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十六

二十六

蘇靜溪下班,邊佑過來接他,他正倚在車邊抽煙,獨立風中,駝色風衣飒飒作響。

邊佑說要帶她去吃飯,她也不是很推辭,邊佑是典型的紳士做派,又喜歡講些笑話逗弄蘇靜溪,讓她很放松。

他看她有點心不在焉,就開口詢問何事,蘇靜溪剛好想找個人訴說,就把這幾天發生的事簡略的跟他說了一遍。

邊佑皺皺眉,問她:“你這幾日都沒回家?”

蘇靜溪點點頭,她這幾天确實沒回大宅,又說:“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你這樣對靜言太不公平……”

蘇靜溪皺眉嘆氣,說:“可是,他對陸霖就公平了嗎?”

邊佑笑着說:“你不會以為靜言在吃醋,所以才做了Wendy告訴你的那些事?”

“難道不是?”

“且不說Wendy說的話摻了多少水分,就算是十成十的真話,靜言也不會因為争風吃醋去做那些事……”

“那為什麽……”

邊佑無奈的笑笑,開口解釋道:“小溪,靜言把你保護的太好,你太單純……陸霖一向自诩風流,前科也多,靜言怎麽放心把你交給他?他如果真的吃醋,能讓陸霖萬劫不複的手段多的是,你以為娛樂圈多幹淨,他又何必用這樣溫吞的方式?他這樣做只有一個原因能解釋,就是想給陸霖壓力,讓他看清楚自己的感情,讓他知道你的地位有多高,如果不是真心熱愛,讓他趁早偃旗息鼓。”

邊佑說完,剛好是個紅燈,就停了下來。

傍晚時分,都市的霓虹燈開始爍爍閃閃,讓蘇靜溪突生厭倦之心,她自嘲的笑笑說:“你們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說法,我不知道該相信誰?”

邊佑擡手摸摸她的頭發,安慰道:“你還小,不要管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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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不小了,哥哥什麽事情都不跟我說,我又猜不到他在想什麽……”蘇靜溪挫敗的靠在椅背上。

“靜言的心思,遠比你我要深的多,他慮事一向周全,要權衡各方的利益,不過,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絕對不會傷害你。”

蘇靜溪悒郁的心境有所緩解,笑了笑說:“你好像挺了解他的樣子……”

“我不是了解他……只是你不知道他生病那段時間的樣子,術後恢複特別差,你自己就是心外醫生,普通人傷口愈合至多一周,可是他半月餘還需要換藥,他整個人悒郁恹恹的,情緒也很差……”

邊佑看到蘇靜溪有點緊張的紅了眼圈,連忙安慰道:“其實,也沒有那麽嚴重,他看你照片的時候就會笑,還會跟我們說起你小時候有多可愛。”

蘇靜溪愈發愧疚,轉頭問邊佑:“那我那天找他大吵大鬧,他會不會很生氣?”

“不會……他可能會傷心,但是絕對不會生你的氣……”邊佑篤定的口吻讓蘇靜溪略略放下心來。

飯畢,邊佑送蘇靜溪回蘇家大宅。

蘇靜溪見到了多日未見的Vanessa,她正笑着把手裏捧着的花盆給蘇靜言看,尾音拖的又嗲又長。

蘇靜言往這邊看了一下,笑着擺手招呼他們:“小溪,過來……”

Vanessa轉頭看見邊佑,連忙跑過來給了他一個熱情的吻,依舊無視蘇靜溪。

“佑,你怎麽來這裏?”

“我休假,所以來看看靜言……你呢?”

“我去荷蘭玩,所以買了郁金香回來給靜言哥哥啊。”

蘇靜溪受不了的翻翻白眼,就聽到蘇靜言掩唇咳嗽了幾聲。

“哥,你身體還沒好?”

“嗯,還是老樣子……”他的聲音有明顯的鼻音,甕甕的沉悶,聽的蘇靜溪心中一緊。

Vanessa跟邊佑熱火朝天的聊着些什麽,就聽蘇靜言輕聲問:“這幾天工作累不累?”

蘇靜溪搖搖頭,然後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就趴在蘇靜言面前的桌子上,以手支着臉頰道:“哥,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蘇靜言轉頭看她,用眼神示意她繼續。

蘇靜溪低了低頭,繼續說:“醫院有援藏醫生要出發,我申請了随行,要到西藏去十個月……”

蘇靜言皺眉,輕聲問:“你已經申請過了?”

蘇靜溪點頭,就看邊佑也湊過來了,他問:“已經确定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一個周以後就能出發了……”

邊佑變了臉色,說:“不行,你不能去!”

蘇靜溪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态度為什麽會這麽強硬。

Vanessa倒是笑了笑說:“西藏挺不錯的哎,我跟你一起出發啊,順便去旅行……”

蘇靜言沉默片刻,微微垂眸,低聲說道:“既然你都決定了,還說要跟我商量?你長大了,我管不了你,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罷……”

他說完,就用手撐着前面的桌子慢慢的站了起來,說:“我有點累了,先去休息……”

蘇靜溪再遲鈍,也知道他傷心了,他幾乎連一個眼神都沒停留在她身上,轉身就走了。

蘇靜言一走,Vanessa聳聳肩,抱臂而立,幸災樂禍的對蘇靜溪說了句:“這下好了,你可真厲害,連靜言哥哥這樣的好脾氣都被你惹到了……”

邊佑問:“小溪,你真的已經決定了?”

蘇靜溪搖搖頭,說:“本來只是想離開一段時間,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可是看他這樣,我又有點不确定自己做的對不對……”

邊佑欲言又止,欲說還休的嘆了一口氣,說:“你現在離開是很不明智的,援藏醫生甚至無國界組織醫生這樣有關公益的事情,你什麽時候都能做,不必急在一時……靜言他現在的處境也不好,身體狀況又差,你能放心離開?”

蘇靜溪皺眉,輕聲問:“他的處境?”

邊佑還沒開口,就被Vanessa打斷了,她打開梳妝鏡邊補妝邊嘲諷道:“枉費靜言哥哥這樣疼你,難道你都不知道他跟Oscar都在角逐聯合傳媒集團總裁的位子?Oscar占盡先機,爺爺好像也沒有表面上表現的那麽偏疼靜言哥哥,連我都知道體諒他,只有你那麽自私,總是在為自己着想!”

蘇靜溪确實是從未過問過蘇靜言的工作,她已經習慣了蘇靜言為她安排好的一切,或者說習慣了生活在蘇靜言的羽翼之下,試問一個永遠被保護的雛鳥又怎麽會去思考那遮風避雨的港灣究竟花了他怎樣大的心力才建造而成呢?

蘇靜溪沉默了一會,并沒有反駁Vanessa,只說:“我上去看看他……”

蘇靜言卧室的燈亮着,蘇靜溪走進去并沒有看到他的身影,衛生間的燈也亮着,隔着木門的磨砂玻璃,她聽到裏面傳來的夾雜着沖水聲音的咳嗽聲和嘔吐聲……

蘇靜溪走過去敲了敲門,小聲叫:“哥,哥……你怎麽樣?”

蘇靜言沒有回答她,好一會兒才從裏面開門出來,他的面孔煞白,唇瓣都毫無血色,表情疏離冷淡,可能剛剛掬水洗過臉,下巴上還有未幹的水滴,額頭上頭發也有微微的濕潤,蘇靜溪連忙進去拿了條幹毛巾出來遞給他,問:“哥,你又胃痛?”

蘇靜言沒有回答她,接過她手中的毛巾輕聲問:“你怎麽上來了?”

他的聲線依然溫和,聽不出有什麽情緒,蘇靜溪低了低頭,說:“我不放心你,所以上來看看……”

蘇靜言點頭,低聲說:“我沒事,有點累……”

他扶着床沿坐在床邊,似乎不願意再多講話。

蘇靜溪有些局促的站在那裏,低頭說:“哥,你如果不想我去西藏,我……我可以……”

“我沒有不想你去,小溪……”

蘇靜溪擡頭看他,他勉強笑了笑,又低聲說:“我一直都想你可以再自由灑脫一點,你想去哪裏都可以,我在乎的……是你的态度,在你眼裏,我竟是一個不相幹的人嗎?”

他很少用這種口氣跟蘇靜溪講話,有點自暴自棄的悒郁。

蘇靜溪走過去,蹲下來擡頭看他,搖頭說:“不,不是,你是我重要的人……”

蘇靜言笑笑,伸出手指碰了碰蘇靜溪的臉頰,他的指尖冰涼,幾乎一點溫度都沒有,蘇靜溪拉着他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他的手背,又說:“對不起,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蘇靜溪下樓來,邊佑正坐在落地窗的沙發上發呆。

他轉過頭看蘇靜溪,問:“靜言怎麽樣?”

蘇靜溪搖搖頭,說:“不太好……睡了,明天看情況吧,要是還這樣,是要輸液的,他身體一直這樣,對很多藥物都有抗藥性,吃了也不見好。”

她坐在邊佑對面,伸長了腿放松的笑道:“我倒覺得你更像我哥哥些,面對你我都不會緊張,也不會覺得尴尬和難堪,好像什麽話都能跟你講……”

她這樣毫無心機的信賴讓邊佑向來伶俐的嘴皮子卡了殼,他突然有點不忍心,如果不是邊少卿的病情拖不得,他真的想好好的對蘇靜溪,慢慢的讓她接受,努力做個稱職的兄長。

他不自然的幹咳一聲說:“你這樣我是該榮幸的吧?”

“那還用說,至少得像我哥那種段數的男人,我才會心甘情願的叫哥哥……”

“哦?靜言是什麽段數?”邊佑饒有興趣的詢問。

“無可挑剔……”她說的篤定,逗的邊佑笑道:“你才見過幾個男人,就一副閱遍滄桑的口吻?”

蘇靜溪笑笑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邊佑傾身給蘇靜溪倒了杯紫砂電壺中的茶,笑道:“圍爐夜話,春水煎茶,是賞心樂事……”

“有一個畫家,來到一個很美的山谷,他看到很多很美的風景,湖泊野花遠山,幾乎是他夢裏的天堂……可是,他卻沒有停下來支起畫架開始作畫,他總想,前面一定還有更美的風景等着,他不想錯過,所以要去探尋個究竟……”

她接過邊佑遞過來的茶,抿了一口,緩緩開口道:“可是,等他走到山谷的盡頭,他才發現,早就錯過了此生最美的風景,就算可以回頭,光影的變換也會不同,他永遠也找不回記憶中那片最美的風景了……”

蘇靜溪的口氣帶着淡淡的哀傷,窩在沙發裏,眼神怔忡的講完,又回過神笑着對邊佑笑着說:“我一直都告誡自己,不要因為旅途的風景太過耀眼美麗而錯過我最該珍惜的人……我哥,就是我此生最美的風景……”

邊佑笑笑說:“這樣不會太消極嗎?你不去探尋怎麽知道前方沒有更好的人在等你?”

蘇靜溪搖搖頭,輕聲說:“年少懵懂時候,他就是我的夢想,後來因為我的任性,他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我就更放不下他……”

“我有點好奇,你喜歡靜言,究竟是喜歡圍繞在他周邊的光圈,還是單單他那個人?”

蘇靜溪皺眉問:“這能分得清楚嗎?他的光圈也是他個人的一部分啊?”

邊佑笑着搖搖頭:“靜言一直對自己要求甚高,做什麽都要做的最好,要不然也不會這樣的辛苦……沒有經濟的支撐,哪有什麽浪漫美好的東西?試想一下,如果靜言的事業不成功,又整日病歪歪,性格又沉悶不讨喜,你會喜歡他?”

蘇靜溪幾乎要發飙,皺眉道:“你再這樣亂講我要翻臉的,我哥從小到大都是好男人的典範,溫和寬厚,氣質儒雅,懂得生活,熱愛工作,他幾乎配得上所有的褒義的形容詞。”

邊佑笑笑投降說:“好了,不逗你,我只是想告訴你,或許就是因為要做你眼中的那個蘇靜言,他才這樣辛苦……否則,就算做不了外科醫生,他還可以留在UBC,沒必要來攪和聯合傳媒這趟渾水,你不知道Professor Bins有多愛惜他,留教或者實驗室研究,他的前程本該有許多選擇。”

蘇靜溪沒有接話,她從沒有想過,難道她的期許也會成為他的枷鎖?

某采感冒了,所以懶得出去,窩在家裏碼字吧,你是此生最美的風景,我愛蘇靜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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