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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程立泱原本慢慢地跟在程金喜的身後，誰知卻在跨出門檻之時，忽然回頭望了一眼，随後掉頭折返回去，牢牢擋在了龍八姨面前。

龍八姨護着懷裏的秋海郎，一雙銳目灼灼逼人地瞪視前方，但程立泱毫不退縮，完全沒有要讓路的意思。

他掃了一眼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秋海郎，視線一路順着往下，找到垂落到地面的那條不知什麽材質的細帶，然後上前一腳踩住。

那帶子的另一頭還纏繞在秋海郎的脖子上，他這一腳直接導致秋海郎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往下滑……結果罪魁禍首不僅沒有心虛也沒有內疚，反而還面帶微笑地加重力度再碾了碾。

龍八姨的臉色陰沉得很可怕，一手死死拽住秋海郎，另一手把繃緊的帶子扯斷。由始至終，她未發一言。

見狀，程立泱輕輕挪開了腳，贊賞地說道：“龍老板，你是個聰明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這玩意兒是個隐患，還是莫要沉迷、盡早解決的好，我可不希望你的竹館有朝一日倒閉，又讓我少了一個吃飯的地兒。”

“多謝提醒，龍某自有分寸。”

看來并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于是程立泱瞬間收起所有表情，冷冰冰不帶任何感情地丢下一句“好自為之”，即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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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金喜走半路上發現程立泱不見了，也沒想着要找他，只自己一溜煙兒跑回去繼續吃飯。

回到原位，就看見桌子空了一半，瑪瑙和琥珀已經都吃飽了，但還算是良心未泯，還給她留了可以放涼了吃的點心。

沒等程金喜開口，向來機敏的瑪瑙便殷勤問道：“小姐小姐，我剛替你嘗過了，有幾樣菜特別好吃，我讓祂們再上一次好不好？因為說是必須得熱着吃才好吃呢……”

“……那好的。”程金喜從桌上随便戳起了一顆丸子，等着瑪瑙去張羅，她對于瑪瑙的安排總是很放心的。

當那顆油炸丸子一入口，程金喜頓時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滿臉驚奇，想稱贊又因為嘴裏嚼的停不下來，只得拿筷子敲了一下碗沿代替說話以表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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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都放了很久了，沒想到還跟剛出爐的一樣，一咬嘎嘣脆。就是丸子太大顆了，吃到裏面的時候因為太糯的緣故，比較瓷實，故而稍微費點牙力。程金喜本來沒抱任何希望，現在一開心接連換了好幾樣品嘗，沒想到一個踩雷的都沒有……

就連其中最醜的一盤烏漆嘛黑的糕點，咬起來居然也是香香甜甜的，黑糖微微發苦，帶着股很醇厚的奶味，稀奇的是湊近了還能聞到竹葉散發出的清香，即便是不愛吃甜食之人，也不必擔心會吃膩或者抗拒這種味道。

吃得多了，程金喜從食物中隐隐抓到了龍八姨做生意的風格——只關注重點，別的細枝末節一概可以忽略。

譬如紅昭館就只專注于服務女客，竹間樓則一心陶醉于美味，其餘風景什麽的不重要，養蔥作為觀賞植物的事可以理解，給大白鳥打臉這種待客之道也可以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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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多久，瑪瑙精心挑選的餐點熱氣騰騰的端上來，小盤子林林總總擺滿了一大桌子，瞧着花花綠綠倒挺精致。三人都是已經吃過一輪的狀态了，但聞着味兒還是忍不住各自拿起了筷子。

第二輪戰鬥結束得很快，程立泱從龍八姨那兒回來時，就只剩下程金喜一個人坐在掃蕩過後的圓桌前等他了。

看着杯盤狼藉的場面，程立泱原本穩健的腳步逐漸變得遲疑……他緩了口氣兒，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可以吃掉這麽多東西。

憋了半天，他總算是搜腸刮肚想出來一句比較委婉的說話方式：“你今天胃口很好？”

程金喜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只是懶得解釋。

“我剛才先替你嘗了嘗，有幾樣味道不錯，再上一次給你趁熱吃好嗎？”

她罕見的體貼溫柔簡直要使程立泱受寵若驚了，“好……好的，你說怎樣就怎樣吧。”

及至坐穩下來，又連灌了幾大口涼茶，程立泱混沌的大腦才算是給凍得恢複了清明。他靜下心來左思右想，認定程金喜不可能平白無故的給他好臉，背後定有不可告人的陰謀……不知她是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麽？

正琢磨着如何旁敲側擊地問出來，程金喜率先一步發出進攻：“你去哪裏了，還花了那麽長時間，你知不知道我等得花兒都謝了！”

程立泱的思緒被打斷，分神了一秒鐘思考這個季節開花的會是什麽品種。

然後，他抱着一點兒微妙的愉快，促狹道：“我去幫你問了那男人的價錢，打算送給你。”

真是個意料之外的回答。程金喜頓了頓，才說道：“不必，我不喜歡那種類型的……”

程立泱打蛇随棍上，立刻追問：“那你喜歡什麽樣的類型？”

還用問嗎，肯定不是你這樣兒的……程金喜想着，但并沒有真的說出口。

“我對溫柔又性感的那一款比較有好感，唔，如果說得具體一些的話，那就是眼睛一定要好看。不過不能是鷹那樣的，得是小鹿那樣的才行。”

“溫柔……還得要性感？”程立泱嗤笑一聲，“那不就是和正妻的溫柔賢良相對應的小妾的品格嗎，要引起別人侵犯的欲望，還要方便做了壞事的人随時全身而退是吧……只有最缺乏自信的男人才需要幻想這種伴侶，妹妹你怎會如此？你看上那個軟骨頭的理由難道也是因為他任人鞭笞好拿捏嗎？”

其實認識秋海郎的人絕不會把他和乖巧聯系在一塊，也就是程立泱這等不熟悉的才會被他的外表給蒙蔽，沒發現他長了顆蔫兒壞的內心；而程金喜當然也不會是一個軟弱的人，她是個血氣方剛、無所畏懼的少女，這點從她敢一個人橫沖直撞闖蕩星際就可以看出來了。

所以對于程立泱說的話，她心下不以為然。

“秋海郎的眼睛是挺漂亮，不過那是雙狐貍眼，不像鷹也不像小鹿，哪一點是我能看上的？”

程立泱微微一笑，鷹似的雙眼銳利地盯住她，意味深長說道：“我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

比愛你的人更了解你的，是你的敵人。

程金喜抿了抿嘴，想到自己确實幾次三番的被秋海郎擾亂過心神。假若不是從開始就知道他是龍八姨的人，或許真的會有動搖。

見她不吭聲，程立泱知道說中了，頓時心下不虞。

“你貴為公主，想要什麽樣的男人沒有，何必在他身上多費心神？”

按理來說，二皇兄實在不是一個熱情健談之人，很難理解他為什麽會對無關人等如此上心，除非……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程金喜因此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這念頭促使她必須想辦法去驗證一番。

“那哥哥覺得什麽樣的才值得花費？比如像你這樣的嗎……”

程立泱沒想到她會拿自己與那些個卑賤的玩物相提并論，一股屈辱的感覺油然而升，但與此同時，又另有一股隐秘的竊喜在慢慢滋生。

“……對，至少也得像我這樣的。”

剛開始說時還有一絲微不可察的遲疑和顫抖，但是後面就越說越順暢，一氣呵成了。

于是程金喜恍悟。

她不是被管控得只長年齡不長心智、十八歲了還幼稚無知的小女孩，自然看得出來那位便宜哥哥存了什麽主意。

“這樣啊，我知道了……”她盈盈一笑，笑容意味深長。

見程金喜目不轉睛、神情奇異地望向自己，程立泱有一種被看穿了心思的窘迫。

“怎麽了？”他故作鎮定地問道。雖然想追問的其實是她知道了什麽，但終究還是忍下了。

“沒什麽……”程金喜也在裝，正好此時上了一籠點心，便自然而然地夾起一個，順便岔開了話題。“嘗嘗這個，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但是可好吃了。”

人與人之間的較量無非就是那麽回事兒，誰先藏不住心思暴露底牌，誰就失去了主動權，別人就明白可以采用什麽樣的方式去對待祂了……

點心是心形的，紅色的糯米皮裏面包裹着晶瑩剔透的翡翠大蝦仁，紅中透綠，瞧着十分喜慶，程金喜私底下稱它為“蝦仁朱心”。

程立泱看着伸到自己嘴邊的筷子，下意識地張嘴接了。

嘶——要命，好燙！

*

結賬時，程立泱看着手裏的賬單陷入了沉思。

這價錢是不是不太對勁？他雖然有錢，但也不能當冤大頭啊……

見他神色莫測，程金喜猜測應當和多上的那幾輪點心脫不了幹系，于是帶着絲心虛重重地咳了兩聲。

果然，礙于她在場，程立泱選擇咽下啞巴虧不去追究，只含糊地罵了句“黑店”。

虧他還好心去提醒龍老板要謹防牽累、盡早解決那個不安分的小東西呢，現在看來不如早日倒閉算了。當然他也是絕對不肯辨清，自己那份“好心”裏到底包含有多少私心的，他只想把腦筋用來想清楚一件事：

為什麽那小漢子會有和妹妹如出一轍的飾物，那到底是最新的潮流，還是定情信物？或許他也應該弄一根來戴戴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