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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屈南星自己也被這一場發燒搞得精疲力盡，持續高燒終于退下來之後，他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爺爺離開了，雲朵也離開了，整整一個暑假到現在他都被悲傷的情緒籠罩着。

但，至少他還活着。

這期間他需要感謝梁楓堯，他陪着自己去看了心理醫生，又在這段時間裏天天陪着自己，更在自己高燒住院的時候一直守在身邊。

他覺得自己很幸運，遇到了這樣的好朋友。

屈南星想到自己其實都還沒有好好地和梁楓堯說聲謝謝。

這會兒他去幫自己去買吃的了，屈南星并不着急，默默地回想着這段時間自己人生中的灰暗以及梁楓堯出現後的點點滴滴，慢慢組織着語言，想等到梁楓堯回來之後很認真地對他說一聲感謝。

倒是沒想到先推門進來的不是梁楓堯，而是自己的父親，他帶着他的第二任妻子和他們的孩子來探望自己了。

真奇怪，這一家三口最近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頻率好高，明明以前都很少聯系的，哪怕是住在同城，開車不過四十幾分的車程。

甚至爺爺去世之後自己獨自待在別墅傷心的那兩個月，自己的父親也只是及其偶爾地打個電話問一聲知道自己還活着而已。

屈南星心裏有些犯嘀咕，一進門的屈斌則直接埋怨上了：

“你這孩子，生病了怎麽也不告訴爸爸？”

屈南星更加疑惑地，自己生病了告訴父親有用嗎？

爺爺去世他大受打擊心理出了問題，屈斌這個當爹的也不過是陪着他去心理醫生那兒一趟，而且只在外面坐了幾分鐘就匆匆離開了。

自從這個男人出軌現在的老婆并生了個女兒之後，屈南星從前那個即使很忙也會時不時抽出時間來陪着他去游樂場瘋玩兒的父親，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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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忽然來表示對自己的關心，這是演哪出？

屈南星實在是不善長浮于表面的一家親表演，只能一邊應付着這一家三口一邊不停地看向門口。

梁楓堯怎麽還不回來？

屈斌和梁鴻怡又怎麽會看不出他的懶于應付，看他一直瞅着門口，屈斌便問：“在等人嗎？”

“嗯，我同學。”屈南星回答，一邊把手擡得稍微高一點兒，好讓屈筱檬觀察自己打着點滴的手。

她似乎對怎麽把針紮進血管很感興趣，還時不時地擡頭去看點滴管裏不斷滴答着的水滴。

屈斌聽了他的回答像是想起了什麽，道：“其實爸爸一直也沒問問你，你和楓堯在學校見過嗎？”

屈南星一下子就轉過了頭，他似乎從爸爸的口中聽到了熟悉的名字，為了确認他沒有聽錯，他問：“誰？”

屈斌道：“楓堯啊，梁楓堯，你梁阿姨的侄子，你們小時候還一起玩過，我記得還玩得挺好，你忘了？他現在……”

他話沒有說完忽然斷掉了。

是旁邊的梁鴻怡不動聲色地踢了他一腳。

不明顯，但屈南星還是發覺了。

他喉頭有點兒幹澀，問：“梁楓堯……他是你的侄子？”

這話是問向梁鴻怡。

梁鴻怡沒辦法否認，只好道：“是啊！你們在學校見過吧？”

她其實知道屈南星應該是不待見梁楓堯，畢竟是他們梁家的人，他讨厭自己，肯定也不會喜歡自己的親侄子，哪怕小的時候他們玩得挺好，但那也只是小時候而已。

她從來不在屈南星面前提前梁楓堯，也不會主動在梁楓堯面前提屈南星，因為這本來就是不需要有什麽交情的兩個人而已。

誰知屈斌這個木頭腦袋說話漏風，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只見屈南星的臉上一下子就變了，他愣愣地呆了幾分鐘，才又開口問：“他也在一中？”

梁鴻怡有些意外。

梁楓堯考到一中已經一年了，而且學習成績優異，沒道理屈南星沒見過他吧？

“對啊，他自己考上來的，他學習很好的，連續學期都是你們的年級第一呢！”

梁鴻怡回應的語氣裏滿是炫耀和得意，似乎是在得意自己的侄子如此優秀，單是學習成績就可以完全碾壓屈南星這個繼子了。

屈南星垂下了頭，也放下了微微擡着讓屈筱檬仔細觀察的手，道：“哦~那他真厲害。”

就在這時，屈斌的手機響了。

他總是很忙，屈南星是知道的。

他對這一家三口道：“我沒事了，你們回去吧！”

突然的冷淡連基本的掩飾都沒有了。

屈斌微微一怔，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惹得兒子不高興了。

他知道自己已經不會和這個兒子相處，不知道怎麽他就會忽然不高興。

也有可能是自從自己出軌離婚再娶之後，屈南星在面對他的時候就沒怎麽高興過。

他很知趣，不想屈南星更加不高興，于是起身對梁鴻怡和屈筱檬道：“那我們走吧，讓小星好好休息。有什麽事就給爸爸打電話，好吧？”

屈筱檬也發現了屈南星的忽然不高興，忙撤身離開了病床前，靠到梁鴻怡身邊。

梁鴻怡心裏頭冷笑，她就是看不上屈南星這幅裝可憐裝不高興的模樣，簡直跟他那個媽一樣，真以為甩個臉子裝裝可憐就能博得屈斌的心軟和關心了？

不要太天真！

她雖然心裏這麽想着，表面還是虛僞地溫聲說道：“那我們先走了，小星你好好休息。”

一家三口終于走了，病房裏變得異常的安靜。

屈南星維持着原來的坐姿，終于還是擡起頭來繼續看向門口的方向。

他之前就在想着這段時間和梁楓堯從相識到相處的點點滴滴，本來是在組織語言想着一會兒看見他好好跟他說謝謝。

現在，他也還是在想着兩人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不過已經不止是開學以來兩人相處的過程，還想到了很久以前的小時候。

尤其是他八歲那年的夏天，那是他在那個名字叫野裏的小鎮，度過的最後一個夏天。

在那之前，他們一家每年也都會去那裏的度假山莊小住，所以他認識了梁楓堯……那時候還只是個天天在外面野，所以像塊黑炭一樣又黑又野的小霸王，大家都喊他“蛋蛋”。

那邊的度假山莊就是蛋蛋家開的，用他的話，那就是“整座山都是我們家的，我就是這裏的國王，誰都要聽我的”、“不聽話的統統要接受懲罰，不管是人還是小動物”。

管理那個鄉下度假村的，就是梁蛋蛋的親姑姑梁鴻怡。

大概是頻繁的接觸讓自己的父親和梁鴻怡有了見不得人的私情。

如今，梁鴻怡成了自己的後媽，那個小霸王梁蛋蛋，則成了自己同校同班的同學，還跟自己是同桌。

但他卻完全沒認出來。

那梁楓堯呢？

他知道自己是他那個小三上位的親姑姑的繼子嗎？

如果知道……

那這段時間，他是在故意裝作不知道？

他為什麽這麽做？

是在故意看自己的笑話嗎？

想到自己的軟弱，自己的犯病，自己的流淚，自己把梁楓堯當成泥潭中垂下來的一根繩索，努力攀着往上爬的一縷光芒，當成自己此生最最要好的朋友。

但他，也許只不過是在戲弄自己。

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團團地堵塞住了，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屈南星極力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起碼不要那麽太在意。

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他只是生病了，有人趁着他生病趁虛而入罷了。

沒什麽關系。

似乎爺爺的聲音又在旁邊響起，慈祥又溫柔地拍着他的背在跟他說話：“乖孫子，多大點兒事啊，壞東西我們不要他就是了，就算是你親爹咱們也不要了！不難受啊，有爺爺奶奶陪着你呢！”

屈南星微微側頭，果然看見了爺爺，連很久之前生病離開的奶奶也回來了，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梁楓堯手裏提着飯盒走了進來。

“怎麽了？”他問。

因為他一眼就看出了屈南星的異樣，他猜想是屈斌和梁鴻怡惹得星星不高興了。

“不生氣。來吃點兒東西，這家店的粥味道很好，我嘗了之後才買的。”梁楓堯開口安慰屈南星，一邊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小餐桌上。

接着，屈斌帶着屈筱檬回來了。

屈南星一直看着梁楓堯，他在看他臉上的表情。

如果他是有心欺騙，這會兒肯定會慌張。

如果他和自己一樣，不知道他們之間還有這樣一層關系，那一定只會感到驚訝，不會慌張。

對于突然出現的屈斌和屈筱檬，梁楓堯看起來平靜又鎮定。

但也許是這段時間兩個人太親密了。

屈南星這時候又是特意地留心觀察，所以還是一眼看出了他的鎮靜下面流露出來的一絲慌張，雖然只是一閃即逝，但還是被他給捕捉到了。

直覺已經明确地告訴屈南星，梁楓堯不是沒認出自己，而是在故意欺騙。

所以在屈筱檬叫出那一聲“哥哥”之後，他笑着對梁楓堯道：“叫你呢！梁蛋蛋。”

屈斌還要去忙，所以帶着屈筱檬拿到手機之後沒多呆就離開了。

只是臨走的時候囑咐屈南星和梁楓堯哪個星期有空一起去家裏吃飯。

兩人都沒有搭理他，最後他自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帶着女兒離開了。

兩人一走，病房裏再次陷入安靜。

漫長的十多秒鐘之後，梁楓堯率先開口：“我……”

屈南星歪了歪腦袋，表示洗耳恭聽，他想聽聽梁楓堯會怎麽說。

是在像小時候那樣搞故意折騰人的惡作劇？還是單純想要看他的笑話？

雖然梁蛋蛋小朋友小時候沒有這樣子對待過他，但他見識過那個惡劣的小壞蛋是怎麽整蠱別人的。

等了半天，也不見梁楓堯有下文。

屈南星只好開口催促：“你說啊，我聽着呢！”

有什麽後招，他接着就是。

下一刻，梁楓堯邁步走到他的病床邊，一把抓住他那只沒有打點滴的手，單膝下跪跪到了地上。

他低頭，一臉乖巧無害的模樣，看着屈南星卑微地說道：“我錯了。但你也不能全怪我，是你先沒認出我來，而且你也沒問，我就沒主動說。”

屈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