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
十六
晚上,蘇靜溪心不在焉的陪林琳看了一場電影。
散場的時候人群熙熙攘攘,各自回歸自己的生活,蘇靜溪突然意興闌珊,天長地久是別人的,她什麽都沒有……
她執意不肯林琳送她,小朋友有點困倦的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林琳只好作罷,囑咐她好生打車回家,又恨鐵不成鋼的嘟囔了一句:“你什麽時候能長點出息!”蘇靜溪會開車,而且車技還不錯,她們倆人曾經一路開到麗江去過,蘇靜溪不眠不休的開了兩天兩夜……
她不說還好,這麽一講,又讓蘇靜溪想到蘇靜言。
她坐在出租車上,鬼使神差的開口對司機說了個地址。
蘇靜溪性格裏其實有很多積極主動的因子,再加上她自小跟蘇靜言長大,幾乎沒有長輩的束縛,更是無法無天,只是面對蘇靜言,她總是有不由自主的尊重他的意見的想法冒出來,這次,她怕再次被拒絕,所以幹脆不給蘇靜言打電話,直接過去……
蘇靜言住在蘇家以前的老宅,有一個很大的庭院,院子一角有一處石頭砌成的池子,裏面養了幾條錦鯉,是蘇靜溪小時候玩耍的樂園。
她印象最深的就是春暖花開的時候,滿院子她叫不出名字的花卉和植物。
她小時候頑皮,喜歡去挑那些開的最漂亮的大朵的花掐下來玩耍,玩着玩着就丢掉了。
蘇靜言坐在廊下看書,看到她的動作就不由自主的皺皺眉,心疼花卻從來都沒有罵過她……
路上,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打在車窗上,氤氲出一片水花。
這裏是之前的老城區,周圍新做了房地産開發,倒是讓蘇靜溪感覺有些陌生,她已經很久沒有過來了。
她路上給郭叔打了電話,所以下車的時候,他已經撐着把傘站在門口負手而立。
看到車燈,他連忙走過去付了車錢,然後引着蘇靜溪走進了大宅。
蘇靜溪問他:“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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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叔和藹的笑笑:“小言也才剛回來,在樓上休息……”
“您告訴他我要過來了嗎?”
“還沒來得及……”
“還有別人在嗎?”
“沒有啊……”郭叔有些疑惑的回答,他哪裏知道蘇靜溪心中的百轉千回,要是Vanessa跟了過來,她必定失态,還不知道鬧出什麽事情來。
聽到郭叔的回答,她松了一口氣,将手中半路上買的甜點遞給郭叔:“您喜歡的那家老店的綠豆餅,我上去看看他……”
郭叔笑着接過來,看着她上了樓梯,才轉身進了廚房。
她走上樓梯,二樓廳裏擺了一架三角鋼琴,她小時候跟蘇靜言經常玩四手聯彈,只是出了那次車禍之後,蘇靜溪從未再碰過鋼琴。
廳裏亮着燈,蘇靜言的房門虛掩着。
蘇靜溪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快到門邊的時候,她聽到裏面傳出來的聲音。
蘇靜言在講電話,他的聲音不大,有點疲憊的沙啞,所以蘇靜溪只是隐隐約約的聽到,他說:“我手頭還有一些事……”
“等我處理完……”
“抱歉……”
“你忘了我們曾經是同學,Professor Bins的課程我是第一名。”
“我有分寸……”
“後果我會自己承擔……”
然後就收了線,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有點心靈感應一樣,他突然對着門口叫了句:“小溪?”蘇靜溪吓了一跳,不知道是答應還是不應,正猶豫着,蘇靜言就從裏面拉開了門。
他剛洗過澡,頭發還濕潤着,唇色很淡,臉色也不好。
看到蘇靜溪,他皺了皺眉,還沒開口說話,就偏過頭去掩唇咳嗽了起來。
蘇靜溪連忙扶着他往床邊走,他還是一直咳嗽,不知道牽引起了哪裏的痛處,他的身體甚至有些微微的顫抖……
蘇靜溪吓壞了,問他:“哥,哥……你哪裏不舒服?”
蘇靜言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用右手撐着身體坐在床邊,沖她搖搖頭,低聲問了句:“你怎麽在這裏?”
蘇靜溪沒有回答他,有些倔強的沉默着。
見她這樣,蘇靜言反而笑了笑,輕聲叱責了一句:“你的教養在哪裏?竟然學會了偷聽別人講電話……”
他的聲音有些微弱無力,聽在蘇靜溪的耳朵裏倒不像是責備。
但還是氣鼓鼓的回嘴:“哪有?我不過是恰好走到那裏而已,而且我根本什麽都沒聽到!”
她理直氣壯的樣子,讓蘇靜言有點留戀,他實在是沒力氣跟她生氣,任由她幫他把枕頭墊在身後,倚在床頭半靠着。做完這些,蘇靜溪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低着頭盯着床邊的地毯瞧,說了句:“我就是來看看你……”
“嗯……”蘇靜言也輕聲應了句,并不再開口多說。
落地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聲,屋內一片靜默安然。
蘇靜溪無數次在夢中設想過他們的未來,她并不貪心,只要能像這樣陪着他……
只是,連這樣卑微的渺小願望,也不過是奢求罷了。
蘇靜溪坐了一會,擡眼逡巡了一下屋子,只是重新裝修了下,擺設倒是老樣子,甚至落地窗前藤編躺椅旁,她落下的那個戴着蝴蝶結的Mickey玩偶還端端正正的擺在白色的長毛地毯上。
她想起小時候耍賴不肯回房睡覺,拿着故事繪本要蘇靜言讀好久,才願意迷迷糊糊的閉上眼睛。蘇靜言的音色一直都是低沉和緩,那麽長的歲月,蘇靜溪幾乎從未見過他跟誰大聲講過話。
蘇靜溪想了想,開口問蘇靜言:“哥,網上的照片是你找人處理的嗎?”
蘇靜言愣了下,然後輕聲“嗯”了一下,然後解釋道:“曝光率太高會影響你的生活……”
蘇靜溪低了低頭,說:“對不起,給你添麻煩……”
她是真的有點愧疚,可是聽在蘇靜言耳朵裏就是另外一番滋味。
他一直想她有一天也許會懂事,也許會疏遠他,可是當這天真的來了,他又有點舍不得放手了。
蘇靜言的右手食指輕叩着被子,他習慣性想事情的時候的動作,也是他做了兩年複建後最靈活的一根手指。
他念大學時候為了練習傷口縫合,經常去買豬皮回來,他的陣腳勻稱,速度飛快,他一直都記得當時心外劉教授的話,手術臺上,搶分奪秒就是在跟死神做鬥争,只是如今,他連針都捏不起了……
蘇靜溪看了眼他的右手,眼睛裏有痛楚的神色,下意識的說道:“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的錯……”
蘇靜言立刻明白了她所指是什麽事,盡管他已經說過無數次,那只是意外,一點都不關她的事。可是只要蘇靜溪一看到他,就不可避免的回想起那些事……
她這樣的介意,甚至內疚至今,他又如何忍心出現在她面前,一遍遍提醒着她?
蘇靜言嘆口氣,又耐心的跟她說了一遍:“小溪,不關你事……那只是意外……”
如果細究起來,倒是他的疏忽,他挑了一個最差的時機告訴她事實,可是卻錯估了蘇靜溪的承受能力。他從未告訴過蘇靜溪,如果同樣的情景還發生一次,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擋在她前面。
無論,代價是什麽……
蘇靜溪調整了一下情緒,勉強笑了笑,問他:“伯伯身體如何?”
自他前幾年移民,蘇靜溪就不常見他,甚至有些刻意的疏遠,因為在她心底,始終無法釋懷蘇靜言竟然是他親生兒子這件事。
她想起小時候蘇平對她的呵護疼愛,就會覺得自己實在是個自私至極之人。
蘇靜言也笑笑,回道:“還好,只是去年做了一個小手術,他時常惦記你……”
蘇靜溪又有隐約的愧疚感浮上心頭,又聽蘇靜言說:“我前些日子見過嬸嬸,她提起你……似乎不願意接她電話?”
蘇靜言口中的嬸嬸是蘇靜溪的媽媽丁岚Dorisa,蘇靜溪生日的時候收到過她寄來的禮物,一件她親手設計并操刀完成的小禮服,美的不像話,估計全世界也只有一件。
可是,那又如何?
蘇靜溪幼時,她遠走高飛,與父親決裂,現在倒想補償?
“小溪,她一直都很疼愛你……你又何必……”
蘇靜言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蘇靜溪打斷了,她有些不耐煩:“疼愛我?給我錢嗎?我從來沒花過她一分錢……”
她如此理直氣壯,只是因為她小時候跟蘇靜言長大,從來都沒動過那個戶頭的錢,後來跟蘇靜言分開,她的開銷并不算多,就連房子,都是蘇靜言幫她準備好的。
蘇靜言沒想到她排斥的态度如此強烈,也不再多說。
在很多事情上,或者說在大部分事情上,只要蘇靜溪自己覺得舒坦,他總是願意縱容她。
蘇靜溪看了看蘇靜言眉間倦色難掩,對他說:“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起身欲走,蘇靜言掀開被子撐着床沿站起來,說道:“我送你……”
“不用,讓郭叔開車送我就好。”
蘇靜溪拒絕的徹底,她看到蘇靜言站起來的時候,右手一直按在後背的腰側,就知道陰雲連綿,他身上必定不舒坦,他不說,并不代表她可以無視。
“很晚了,郭叔已經睡下了……”
“那……我自己打車回去。”
蘇靜言無奈的笑笑,對她說:“小溪,我真的還好……送你回家,我才放心……”
他始終都懂她心中所想,并且這樣用這樣溫柔的語調說出來,叫她如何能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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