做的不錯。
拓維回來是在半個小時之後,天已經完全黑了。
“snow,麻煩你了,你下次過來我送你幾盒顏料。”拓維說。
林微寒應聲,“鑰匙在窗臺底下。”
他交代了這麽一句,路過隔壁的咖啡館,再次掃見了那一道身影,對方正在擦着玻璃,玻璃上似乎有塗鴉。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暑假A大可以留校,有幾項學生自發性組織的課題實驗,林微寒有兩組畫是壁畫課題,他和一區工作室的學生合作,偶爾還要去學校一趟。
A大各個院區沒有規定不能跨區交流,但是不同專業之間,除了聯誼之外,基本上沒有過多交集。
林微寒在課題教室看到某道身影的時候,他的目光跟着一頓。
某人比他先來,暑假選擇了留校,對方坐在他的位置旁邊,被幾名學員圍着問東問西。
松原:“小路你暑假不用回家嗎,你父母對你很放心啊……”
路月沉:“我父母……他們已經過世了。”
“啊,不好意思。”松原趕緊道歉。
常山:“一個人做實驗卻很無聊,你可以經常來我們這,我們暑假還有壁畫課題沒有做完。”
一聽說對方是孤兒,幾人頓時同情心泛濫。
孫真真在一旁附和,“沒錯,小路,我覺得只有你和我聊得來,他們根本不懂女孩子……”
路月沉有些不好意思,“會不會打擾到你們。”
“怎麽會呢!”三人異口同聲。
直到林微寒身影出現在教室,教室好像開了冷氣,三人立刻閉嘴,全都安靜下來。
“林學長……”
“學長下午好。”
林微寒面無表情,他剛剛已經聽完了全程,目光落在路月沉身上,路月沉一并跟着打招呼。
“學長,下午好。”
林微寒:“……”
前幾天才說的沒事別見,林微寒在座位上坐下,淡淡的山茶氣息傳來,路月沉在他身旁解釋,“我或許能幫上學長的忙,而且很想見到學長,所以擅自過來了……”
對方這麽解釋,他還沒有說什麽,對面的三小只同時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如果說一個不字,可能這三個人先哭給他看。
不知道這三個得知路月沉是孤兒之後都腦補了什麽。
“……随便你,”林微寒涼涼地掃了三人一眼,“幫不上忙你們四個下次都不用來了。”
“肯定能幫上忙,”松原把設計稿拿出來,“學長,這是我上次改的設計稿,參考了明代的佛像,明代的佛像現在大部分都在修複,作為文物保護不受公示……”
商量完課題之後,三人自行離開,他也跟着離開教室,路月沉跟在他身後。
“學長,等一下。”身後人叫住了他。
“我有東西要給學長。”
林微寒停下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分毫不起眼的紙袋,提着它的那只手修長冷白。
“……為了感謝學長。”路月沉說。
“不要”兩個字在嘴邊,他看進路月沉眼底,那裏有一片昏暗沉濁的海,仿佛他拒絕,裏面就會翻潮洶湧。
路月沉:學長(∩△∩)
林微寒: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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