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

三十

此時，趙好坐在馬車上，透過車窗，看着外面一閃而過的景色。

她應該離鹹陽城很遠了吧？

阿爹應該發現她不見了吧？

她應該留張紙條的，可是萬一阿爹看了紙條，知道她的去向，可能她還沒有走到楚國，她就會被阿爹找回去，然後被關在府中。

趙好神色低落，一臉愁容。

“在下看阿好姑娘是有心事？”項莊用劍抵着下巴看向趙好。

“你看錯了。”趙好才不會在他面前承認，他們又不熟。

“那我猜猜，”項莊打了個響指：“難道是阿好姑娘偷偷的出來的？”

趙好猛地瞪向了項莊，有這麽明顯麽？

項莊含笑的點點頭：“阿好姑娘的心事都寫在了臉上。”

“我是有些擔心阿爹，他要是發現我不見了，會不會很着急？”

項莊再次歡笑的點點頭：“那當然了，阿好姑娘都不曾留個只言片語，你阿爹說不定，還以為阿好姑娘被綁架了呢！”

趙好心裏更加難受了。

項莊将收起臉上的笑意：“如果阿好姑娘現在想回去，在下也可以護送姑娘回鹹陽城。”

趙好卻輕輕的搖搖頭：“如果我回去，以後就不可能在出來了。”

趙好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長劍：“我一定要把它還給蓋聶先生。”

項莊順着趙好的目光停留在劍上：“這是蓋聶先生的？”

趙好輕輕的點頭：“是位故人。”

項莊沉默下來，之前他想了很多趙好尋找蓋聶的理由，但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是這個理由，故劍歸故人。

“那對你，對阿好姑娘，有什麽好處？”

趙好抱緊了懷中的長劍：“沒有，我也不需要什麽好處。”

項莊目光複雜的看着趙好，他一直都沒有看懂眼前的姑娘。

九歲的他，是刺客，他說他需要《萬物》去救先生，她說她去幫他去偷，從來不曾懷疑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十一歲的他，是陌生人，他說他要回楚國，可以同她一起，她相信了，從來不曾懷疑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真是......蠢。

可是或許就是這股的蠢，才會讓他從九歲的初遇之後萬劫不複。

他不蠢，所以才會格外想守護住她的蠢。

想到這裏，項莊低低沉沉的輕笑起來，笑聲裏壓抑不住的內心的悸動。

“你笑什麽？”趙好奇怪的問道。

項莊笑着看向她，目光交接，然後又匆匆将目光轉向窗外，雖然沒有回答，但是他嘴角的笑意從未停止。

直到傳來趙好輕輕的呼吸聲。

趙好睡着了。

即便是睡着了，依舊緊緊的抱着那柄長劍，項莊走到趙好的身邊，輕輕的撥弄了幾下都沒有拿出來，低聲嘀咕：“這樣難道不會不舒服？”

似乎睡夢中的趙好聽懂了，嘴裏咕哝的一句，又睡過去。

項莊又被趙好逗笑了，在她的耳邊輕聲呢喃：“好好睡吧，我替你守着。”

大概真的是聽懂了，頭一歪靠在了項莊的肩膀。

項莊渾身一顫，低頭看着肩膀上多出來的小腦袋，好......可愛。

下一刻，馬車一抖，趙好的頭重重的磕在了馬車上，砰的一聲，項莊趕緊側身，将另一只手墊在趙好的腦後，讓趙好靠在自己的懷中。

趙好并未蘇醒，似乎覺得更舒服了。

項莊心滿意足的看着趙好，他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而趙好永遠不要離開。

這時外面傳來暗衛的聲音打斷了項莊的旖旎遐想：“小公子。”

項莊看了一眼趙好：“.......”

項莊輕輕的移出身體，将趙好安置好，才輕步走出馬車：“何事？”

“那把劍，在楚國的淮陰出現過。”

項莊一愣，又不自覺的看向馬車內，竟然真的在楚國！

“那蓋聶呢？”

“屬下沒有查到蓋聶的行蹤。”

項莊心下疑慮：蓋聶是有名的劍客，不可能舍棄手中的劍。

“屬下這次行動，被大公子發現了，”暗衛繼續說道：“讓屬下給小公子帶句話，讓小公子速歸。”

項莊知道自己要在楚國尋人，逃不過阿兄的眼睛，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知道了，你下去吧。”

暗衛還想再說什麽，但看着說完就轉身走進馬車的公子，真是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他就知道小公子不會聽大公子速回的安排的。

蒙府。

蒙恬這幾日騎馬轉遍了鹹陽城的大街小巷，但是都沒有發現趙好的消息，他一直在懊悔，可能一直将趙好看成自己的弟子，卻忘了她還是個姑娘。

他不應該讓她獨自一人來蒙府的。

就在蒙恬懊悔之時，一擡頭發現在蒙府門外的闫樂。

“蒙将軍，”闫樂行禮道：“在下有關阿好的事情想問一下蒙将軍，不知道蒙将軍有沒有時間？”

蒙恬從馬上下來：“你想知道什麽？”

“那日，蒙家可曾約定派馬車前往趙家？”

蒙恬搖搖頭：“若是當日本将派了人，阿好也不會不見的。”

“那蒙将軍，這幾日鹹陽城可有發現蹤跡？”

蒙恬搖搖頭：“這條路，本将派人詢問過多次，都沒有人見過阿好。”

果然，這一切都證實了闫樂的猜想，這一次是阿好主動的，有計劃的離家出走，與阿好帶回趙家的那柄長劍有關。

闫樂離開後，蒙恬回到府中，蒙毅和李由迎上來，焦急的問道：“怎樣？有沒有消息？”

蒙恬搖搖頭：“沒有。”

李由一雙期待的眼神瞬間消失，他這幾日不停的責備自己，為何那日選擇的是蒙府，而不是趙府，若是那日他去的是趙府，是不是趙好就不會被人擄走！

蒙毅拍了拍李由的肩膀：“阿好那丫頭，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一定會沒事的。”

蒙恬看了李由和蒙毅一眼，嘆了口氣：“是啊，到底是我的弟子啊......”

李由眉頭緊鎖，這幾日，只要他一閉眼，就仿佛聽到趙好求救的聲音。

回到李府，李由坐在案桌前，上面放着一張帛，畫着趙好的模樣，他從未見過趙好，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們的第一面竟然是她的一副畫像。

畫像是蒙恬将軍畫的，武将筆下的趙好，隐約身上帶着一股英氣，讓人心生向往。

可如今畫像仍在，可是畫中的人卻不知去了何處。

那自己的一聲道歉，該向何人訴說？

闫樂回到趙府，來到趙好的房間，他獨坐其中，喃喃自語道：“你到底去了哪裏？”

“你現在可還好？”

“有沒有照顧好自己？”

“你，何時回家？”

他的問題，沒有人來回答。

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闫樂抱住了自己，不知在何時淚水滑落臉龐，天地浩大，他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他的阿好了。

趙好這一覺睡的格外舒服，一睜眼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項莊，他一只手抱着劍在胸前，而另一只手......卻在自己的腦後。

趙好趕緊坐直身體，不想卻驚醒了一旁熟睡的項莊。

項莊揉揉眼睛，聲音幹啞的說道：“你醒了？”

趙好有些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項莊伸懶腰的手聞言一頓，好笑的說：“這倒沒有，我也已經睡了很久了。”

“對啊，阿好姑娘，我們馬上就要到楚國了，你想沒想好我們到哪裏？”項莊一邊活動筋骨一邊問道。

這幾日，他們日夜趕路，項莊才發現，原來坐馬車可比騎馬難受多了，現在他全身的骨頭都要跟散架一樣。

“楚國，”趙好看着項莊說：“我去楚國。”

“是是是，”項莊點點頭：“楚國很大的......”

從未出過鹹陽城的趙好，一直以為整個秦國都是鹹陽城。

項莊無語道：“阿好姑娘，秦國的都城是鹹陽城，趙國的都城是邯鄲，楚國的都城是郢都，齊國的都城是臨淄，燕國的都城是薊城，韓國的都城是新鄭，魏國的都城是大梁。”

“而楚國除了都城郢都，還有淮陰、丹陽、鄀都、鄢都、陳都、巨陽、壽春......”

趙好傻眼：“......”

她記得陛下說車同軌，書同文，統一度量衡，統一貨幣的時候，仿佛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但如今六國一統，幅員遼闊，她真的佩服陛下的能力。

項莊欣賞完趙好的無助神情後，立刻開口說：“我們去淮陰吧。”

果然不能欺負她，要不然最先投降的一定是他自己。

“淮陰？”

項莊繼續編：“那裏算是楚國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你如果尋人，那裏是最好的選擇。”

趙好盯着項莊，項莊面不改色的看着她，即便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他從未說謊，沒想到第一次說謊的對象竟然是阿好。

就在項莊堅持不住之時，忽然聽到趙好說：“聽你的。”

這三字，聽在項莊的耳朵裏，非常的舒适，尤其還是阿好說出來的，更是讓人心曠神怡。

一路而行，終于他們來到了淮陰。

項莊縱然心裏有太多的不舍，但是路由盡頭，真的來到了他與阿好分開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