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四十五

四十五

“阿爹，我們為什麽要把阿好姑娘送到客棧啊？”王離嘀咕道：“在家中換藥也更方便啊。”

王贲看了一眼王離：“這位阿好姑娘，你可知道來自哪裏？”

“鹹陽城的蒙家。”

“知道你還問。”

“可是阿爹，祖父明明更厲害，為什麽不在鹹陽城！？”

王贲搖搖頭：“你祖父不是說了嘛，他年紀大了，打不動了。”

王離卻指着王贲：“可阿爹還能打啊，”又指着自己道：“我也行。”

王贲看着眼前的王離，的确這些年來他與父親最對不起的就是阿離，自幼便立志要成為将軍的人，跟着他們隐姓埋名，遠離朝堂，遠離鹹陽城。

王贲嘆了一口氣：“阿離，你想跟着阿好姑娘去鹹陽城嗎？”

“想啊。”王離心生向往，秦王，是祖父和父親的君王，鹹陽城是秦王的家：

王贲心中不舍的看着王離眼中的光彩，他轉身走出房間，鹹陽城，對于他來說，亦是再想回去看一眼的地方。

但是在六國覆滅之際，在王家軍權滔天之際，他就已經無法再回去了。

世上沒有一個君王會容忍大權旁落，哪怕他們曾經立下汗馬功勞！

“阿爹，”王贲走進書房，王翦正在擺弄他的那些兵書，見到王贲：“可是為了阿離？”

“阿爹，如果我同阿爹不回去，只有阿離回到鹹陽城.......”

“我想過，”王翦放下手中的書：“陛下忌憚的只有你我二人，但是阿離畢竟還是個孩子，陛下自然不會動手。”

“可是你有沒有想到，阿離一旦離開，這輩子你們的父子之情緣盡于此了。”

王贲雙手握拳，一時間沒有回答。

“阿離同你太像了，我當然知道，與一輩子埋于鄉野，他更想披甲上陣......”

“阿爹，讓阿離走吧。”

王翦看了王贲一眼：“你可想清楚了？”

王贲點點頭：“我曾與蒙恬一起攻打齊國，蒙恬此人正直忠義，可托付。”

王翦走到王贲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

客棧裏，蒙武給趙好最好檢查了傷口，确保可以上路後，走到客棧門口時，蒙武忽然停住了腳步，趙好順着目光望去，竟是王翦、王贲和王離三人、

蒙武見到王翦的那一刻，習慣性單膝跪地拜道：“将軍......”

王翦趕緊拉住蒙武：“我們進去說。”

蒙武反應過來，瞬間調整狀态：“請。”

王翦開門見山的說道：“老夫有一事想求蒙将軍。”

“不敢當不敢當，老将軍您請說。”

“老夫想托付蒙将軍一人。”王翦将王離拉到自己的身旁：“這是我的孫子，阿離。”

“沒想到，阿離都長這麽大了，”蒙武驚訝的說道：“那年，末将随老将軍一起出征時，他還在襁褓裏呢。”

我與我兒王贲，離開鹹陽城已有數年，今日，想請蒙将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将阿離帶回鹹陽城。”

王離驚訝的失聲叫道：“祖父.....”

蒙武：“老将軍......”

王翦打斷他們的話，繼續說道：“我們為何離開鹹陽城，蒙将軍心中自然也清楚，如今又何必再勸。”

“老将軍，您誤會陛下了，陛下一直都相信老将軍，”蒙武解釋道：“當年您與王贲将軍消失，陛下讓末将尋找了許久。”

“陛下說，陛下的六國的天下有老将軍一半的功勞，陛下的普天的天下也不能沒有老将軍。”

王翦一愣：“陛下......”

“老将軍，陛下知道老将軍的心思，可是陛下說當年将秦國六十萬大軍交在老将軍手中，六十萬大軍也是陛下舉國的兵力，陛下可以安心的交給老将軍。”

“陛下從未懷疑老将軍帶着六十萬秦軍殺回鹹陽城，陛下自始至終都未懷疑老将軍。”

王翦沉默了片刻，緩緩的開口道：“怕是要辜負陛下的期望了，老夫老了.......”

“老将軍......”

“蒙将軍，如果陛下問起老夫與我兒，煩請你同陛下說一聲，末将此生能遇陛下，是臣之幸。”

“老将軍......”

“蒙将軍，阿離就托付給蒙将軍了。”王翦雙手抱在一起拜道。

“蒙将軍，阿離就托付給蒙将軍了。”王贲雙手抱在一起拜道。

“末将，定不辱老将軍所托。”

王翦走到王離的身邊：“阿離，好好跟着蒙将軍，不要辱沒我們王家門楣。”

“祖父......”

“跟着蒙将軍離開後，就，就莫要再回來尋祖父和阿爹了。”

“祖父......”王離眼眶瞬間紅了，緊緊的拉着王翦的衣袖。

“不許哭，你是王家的男兒，怎可流淚！”王翦喝道：“去，跟你阿爹道別。”

王離一步一步的走到王贲的身邊，含淚跪在他面前：“阿爹，請受孩兒一拜。”

王贲低頭看着自己的兒子：“阿離，以後祖父和阿爹都不在你的身邊，你要照顧好自己。”

“是，阿離記住了。”

王贲張張嘴，似乎還想在說些什麽，但最後化成了一聲長嘆。

回去的馬車上，裏面坐着趙好和王離，趙好因為張良成親心碎不已，而王離因為與家人生離強人眼淚，兩個人誰都沒有安慰誰，都是傷心人。

趙好不敢帶傷回趙家，只好躲在蒙家養傷，直到蒙恬回到家中。

蒙恬不過陪陛下東巡，回家後發現一個傷者，還有一個似曾相識的少年。

蒙武指着少年道：“這是王贲将軍的兒子，也是王翦老将軍的孫子，他叫王離。”

蒙恬猛地轉身看向王離，又将目光轉向蒙武：“王将軍回來了？”

蒙武搖搖頭：“等時機合适，你将阿離引薦給陛下。”

“是，兒子知道了。”蒙恬又想起站在王離身邊的阿好：“那阿好又是怎麽回事？”

蒙武解釋道：“趙姑娘獨自跑到隴縣，把自己弄得全身都是傷，遇到了老将軍，趙姑娘不敢回趙家，就讓老将軍将信送到了蒙家。”

“你們又都不再府中，老夫就親自去了隴縣，趙姑娘的腳傷就是老将軍親自醫治的，不過老将軍不肯回鹹陽城，只将自己的孫兒送回了鹹陽。”

蒙恬扒了扒頭發：“真是哪裏都有阿好。”

“是啊，阿離只要往陛下面前一站，陛下自然要詢問緣由，這緣繞不開趙姑娘。”蒙武嘆氣道：“中車府令會打斷趙姑娘的腿吧。”

蒙恬：“......”

蒙武和蒙恬都看向院子中的王離和趙好，趙好還不知道自己以後悲慘的遭遇，此刻正有氣無力的練箭。

而王離雖然精神還有些頹廢，但是劍的招式卻鋒利無比。

果然就如同蒙武預料的那般，陛下見到王離，開口問的第一句便是：“蒙恬，王翦與王贲在哪？”

蒙恬只能回道：“臣并不知道兩位将軍身在何處。”

“是不知，還是不能說？”

“臣不知。”

“那王離從何而來？”

“回陛下，王離是趙好從外面帶回來的。”蒙恬在心裏先對趙好說了句對不住，才繼續說道：“趙好擔心中車府令責罰，就躲到了臣的家中。”

嬴政：“.......”

王離剛想擡頭說什麽，就看到了蒙恬對他使眼色，王離最後閉上了嘴。

良久，嬴政語氣不明的說道：“傳趙好進宮。”

蒙恬趕緊答道：“趙好這次外出受傷了......”

“那就讓人給擡進來。”

“趙好，她因傷過重，昏迷了。”蒙恬頓了頓，才說道：“這次傷到了額頭。”

嬴政：“........”

而這些不過是趙好與他們的一出戲，對于趙好，可以免遭中車府令的責罰，對于蒙家，可以遵守承諾，隐瞞王翦和王贲兩位将軍的行蹤，皆大歡喜。

趙高看到傷痕累累的趙好時，哪裏還記得打斷一條腿，他輕輕的摸着趙好紅腫的額頭：“阿好，我是阿爹啊，你睜開眼睛看看阿爹.......”

假裝昏迷的趙好：“......”

偷偷趴在門框的王離，心想：我一定要記得阿好對我們趙家的恩情。

這次回家後的趙好，的确有些變化，比如她将醫書鎖緊了箱子中，比如她整個人時常出神，比如半夜驚醒後的她坐在院中看月亮......趙高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這次阿好的傷在額頭上，趙高一直懷疑是撞到了腦子。

公元前218年，嬴政第三次出巡，大體與第二次出巡一樣，不過回鹹陽時則取道趙國舊地，經邯鄲、上黨、安邑、蒲津渡回到鹹陽。

而這一次，嬴政親自點了趙好陪同，一則是嬴政打算在路上問清有關王翦和王贲的事情，二則是滿足中車府令的要求。

這次趙高将趙好安排在自己的身邊，讓闫樂親自看守，可是這一次的趙好十分乖巧，直到車駕行至博浪沙。

那一日前一夜，趙好被嬴政傳喚至居所。

“趙好，你可知朕喚你來，所謂何事？”

趙好感受着來自陛下的壓力，咽了咽口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