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季家莊園坐落于春歸區的別墅中心, 占地一百六十畝,樹景湖水,風光滿目, 有十幾棟別墅繞莊園而建,無人機航拍往下,景色壯觀,氣勢磅礴。

一花一草,莊園內布置講究傳統美學裏的對稱。

季家家主季文柏,在資産排名上僅次于陸成午,是北城極有名的人物。

三個月前,在他生日宴前夕找回丢失在外的兒子,最近心情一直很好, 老管家都忍不住垂淚感嘆一句“自夫人走後,很久沒看到季先生如此開心”的話。

季文柏溫和有禮,跟妻子是青梅竹馬, 有書裏常說的“郎才女貌”“琴瑟和鳴”的感覺。

他們在結婚第二年生下季湛, 季湛三歲時,季文柏事業正處于關鍵時期, 觸碰了□□的利益, 對方派人綁了季湛和他妻子。

萬般危機之下, 季文柏派人找到了妻子,混亂中小季湛失去蹤影。兩人沒有再要孩子,季文柏的妻子在十年前患癌去世, 季文柏沒有再婚,一直孤零零一個人。

在一堆找小三、有私生女、私生子的狗血豪門裏, 勉強算得上一股清流。

**

入夜,摩托車的嗚嗚聲打亂了莊園內的寧靜。

老管家站在主宅門口, 擡手準備從季湛手裏接過他的頭盔,和藹道:“小少爺,您回了。”

季湛只是淡淡瞥了眼這位笑得滿臉褶子的老人,漫不經心地躲過,“他在哪?”

老管家頓了頓,笑着收回手:“季先生正在書房開會,應該要結束了。”

說話間,樓梯口隐約傳來朗朗笑聲與談話聲,絮絮聲響裏,一道格外溫潤清朗的聲音穿過層層雜音,像吹散六月煩悶的清風,徐徐吹來。

季文柏瞧見門口的身影:“怎麽不在晚宴上多玩一會。”

上門來找季文柏的五個人見狀,連忙跟季湛打招呼:“季小少爺。”

他們五個人是一家車企的股東,如今車企公司出現麻煩,融資出了點問題,遂過來找季文柏聊聊,談談合作。

“玩的時間還有,季小先生或許是想早點回家陪季總,是孝順兒子。”一群人溜須拍馬。

季湛胳膊下夾着頭盔,連看都沒看季文柏,側身上樓,跟季文柏擦肩而過時,冷冷道:“我在書房等。”

“三分鐘。”

其他股東面面相觑,不敢應聲,腳步聲慌亂。唯有季湛,仍一副“天王老子來了我都不怕”的淡漠表情,淡定上樓。

季湛先是回了趟房間,從保險櫃裏拿出裏面僅有的一封信,轉身抓着頭盔往書房裏走。

一分鐘後,季文柏進書房,看到他手裏的那封信,輕輕嘆氣。

“确定不留?”

季湛将裝着支票的信封遞過去:“不留。”

這是三個月前的約定。

三個月前,季文柏和管家找到季湛時,他正在跟人打架。

對方是附近有名的街頭混混,找幾個初中生要錢,不給就扇巴掌,被季湛發現,丢下快餐沖過去跟人打了一架。

飯菜散落一地。

轉頭,季湛發現了站在巷口,一臉愕然的斯文男人。

西裝一絲不茍,腕上手表低調,零星幾顆鑽刺得人眼疼。他身後停着一輛看着很貴的黑色轎車,如水的月光和路邊的燈光照亮了男人驚愕的臉。

稍縱即逝,季湛還是看到了。

他們站在巷口,與髒亂、黑暗、蝼蟻滿地,散亂着垃圾臭味的小巷深處,格格不入。

季湛當時沒什麽感覺,面無表情地放下被他揍得喊饒的男人,從髒亂的地上撿起八十五塊錢,走出去,準備還給四個初中生。

巷口沒有他們的身影。

季湛繼續往外走,大約是年輕人的自尊心作祟,他故意跟斯文男人隔了七八步的距離,不想讓他聞見在巷裏沾染的臭味。

越過轎車擡步往前時,季湛聽到了身後男人微微哽咽的聲音。

“小湛,我是你父親。”

季湛那時候才知道,從小打罵他,逼他高中辍學、天天喝酒在家裏用瓶子砸他頭的醉漢,是他的養父。

生活好像有了希望。

又好像沒有。

因為他與季文柏的世界,格格不入。

甚至,季文柏都不敢問他,為什麽會從地上撿起八十五塊錢,又為什麽會一邊揍那個人,一邊喊:“錢在哪。”

從那時季湛就知道他在季文柏眼裏,可能是哪類人。當季文柏解決養父,準備帶他回家時,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野草在外面生長了二十年,回到精心養育的溫室裏,會死。

季文柏自然沒有就此放棄,他以一輛季湛很喜歡的摩托車作為交易,希望他能試着在家裏留三個月。

“權當試用期,如果喜歡,就繼續待下去,如果不喜歡,我也不攔你。”

這是季文柏的原話。

那輛摩托車一千八,是季湛高中時想了很久的摩托車,現在他20歲,摩托車早已更新換代,那輛車連同他的喜歡,一起停産。

季湛還是留了下來。

不得不承認,他對家庭還抱有一絲期待。

回家的第一天,季文柏給了他好幾張卡和幾張支票,房産、超跑、千萬手表一個個砸來,砸得季湛徹底明白他和季家的差距在哪。

回來當天,季家的幾位大小姐、少爺齊齊出面,着裝正式隆重,站在季文柏身前拍馬屁,說以後會跟“季湛哥哥/弟弟好好相處”。

轉頭,在無人發現的地方,偷偷點評他的衣着,他不會吃的西餐以及聽不懂的英文。

季文柏在沒找到季湛之前,打算将財産分給他哥哥、弟弟的子女,季湛回來後,這些人沒有機會,心裏有氣,暗地裏偷偷給季湛使絆子。

前兩次都是女孩,季湛忍着沒動手,第三次,打得少爺鼻青臉腫倉皇而逃,至此,他的混混名聲在豪門出了名。

沒人敢惹。

季文柏為此委婉跟他談過一次,暗示如果以後再有類似事情發生,他可以去找管家,管家自會幫他解決。

老實說,季文柏對他不錯。

那天之後小少爺、大小姐再也沒來挑釁過他,季文柏在他回來的第七天,就是跟少爺打架的第二天,給了他一疊財産轉讓協議。

那上面是他的所有家産。

只要季湛喜歡,随時可以拿走季文柏的一切。

季文柏對季湛的補償,就是把家産給他、把公司給他,給他安排晚宴,讓他融入豪門社交圈,季湛做了。

換回來的是:

對季文柏的嘲笑,對季家的嘲笑。

他是季家唯一的污點。

就像他的紅發。

其他人染紅,他們會說他足夠個性,放在他身上,就是街頭混混。

沒有人接受他,連同他過去二十年的人生。

“好,就算你想離開,你也需要告訴我,你準備去哪裏。”季文柏深呼吸,顫聲說。

季湛在那一剎那,想到了虞圖南的名片。

不過只是想想。

沉默的兩秒裏,季文柏将支票放回他面前。

“這裏加起來應該有一個億。”季文柏沉聲說:“我知道你不喜歡留在家裏,可以,我答應你,只要明天跟我去一趟公司,依然不喜歡工作氛圍,那裏的環境,确定要抛下整個季家和季氏産業,拿着這些支票離開。”

季湛剛想拒絕,季文柏嘆息着說:“這樣你母親,才能安息。”

季湛抿唇。

半晌,萬籁俱靜的夜裏響起一聲極深、極沉的音。

“好。”

季湛往門口走去,手搭在門把手上即将開門退出去時,季文柏嘆聲道:“明天,穿得要稍微正式一點,可以試試衣櫃裏的西裝。”

季湛身體微微繃緊,眼眸微垂,看不清情緒,良久點頭。

“知道。”

他不喜歡西裝,正如他不喜歡讓一位五十多歲的長輩,家裏的管家,幫他拿頭盔一樣。

**

同一時刻,虞圖南和陸子野剛到家,然後,收到了一條不太友好的消息。

他們倆的公司——南北影視,現階段的主要項目是《四季》的播出與宣傳。

昨天,也就是綜藝第一期錄制的第三天晚上,虞圖南已經找到視頻網站買下網劇,采用的是對方負責播出平臺,不提供任何宣傳,只給對方兩成分賬的形式。

視頻網站負責人當時答應得非常快,虞圖南和陸子野風頭正盛,合作是他們的幸運,才過一天,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不僅現在拒絕了他們的合作,還直白告訴虞圖南,以後也不會有任何合作。

除了這家視頻網站,原先主動找虞圖南提議資源互換、合作、投資的一群人,紛紛改口,聽到他們的聲音跟看到閻王似的,電話剛撥通,立馬挂斷。

虞圖南:“應該是陸成午做的。”

...

陸成午正在回國的私人飛機上。

“已經跟陸家所有合作品牌提到這件事,以後,再沒有人跟虞圖南和陸子野合作。”

用的理由也很巧妙。

給一對叛逆兒女施加壓力,讓他們乖乖回家。

陸成午調查了很久,也不知道為什麽虞圖南和陸子野會相認,沒人說他們是親姐弟,茫茫人海裏,随便抓個人就抓到親姐姐了?

怎麽可能。

更別提,陸子野全然相信虞圖南,非常聽她的話。

陸成午不敢放出虞圖南是假姐姐的消息,怕虞圖南借機澄清,只能讓虞圖南知難而退,乖乖離開影視圈,退出娛樂圈,別在鏡頭前。

最好別被人發現。

所以,阻止虞圖南發展南北影視,成了陸成午的首要任務。知道虞圖南買下《四季》時,陸成午緊繃着的心徹底懸下來。

陸成午查過,現在陸子野手頭現金不多,他們的綜藝款項只打了一半,還有一半要在第二期綜藝結束後打給他們。

按照虞圖南現在的勢頭,她給《四季》的宣傳資金超兩千萬,還要請一線歌手唱她的主題曲,明顯有一炮打響公司名氣的意圖,

年輕人做事太急躁,錢全搭進去,容易讓自己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給了他機會。

現在,陸成午讓所有人停止跟虞圖南合作,她花出去的錢白搭,陸子野的錢大半扔在影視項目裏,要等電影上映才有可能收回。

起碼還有小半年,他們等不到這筆錢。

虞圖南沒有機會翻身,陸成午有這個自信。他計劃在虞圖南陷入絕境之際,拿着支票跟她談,讓她離開公衆視野,安靜過完下輩子。

....

另外一邊,陸子野邊喝牛奶邊問:“姐,你打算怎麽辦。”

語氣散漫悠閑,一點也不慌亂。

陸子野信虞圖南。

如果她沒有把握,不會去挑釁陸子野,在電話裏把他臭罵一頓。

虞圖南:“明天我們早上出去一趟,下午去拿報告。”

“去哪?”

“季氏大樓。”

“早點睡。”

“哦。”

翌日。

虞圖南沒想到會在季氏大樓一樓遇見季湛。

他穿得很正式,大約是第一次穿,常常不自在地撥弄領帶,頭上戴了頂紳士禮帽,遮住了亮眼的紅發,站在電梯口,一聲不吭地等電梯。

明明裁剪得規整,是位紳士貴公子,卻感覺像穿大人衣服的鄰家弟弟。

虞圖南上前,從文件夾裏拿出一份合同在他面前晃了晃,調侃道:“穿成這樣,是想裝扮成霸總模樣,跟我談合作?”

“不用這麽正式,加入我的公司很簡單,帶上你的錢或者你的紅頭發。”

陸子野靠着他這張“豪門內誰都要給面子的小帥臉”,成功得到去頂樓的通行證,見到虞圖南跟季湛說話,忙湊過來,炫耀地将通行證給虞圖南。

虞圖南拍拍他的俊臉:“這張臉還挺能刷的。”

“姐,那你以後得對我好點,刷臉的機會還多着。”陸子野說得認真。

虞圖南笑了笑,擡手揉揉他的頭發。

季湛将他們的互動看在眼裏,默默往後退了一步,仿佛在退出不屬于他的世界與溫情。

無意間,不小心撞到一個員工。

員工奇怪地看了眼他的禮帽與西裝外套,狐疑離開。

季氏內部雖然已經開了空調,但是夏天戴禮帽還是奇怪了些,虞圖南想了想,認真說:“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很閃耀的存在,連同你紅發,耳釘、着裝以及過往的經歷。”

虞圖南說得都是真心話。

昨晚,在無數比較裏,在貶低他擡高陸子野的喧鬧裏,他能心平氣和地跟陸子野說話,這份胸襟,就贏了豪門圈裏的大多數人。

人性脆弱。

誰都不想被他人貶低,更別說,被貶低的同時,對方還擡高了別人。

當然會埋怨對方,可看到被誇贊的人出現在面前時,被當成對照組的剎那,不可能不埋怨那個人的。

如果這是一本小說,季湛大概是最有理由黑化的人之一。

失去了二十年本應該屬于他的安然生活,回歸後被人嘲諷,什麽都沒做,僅僅是保護自己,就成了別人眼中的兇獸。

更別提,今天還抛下過往的紅發與堅持,出現在季氏大樓裏。

季湛垂眸,禮帽擋住了他大半張臉,看不清神情。

“叮”一聲,電梯到了。

虞圖南補充:“合同在你手裏,金額多少随意。我很期待陸子野和你的紅綠燈造型。”

陸子野:?

“虞!圖!南!”

陸子野氣得腦門生疼,上電梯時一路在虞圖南耳邊碎碎念叨:

“我不要綠頭,我現在就喜歡黑色!”

“哪個霸總會染頭。”

“你安慰他,拉我下水幹什麽。”

虞圖南輕笑:“我沒有安慰他,不過不想染就不染喽。”

等出了電梯,陸子野撇嘴:“真的?”

“不過你為什麽要說金額多少随意,同情他?”

虞圖南一路跟着秘書的腳步,聽到這問題沒回答,等站到休息室,等秘書進去通報時,才側頭跟陸子野說:“我想到了你。”

陸子野不解。

“他很像沒有虞圖南的陸子野。”

野蠻生長,像刺猬一樣。

“我昨晚想過,如果沒有我,你的人生會成為什麽樣。”

會不會被人誤會,受盡委屈還沒地方說理。

虞圖南輕笑:“後來發現根本沒有這種假設,因為,你身邊有我。”

“有人護。”

虞圖南揉揉他的腦袋:“在外面坐着,等我出來。”

陸子野低着腦袋,乖乖點頭。

等虞圖南離開,偷偷揉了揉鼻子。

**

季文柏擡頭見到虞圖南,往後瞥了眼:“陸子野沒跟着你進來?”

“他有點吵,問題多。”

季文柏笑了兩聲:“他總是很聽你的,放以往,讓他一個人在外面坐着,小少爺肯定鬧翻天。”

語氣裏,有點羨慕。

虞圖南裝作沒感覺,将手裏的文件遞過去,“我來談正事。”

“一部網劇?你應該找陸成午。”

虞圖南:“您的時間寶貴,我開門見山,直來直往。

現在我跟陸子野有名氣有流量,投資只賺不虧,您什麽都不會損失,如果可以,我可以跟您簽訂更長遠的影視合作協議,以後劇集可以只在您這邊上映。”

“說的好聽,是陸成午斷了你的絕路,只能在我這上映。”

虞圖南輕笑。

“沒了?”季文柏問。

虞圖南:“當你讓秘書帶我和陸子野進來,就猜到我們這一趟的目的,如果不同意,你不會讓我們進來。”

像季文柏這樣的老油條,影視圈裏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眼底,陸成午對她和陸子野的限制,他只怕比她知道得還快。

“萬一我只是想看看陸子野。”

“那您一分鐘前應該讓我出去,換他進來。”

季文柏罕見被噎住了。

其實虞圖南還可以給更多的理由。

比如,陸成午斷了她的退路,等于完全撇清了跟陸氏的利益線,比起兩頭跑的公司,她更值得讓人相信;又比如,動動手指頭就能反擊陸成午,他不會不願意。

“廣告浏覽、點擊算成錢,給你兩成,視頻網站只需要在視頻播放當天,給我最基本的宣傳位即可,合同我已經簽了,您看看。”

季文柏失笑,連連看她,簽下合同後,很認真地問了一個問題:“你究竟怎麽讓陸子野這麽聽你的話?”

合同一式兩份,虞圖南把一份給他,一份自己拿着,聞言挑眉:“想學?”

“有點興趣。”

“可以,拿着一個億的支票,來找我上課。”

季文柏:?

虞圖南笑:“剛才我求着您半天,讓您簽合同,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怎麽都來讓我體驗一下被人請求的快樂了吧?”

“下午還有事,祝您多多賺錢,早日賺到學費。”

虞圖南輕笑,搖晃合同轉身離開,笑容明媚,像三月的春光,連步伐也帶着像去郊游采青的快樂。

一蹦一跳,腳步輕盈,別提多高興。

季文柏連聲嘆氣,沒想到被一個年輕女孩拿捏得死死的。

他确實不在意她的理由,于他而言,跟陸氏的資源争奪每天都在進行,有沒有她的網劇,對局面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小公司怕陸氏,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怎麽會忌憚陸成午。

虞圖南有他年輕時的氣魄,他想看看,在陸成午的針對下,虞圖南究竟能走多遠。

有點意思。

至于她說的教學....

也有點心動。

不過立馬歇了心思。

人跟人各有不同。

帶着幾分想看樂子的心态,季文柏在網上搜索了幾段“陸子野的丢臉”小視頻。

沙雕搞笑的場景逗樂了季文柏,同時對不可一世的小少爺陸子野,多了幾分同情。

臉只怕都丢光了吧。

完全不羨慕,反倒有些想笑。

門外,陸子野看到她後,上前跟過來:“姐,這麽快?”

“多虧你刷臉見到季文柏。”

陸子野得意昂頭:“遇到困難交給我。”

虞圖南笑着拍打他得意洋洋的臉,“謙虛一點。”

“哦。”陸子野立馬老實巴交,眼眸一轉,看到正朝辦公室走來的人,“季湛?”

他摘下了禮帽,露出一頭顯然的紅發,西裝外套脫了只穿了一件黑襯衫,不說話時有一種惡魔降臨的低沉。

“你覺得這次有戲嗎?”虞圖南問陸子野。

陸子野:“可能。”

在兩人熱切的目光裏,季湛目光隐晦,雙手不自覺握緊,僵硬地擦肩而過,敲門進了辦公室。

“來了?”季文柏笑着,“我帶你在公司走一圈。”

季湛抿唇,“我找到了去的地方。”

季文柏微愣。

過了一會才想起,季湛說的是昨晚他們聊天時,季湛說要離開,他問離開後能去哪裏的話。

“去哪?”

落地窗景色極好,天空湛藍,有幾只鳥從窗前飛過,鳥雀蟬鳴,生生不息。

一片明亮裏,季湛想到了前兩天坐在房間,偷偷看虞圖南和陸子野直播時的場景。

起初,季湛看這個,是因為家裏的阿姨都在說陸子野變了,從最不被人喜歡,到最被人喜歡,他只有了幾天時間。

他想看看怎樣的嚣張少爺會被人贊美,點進去時,看到了虞圖南和陸子野的互動。

那是他從未體會過的溫情。

陸子野坐上有人等他的旋轉木馬,嘟嘟小火車,陪虞圖南去醫院,眼眸裏褪去了戾氣與嚣張,被溫柔的愛意填滿。

改變一個人的,是愛。

他,沒有。

季湛翻看了陸子野的微博,看到故意發的西裝微博,像上小學時他端正坐好想得到小紅花,捧着小紅花回去給醉酒的爸爸看,希望能得到誇獎。

沒有。

什麽都沒有。

只有砸碎的酒瓶與被撕毀的小紅花。

從那時起,季湛明白他不用害怕任何人。

因為,他再沒有在意的人。

季湛看着窗外,良久後收回目光,手裏拿着一份合同以及信封。

“這一億,我收下了。”

他轉身,推開門離開時,腳步停了停,依然是面無表情的臉,說話的态度卻格外認真:“下次去墓地時告訴媽媽,我會過得很好。”

季文柏愣住。

他從沒想過季湛會真的離開。

這裏有顯赫的家世,奢華的生活,甚至在跟季湛定下三個月之約的時候,季文柏就覺得季湛應該能很快接受,跟其他人一樣玩跑車,買表,時不時出門旅游。

季湛出去時,虞圖南和陸子野不在頂樓,問過前臺,他們一分鐘前剛剛下去。

他無意識五指捏緊,合同不小心被捏得皺了起來,簽下的名字也委屈得皺成了一團。

季湛藏好情緒,恢複到以往狀态,冷着一張臉按下電梯,同電梯裏的人下意識遠離這位頂着“生人勿進”臉的拽爺。

雖然他足夠好看,很帥,很高,但氣場實在強大,都不敢看他。

偷偷碎碎念着:

“聽說季總今天會帶小季總來公司。”

“哇,正宗太子爺。”

“肯定很帥。”

“會不會出場就是八輛勞斯萊斯,然後助理為他開門,他一身黑西裝唰唰驚豔全場。”

“叮,一樓到了。”

電梯提示響起。

電梯門開啓的剎那,季湛淡淡出聲:“不是。”

“我就是他兒子。”

“以後不是了。”

季湛勾起西裝搭在右肩上,邁着大長腿離開電梯,黑襯衫勾勒出他若隐若現的肌肉,寬肩窄腰大長腿,很帥。

季湛頭一次反駁別人,也是最後一次。

從此,他可以一個人生活。

忽地,大門左側一輛停着的邁巴赫引起了他的注意。

季湛愣住。

六月的十點,陽光蔚藍。

在恍如春天的美好裏,有風悄無聲息地吹過,邁巴赫的車窗放下,虞圖南單手搭在車窗處,笑着朝他招手。

“快過來,再停一會要被保安趕走了。”

夏日陽光灼灼,溫度正好。

季氏大樓,一抹耀眼的紅在光下,熠熠生輝。

季文柏趕在季湛後面下樓,隔着老遠就看到他時常緊繃的臉露出一絲害羞的笑意,而後笑容漸深。

拽裏拽氣的少年露出了二十歲該有的青春洋溢。

他撫平合同上的褶皺,安靜地上了虞圖南和陸子野的車。

車卷入車海,像朝着他的希望前進。

**

季湛和陸子野坐在後排,宋淮恩坐在駕駛座上,虞圖南在副駕駛,剛上車,季湛就将支票和合同給了虞圖南。

虞圖南輕笑:“不用拘謹,你現在是我們公司的投資人,很有地位的人。”

“我姐說了,如果你能來我們公司,她以後就不會只單單使喚我,”陸子野笑出八顆大白牙,樂得不行:“還會使喚你。”

“所以,沒有人可以在本龍傲天面前裝逼!”

季湛抿唇。

沒有理這個幼稚鬼。

“所以,明天你替我直播。”

最近他直播間裏的媽媽粉太多,得讓季湛過去擺平一下,讓那些媽媽粉爬牆成為季湛的媽媽粉。

季湛皺眉,活學活用:“我是投資商。”

陸子野:“我是前任老板,我姐是現任老板,我們三個人裏,你還是地位最低的那一個。”

“現在反悔沒用,錢我們收了,絕不退還。”

季湛:....

車內安靜,開車的宋淮恩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當中的季小少爺,以為他在生氣,打算偷偷通過前視鏡看過去時,車內響起了一道又悶又呆還帶着氣惱的聲音。

“哦。”

——怎麽就上了這輛“黑車”。

宋淮恩輕笑。

以後,小陸總直播有伴,總算不會鬧着讓他代替直播。

去檢測中心拿DNA報告的路上,一紅燈前,虞圖南收到了一通電話。

季文柏喘息未定:“你把我兒子帶哪兒去?”

“他啊,他現在是我們公司的投資商,一起去賺錢的,伯父您別擔心。”

“賺錢?”季文柏氣得頭疼:“我千億資産給他都不要,他跟着你們去賺錢?”

一句話,車內三個人目光唰唰往季湛身上掃。

——你瘋了嗎?

三個人都是這表情。

季湛抿唇,咽了咽口水解釋:“我用不到那麽多錢。”

虞圖南深吸一口氣。

“季湛,用不到沒關系,你可以給我們。”

季湛試探性地說:“那...我去找他再要點?”

季文柏:....

“要什麽要,拿完錢就跑,你爹我都聽到了!”

陸子野:“還是綁他比較現實。”

季湛:?

陸子野從虞圖南手裏奪過手機:“這樣吧伯父,你再投資我們五個億,我讓你見一面季湛。”

季文柏:?

你是會賺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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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