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遠離

燕北把那奇書扔給了秦奕以後,轉身就躲到宋薄衣的屋子裏去了,一邊玩着他的墨筆一邊嘿嘿地樂。

“你樂什麽呢?吃了蜂蜜屎了?”宋薄衣被他弄得看不下去書,擡起頭來問道。

燕北将那墨筆在墨汁中蘸了蘸,笑道:“我今兒得罪了一個人。”

宋薄衣皺着眉頭:“得罪誰了?”

“秦奕。”燕北晃着腦袋說道。

“你不是天天都得罪他嗎?”宋薄衣并不覺得這答案有什麽奇怪的,懶洋洋地說道。

“這次不一樣。”燕北邊說着邊将手裏的墨筆在硯臺上磕了磕,弄得宋薄衣那書上一堆墨點兒,“我跟你打賭,這次他八成真要生我的氣了。”

“不跟你賭。”宋薄衣将桌上攤開的書抻得離燕北遠點兒,又問道:“你沒事兒招惹他做什麽?”

燕北笑笑不答,只将那墨筆又換個方向磕,指了指桌上的書向宋薄衣問道:“你怎麽還在讀這些東西,今年的科舉你不是已經考完了麽?”

“若是沒中呢。”宋薄衣說道,“若是沒中我來年豈不是還要參加。”

“呵,死犟。”燕北皺着鼻子評價道。

宋薄衣被燕北那樣子逗樂了,看着他笑道:“還說我犟,你現在這樣子活像一頭老黃牛。”

“本來就是一頭老黃牛。”燕北擱下手中的墨筆,長長伸了個懶腰,繼續說道:“這秦家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我管一管,當真累得荒。我就希望離了秦府以後能清閑一點兒。”

宋薄衣怔了怔,驚訝地問道:“你要離開?”

燕北點點頭,唇邊帶上的一點兒弧度中隐約含着一些柔情,“我總不能一輩子都待在秦府吧。你不也是一樣?等你考中了功名,升了官,發了財,你還會待在秦府嗎?”

宋薄衣眼色暗了暗,然後擡臉向燕北問道:“那離了秦府以後,你想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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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兩手勾着自己的脖子向後仰着,含混地說道:“去個清淨一點兒的地方。”說罷頓了頓,向宋薄衣挑眉調笑道:“你想跟我一起去?”

宋薄衣被燕北這樣一問,忽然就覺得耳朵麻了一下,忙瞪了他一眼,說道:“我憑什麽要跟你去?我可是要”

“停停停停停。”見宋薄衣又要開始長篇大論了,燕北連忙伸出手來喝止住了他,“你不跟着我最好,省得我還得為你這麽個書呆子操一份心。”

宋薄衣白了燕北一眼,側頭看着桌上硯臺邊被燕北弄出的那些已經幹涸的墨點,忽然又不甘心似的開口問道:“你真的要走嗎?”

燕北只是笑,一臉沒心沒肺的樣子。

燕北第二日去找秦奕的時候,其實是在他門口猶豫了好久的,他也琢磨不清,秦奕看到那本書之後到底會是個什麽樣的反應,不過他覺得,以秦奕的性子,暴跳如雷是不太可能的了。

果然,燕北敲了門進去後,就見秦奕如同往常一樣,早就起了床,正将一件淡藍色的青絲外袍套在自己的身上。

燕北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又咳了一下,才向秦奕說道:“早點備好了,還是你愛吃的那幾樣,昨兒的賬我都問過了,沒有什麽問題。”

秦奕慢吞吞地着好衣服,聽罷燕北的話,只淡淡點了點頭,然後将目光落在燕北的身上。

“看着我幹什麽?”燕北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你再不去吃飯,飯就都涼了。”

“不急。”秦奕只幽幽地回答,将燕北昨日給他留下的書從桌上抽了出來,略略地翻了兩頁,正好将燕北的那張畫像打開,推倒了陽光下。

“我倒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喜好。”秦奕輕點着書頁向燕北問道。

燕北早知他會這樣質問自己,只嬉笑着将早就想好的回答說了出來:“這有什麽稀奇的,不過是一方買一方賣,各取所需呗。”

秦奕眯了眯眼睛,目光中帶着一點兒厲色,而那厲色卻看得燕北有些想笑。

秦奕勾起手指,又将那書翻到了最後幾頁,“這就是你說的各取所需?”

燕北挑眉瞄了眼那些畫,悠悠笑道:“還真是,此間至味可是非經歷不能感受。”

秦奕聽着燕北這不堪入耳的話,沒來由地腦子一脹,但多年慣有的清冷性子還是提醒着他平靜下來,只緩緩合上了那書,淡淡地向燕北問道:“這種事兒,你做了有多久?”

“那時間就長了,長到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燕北繼續笑着說道,其實他壓根兒就沒做過這事兒,小時要飯的時候,倒真有些老爺想要捉他回去當娈童,但燕北寧肯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也不願從。至于他的那張畫像,就真的只是為了氣秦奕,随便找了街角的一個畫師畫好後塞進了書裏的。

至于為什麽要氣秦奕,燕北自己心裏也沒有準确可說的答案,但總之,他是想用這件事,賭上一把。

秦奕盯着燕北,目光如冰,卻是沒再說什麽,而是走出屋子吃早飯去了,走得決絕幹脆,留了燕北在屋子裏愣了一下後才跟上。

秦奕表面冷清着,實際心裏亂得像一捆麻繩一般,只盯着那早飯,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就只是下意識地吞了兩口粥進去。

“怎了,不合胃口?要不我讓廚子給你重做一份。”燕北在旁邊說道,這話語裏卻明顯有幾分火上澆油的味道。

“不必。”秦奕只将碗向桌上一推,說道:“燕北,從今日起,你別再踏進秦府了。”

燕北聽了這話後怔了一會兒,半天才眨了一下眼睛,向秦奕問道:“你這話當真?”

“當真。”秦奕說道,“念在你對秦府有功的份上,我多送幾條狗給你。”

燕北有幾分驚訝,卻也覺得秦奕這樣做是在情理之中,可他心裏終歸是不舒坦,也不知自己這是賭輸了還是賭贏了。

燕北最後只冷笑了一下,說道:“多謝了,秦公子。”

而這一聲“秦公子”叫得秦奕胸口像被人錘了一般難受。

那日後,燕北果然沒再進過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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