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八

八

但若華陽公主，今天夜裏真的來趙府，難保不對她這個情敵，落井下石，再加上，她師兄沒在府上，沒有人替她求情，想到這裏，趙好頭有點疼。

天漸漸的黑下來，胡亥坐在廳堂裏等華陽，他知道，華陽想給阿好下馬威想了很久了。

但阿好，一直被趙高保護的滴水不漏，趙高向來圓滑，華陽一直都沒有逮到機會。

如今這樣一個機會，擺在她面前，華陽一定會說服父皇。但直到天黑後，華陽公主還是沒有來，趙府卻進來了幾名刺客。

具體什麽光景，趙好不清楚，只是書房附近的小厮，大喊有刺客，然後廳堂附近一陣喧鬧，就看到管家顫顫巍巍的跑到自己跟前：“小姐，你趕緊起來，回房間吧，府裏進刺客了......”

趙好剛想站起來，由于跪的時間長了，一時沒有站穩，撲通一下又跪在了地上.

正好這時,胡亥被一群人簇擁着回宮，看到這一幕，噗嗤笑出聲：“阿好，何必行如此大禮，本公子有點受寵若驚啊......”

被摔得腦袋有點發蒙的趙好，手剛好碰到鞋，本能的脫下自己的鞋，向胡亥丢去。

胡亥還在那裏哈哈大笑，根本沒有注意她脫了鞋砸向他，“咣當”一聲正中胡亥的腦門。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趙好，跪在那裏笑的前仰後合，終于把白天最想做的事情幹了，手指指着胡亥道：“看你還敢不敢取笑我……”

“好兒，胡鬧......”趙高大喝一聲，“真是無法無天了，還不快向公子賠罪.....”

趙好頭偏向一側，甕聲翁氣的說道：“我不！”

“你這丫頭……”趙高卷起袖子朝她走過來。

胡亥虛攔下來趙高，他看着落在地上的那只鞋，彎腰撿起來，辨不清喜怒的聲音說道：“果然是非同凡響的回饋禮，鞋我就收下了，你光腳走回去吧!”

“……”

胡亥不在說話，轉身就走，趙高瞪了她一眼：“你給我回房間，繼續反思。”

“……”

胡亥知道，自己絕不能這個時候和她争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被一女子用鞋砸中腦門，即使換做平常人家，本就是奇恥大辱，更何況是王室。

若是傳至他父皇的耳中，阿好就是死上千回百回，也死不足惜，這可是侮辱王室的顏面的重罪，所以無論他自己有多委屈，他都要忍下來，要不阿好就得死。

臨上車馬前，他側身看到，那個老管家顫巍巍扶着她起來，他看着如臨大敵的趙高，一句話都沒有說。

趙好覺得今日該好好感謝潛入府中的刺客，若不是他們，說不定，自己現在還跪在院子裏，看來這次是，真的惹怒父親了。

趙好一遍揉着膝蓋，一遍往床畔走去，結果床裏突然冒出了個黑影，緊緊捂住了她的嘴，她的那聲“啊”徹底被吞到肚子裏。

“你，你不要出聲，我便不會傷害你.....”他似乎也在哆嗦，“要不，我，我殺了你......”

趙好在心裏暗罵一聲，劫持她的是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她點點頭，表示她不會出聲，就在此時，門外傳來師兄的聲音。

“師妹，你睡了嗎？”閻樂看着屋裏黑漆漆的一片，扣了扣門。

趙好朝門外指了指，那個黑影松開手，但眼睛，還是很戒備的看着她。

“恩，師兄有事？”

“我剛回府，聽說......義父罰你跪了一天一宿，你現在怎麽樣？”

“我，我沒事，就是膝蓋有些疼，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我給你拿了些化瘀膏，你把門打開，我給你送進來。”

進來？趙好看了黑影一眼，然後說：“我明天再去找師兄拿吧，跪了一天一宿，着實有些乏了。”

師兄卻沒有像往常那般依她：“抹完藥，再去休息，我給你檢查一下，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筋骨？”

趙好朝黑影努努嘴，眼神看向他，好似再問：“怎麽辦？”

黑影沒答她，嗖的一聲，又鑽到了床邊，然後，鑽到了床底。

趙好點燃蠟燭，打開門，看着門外的師兄：“謝謝師兄，這麽晚了，師兄才回來？”

閻樂站在門外，看着門內強打精神的女孩：“恩，出了趟遠門.....”

“難怪很多日子不見師兄了？”趙好接過他遞過來的藥瓶，“要是師兄在就好了，還可以幫我向阿爹求求情。”

“師兄，你是不知道，阿爹這次罰我罰的有多狠，讓我在院子裏，整整跪了一天一宿……”

閻樂摸了摸她濕漉漉的發頂：“師兄知道了，要不師兄幹嘛快馬加鞭的趕回來？”

趙好摸摸鼻子：“阿爹這次就是逮住師兄沒在府裏，才狠狠罰我的!”

“這次是師兄不好，”閻樂歉意的說道：“要不是我将《萬物》給你，你也不會……”

趙好無所謂的笑笑：“師兄給我尋來醫書，是對我最好的人了。”

“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他低低的說道，“她的醫術，可是很高的……”

“他？他是誰？我認識嗎？”趙好迷茫的問，

閻樂輕輕搖搖頭，“你與她，并不相識，但我想，若是她見了你，定會很開心......”

“哦，”她心裏惦念床底還有個刺客，怕被師兄發現。

這個刺客，落在她手裏，還有一絲存活的機會，但若落在師兄手裏，師兄定會告訴父親，那時他的性命定不保。

想到這裏她揉揉自己的眼睛，裝作很疲憊的樣子：“今天累死了，我今天先休息了.....”

“我給你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傷到筋骨？”

“現在？”

“恩，我明天要出府，沒有時間過來看你。”

“不用來看我，我沒事，師兄你不要忘了，我可是醫者。”

“不過是剛剛看了幾天的醫書，你的醫術，我信不過。”

“師兄！竟然敢不相信我的醫術！”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醫術，”閻樂無奈的說，“我不檢查過，我不放心。”

“可是現在這麽晚了，”趙好為難的說道：“我真的有些困了.....”

閻樂愣住了，眯起眼睛看着她，好像真的是長大了。

她再也不是受了欺負，在他懷裏嚎啕大哭的女娃娃了，也再也沒有之前的依賴了，好像自從那一夜之後，他們之間有了一道無形的牆壁，他們彼此有了秘密。

“阿好，你不要再氣義父了，他.....”

趙好卻把頭扭向一邊：“師兄，我真的有些累了......”

閻樂嘆了一口氣，向她的屋內掃了一下，餘光在床邊略一停留，但最終說了一句“好好休息”轉身走了。

閻樂的身影在轉角處一消失，她砰的一聲關上門，“我師兄走了，你出來吧。”

“你剛剛說的是《萬物》？”

“那本書啊，昨天還在這裏，今天不在了，哦不，今天也不在這個世上了......”趙好一邊答着，一邊走到桌子旁将藥膏放在桌子上，“因為它，被我父親給燒了。”

他之前惡狠狠盯着她的眼睛，也空洞起來，他濃濃的喘氣聲，只是喃喃的重複道：“燒了？怎麽會燒了呢？怎麽會呢……”

趙好走到他身旁，推推他，問道：“你怎麽了？”

他卻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自言自語的說：“那我又該如何救先生？”

他平靜的說：“世上只有兩本，一本在秦王宮的藏書閣，一本已經被你們給燒了，你說我要去哪兒？”

“你要進宮……偷？”她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你，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那是秦王宮，你是不是想死？”

“那還不是，因為你們把書給燒了！”他瞪着眼珠子看她，“那不都是一樣，都是你們趙家人做的。”

“你們趙家沒一個是好人......”要不是她是個女娃娃，他肯定早就動手了。

“趙家怎麽了，趙家又沒殺你全家……”

“趙家怎麽了，那我告訴你,趙家都做了什麽？”他的眼睛裏冒着仇恨的眼光，一步步逼近她，“你們趙家，就是嬴政的一條狗，你們早晚有一天，會遭到報應！”

“我，我沒有......”雖然她沒有做過，但是她知道她阿爹做過，她還親眼見過，她的辯駁，如此蒼白無力，最後只是喃喃的重複着“沒有”。

他不在看她一眼，轉身就向窗戶旁邊走過去，其實從她幫他躲避搜查，他知道她是個善良的姑娘，但是依舊還是趙家人。

就在他推開窗戶跳下去時，他的衣服下擺被拉住了。

“你要去哪？”趙好拉着他衣服的下擺，“真的要去秦王宮？”

“要是被發現了，你會死的！”趙好着急的說道。

“我們項家人，從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你松手！”

“你當真不怕死？！”趙好愣愣的看着他。

“不怕。”

趙好突然将他和記憶裏的少年重疊在一起，明明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一個已經死在父親屠殺的命令下，眼前的這個少年也會死麽？

如果他敢去闖秦王宮，逃不過一死。

趙好最後咬牙，一副大義凜然的說道：“我幫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