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小寶貝

小寶貝

第五章

雞蛋的阿娘，那豈非是……

“你不是人？”宋照月詫異于她竟然是雞妖……亦或是鳥妖？

池青薇歪頭指責他，鹿眼裏寫滿了不認同：“你怎麽又罵人！”

宋照月噎了下，反應過來自己竟被她帶歪了，不死心地指向她放進布袋裏的雞蛋，再次确認：“那是什麽？”

“我兒子！”池青薇毫不猶豫。

宋照月抿唇，表情憋得有些古怪：“你，有夫君了？”

“你啊。”池青薇看着他，這不剛找到的未婚夫嗎？

宋照月紅着耳根扶額，目不忍視：“這蛋……你生的？”

“啊？”池青薇後知後覺，才知他想歪了，馬上捂着良心說話，“我收養的，但我絕對會對他視如己出！”

宋照月深吸了一口氣，指着蛋：“他同意嗎？”

池青薇想到六師父，瞬間有點心虛，但不妨礙她當着宋照月的面理直氣壯地回答：“不需要他同意，沒出殼前，他都得聽我的！”

啪地一聲，宋照月扇了自己一巴掌。沒想到她發瘋還能邏輯自洽，而他大概是被傳染了，竟明知道她不正常還意圖與她辯白。

“你怎麽還扇自己呢？”池青薇同樣被他的操作鎮住了，難以想象他會有此等愛好，稀罕地瞪大眼，“不疼嗎？”

宋照月嘆了口氣，佛門僧人誦經一月都沒她一天惱人，再讓她蹦跶下去，他絕對能提前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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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推到一邊，他關上了房門，向竈房走去。池青薇看着他的背影，短了一截的袍角帶着補丁翻動，少年的頭發留的不長，紮成了馬尾在月亮下一晃一晃，像鬧騰的鯉魚。她悄悄踮起腳尖去踩他的影子，在宋照月察覺到異常回頭時，若無其事地低頭，站着不動。

宋照月懶得說她，取了幹柴把爐子點着，初時還有些生疏，但沒多久火就燒起來了。看她像小尾巴一樣跟着轉，他額角的青筋在冒：“去，把雞蛋給打了。”

池青薇一臉懵，宋照月差點當着她的面再給自己一巴掌：“算了，一邊去。”

他從陶罐裏翻出了雞蛋，裏面一共也只有兩個。他猶豫了下爾後自嘲一笑，全部拿了出來，打進了碗裏，用木筷搖勻。

池青薇安靜地站在一邊，看着少年魔頭熟練地用肥肉熬油，柴枝爆開的啪吱聲和升起的炊煙，讓他嘴角抿着的輪廓都變得柔和。

少年意氣與人間煙火在此相合。

她過去拽住他的衣角：“我不吃辣，好甜口。”

宋照月本平複下去的心情瞬間暴躁，差點想撂攤子不幹了：“你還敢點菜？”

“我沒點啊，不只有雞蛋嗎？”池青薇疑惑地歪頭看向他。

宋照月要拿鍋鏟敲她。

“哇，焦了！”池青薇指向了鐵鍋。

宋照月趕緊回頭，發現煎油的肥肉果真焦了，忙拿起準備好的小罐把多餘的油都盛起，只留下一點油邊把雞蛋倒入。

“宋照月，宋照月……”

她像只鹦鹉一樣在身後不停地喊他，宋照月嫌煩打斷：“知道了。”

他去翻糖罐，發現裏面早空了。随即反應過來，他為何要遷就她。氣一橫，把炒得嫩黃的雞蛋盛起，不知從哪翻出了饅頭，丢進鍋裏把剩餘的油吸幹淨。

池青薇又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

院子裏空蕩蕩的，沒有桌椅。宋照月屋裏也沒有，他用鍋蓋和柴枝臨時搭了一個，兩人坐在石頭上，在月下相對。

池青薇的木筷還是宋照月剛給她削的，自己手裏端的甚至連碗都算不上，他一天都在她叽叽喳喳中度過，有那麽一瞬間，腦子裏名為警惕的那根弦拉滿，剛要動作，一大塊雞蛋被夾進了他“碗”裏。

“趕緊吃啊，要涼了。”池青薇給他夾完後，趕緊給自己來一口，“哇好好吃，你的廚藝真好，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炒雞蛋了！”

宋照月剛要掀嘴角，猛地打住：“閉嘴，煩死了……”

有得吃還那麽多話，他把饅頭掰成了兩半，分給她一半。

“宋照月，謝謝你。”池青薇接過時，很認真地道謝。那雙泛着淺金色的眼睛裏，仿佛永遠都寫滿了赤誠。

宋照月垂眸望着自己用竹葉臨時卷的碗，夾起雞蛋，遲疑了片刻，放進嘴裏，淺淺咬了一口，細嚼慢咽。

突然，劇烈的惡心感湧上喉頭，宋照月掩住唇飛奔至牆角開始嘔吐。

池青薇驚住了，她放下碗跑到他身邊，想查看他的情況。宋照月不願讓人看到他的狼狽，背對着她：“走開！不嫌惡心嗎！”

池青薇被他推了一把，踉跄了兩步才站穩。宋照月聽到她的腳步聲遠離，握緊拳頭想壓下那股惡心感，但事不願為，連黃疸水都吐出來了還是無濟于事。剎那，那股對世道的恨意卷席一切，跟痛苦一起煎熬。

“宋照月，你別急。”一只溫熱柔軟的小手輕輕拍在他背上，池青薇把裝了水的竹筒遞到他能看到的地方，“先喝口水，漱漱口。”

宋照月愣了愣，喉頭發癢，接過了竹筒一飲而盡，終于萦繞在口腔的那股豬油味散了。

即便他的記憶模糊了，但他的身體始終記得。宋照月的表情瞬間陰沉，心底蒼涼憤恨，手不覺握緊了竹筒，但沒能沉溺下去，他發現池青薇竟伸手掰他的手指。

“別握那麽緊啊，全喝進去了，我再給你倒一杯漱口。”她沒用大力氣，但真的在有很認真地撥開他的手指，想把竹筒解救出來。

“不用。”宋照月喉頭滾動，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轉身回屋。

池青薇緊跟着他，被宋照月關門前抵住了腦門：“男子的寝室，你也敢随便進？”

“你是我的未婚夫啊。”池青薇理所當然道。

“滾！把飯吃完，自己收拾。”宋照月拍上了門。

池青薇望着合上的門扉，敲門：“宋照月，我一個人怕黑。”

“你兒子不跟你在一起？”許久後，裏面傳來低沉的回應。

她要真怕黑，他是怎麽會從不周山被她坑到這裏來的？

“他都沒出生，不算人。”池青薇把簡易桌子挪到門口，背對着房門坐下，“出生了，也不是人。”

宋照月都要被她氣笑了。

“你陪我說說話啊，否則我會害怕的。”池青薇咬了口饅頭，宋照月不吃，她可以吃兩人份，“我膽子好小的，最怕孤獨了。”

他不說話，她又去敲門：“宋照月，宋照月……”

“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嗎！”宋照月暴躁的聲音傳來。

“你給我唱首歌？”池青薇提議。

“滾！”

“那給我講故事吧。”她咬了口雞蛋，真的很香，原來用豬油可以炒的那麽香。

裏面又沉默了一陣子，正當池青薇又想敲門的時候，宋照月的聲音傳來，聽得到倦意：“別煩我了，讓我睡一會兒，淩晨還要去上工。”

池青薇咬了咬木筷，“那我給你唱歌？”

等不到回應，她就自己哼唱了起來，唱五師父給她哼過的安眠曲。

輕靈的聲線流動，時間仿佛倒退回山間沁涼的夜晚，月明星疏，毛絨的大狐貍眼巴巴趴到床邊，把哭鬧的小女娃卷到背上，蓬松的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

“睡吧睡吧我的小寶貝, 阿爸的雙手輕輕搖着你……”①

“滾啊！”認了個兒子不算，竟還想當他的爹？！

宋照月氣得從床上跳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