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捉蟲）

第 2 章（捉蟲）

下午放學的時候已經五點半了。

周硯拎起書包，伴随着下課鈴聲像一顆炮彈似的直接沖出了教室。

曲桐柯則是不緊不慢的收拾書包，等到教室人幾乎走光，值日的學生已經開始掃地的時候，她才起身慢悠悠的背着書包離開。

曲桐柯的家在縣城邊上的一棟老式筒子樓裏，她每天放學路上要走20來分鐘才能回去。她和奶奶一起生活，奶奶今年已經60多歲了，身子骨還算硬朗，平日裏做做飯洗洗衣服，也算能照顧來自己和孫女。

曲桐柯回家的時候，奶奶已經盛好了稀粥坐在沙發上等着她。曲桐柯放下書包洗了手，坐在奶奶旁邊，祖孫倆開始吃飯。

曲家沒有什麽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平日裏飯桌上，奶奶總愛和曲桐柯聊聊天，問問今天學校裏發生的事情。老人家知道自己孫女不愛說話，總是怕她在學校受什麽委屈。

“桐桐，今天學校有什麽開心的事嗎？奶奶看你心情好像不錯。”雖然孫女還是那副安靜的樣子，但是曲奶奶卻能從她平靜的表情裏讀到一些真實的情緒。

曲桐柯跟自己親近的人說起話來沒有任何障礙或是不自在。她夾了一筷子炒蛋放到奶奶碗裏，道:“今天班裏轉來了一位新同學，老師讓他坐我旁邊。”

“那我們桐桐就有同桌啦？”

曲桐柯點點頭，嘴角帶了些柔柔的笑意。

老人心裏有些高興。雖然孫女不太說自己在學校的具體情況，但是老人曾去給她開過家長會。家長會上，家長都分別坐在自家孩子的位子上。老人那時候才知道，她的寶貝孫女在學校是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的。

當時，家長會結束後，老人當時情緒有些激動，不斷追問着老師為什麽把她孫女安排在這麽一個位置上。曲桐柯個子并不高，瘦瘦小小的，坐在這兒上課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黑板。老師萬般為難，最後才無奈的解釋，曲桐柯太不合群了，班上這麽多孩子，幾乎沒有人願意和她坐同桌。

知道自己的寶貝孫女平日裏就是這麽一個人獨自縮在角落，曲奶奶當時心疼的差點落淚。

在她眼裏，孫女只是性格內向了些，遠遠不到老師說的孤僻或是不合群。如今，聽到孫女終于有了個新同桌，她甚至比曲桐柯自己還要高興。

“新同學是男孩還是女孩？性格好不好啊？”曲奶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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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桐柯思索了一下，才緩緩道:“男孩。性格挺好。”

聽是男孩，曲奶奶又有些不放心，她叮囑道:“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有些調皮。桐桐和新同桌要好好相處啊，不要鬧矛盾。”

曲桐柯點點頭。雖然以她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主動和別人起沖突。

飯後，曲桐柯端着碗碟去樓道裏洗。筒子樓的洗手池和廁所都是公用的，誰家要洗什麽東西都得在樓道裏排隊。

這個時候正值飯點，曲桐柯端着髒盤子過去的時候，洗手池前已經排起了隊。她小聲的跟街坊鄰居打了招呼後，就站在最後面排隊。好不容易等快到她跟前的時候，前面突然插進來一個女的。

曲桐柯晃了下神，等擡眼的時候，女人已經站到一旁并從兜裏掏出了一把瓜子，靠在牆上開始磕了起來。洗手池裏則是多了好幾個髒碗。

曲桐柯微微張了張唇，小聲叫了句:“大媽。”

女人“唉”了一聲，伸手指揮道:“桐桐幫大媽洗一下碗哈，大媽最近總覺得手腕子疼，受不得涼水。”

這女人是曲桐柯她親大伯的媳婦兒，跟曲桐柯家住一層樓。只要洗碗遇見曲桐柯，女人總是有無數理由把洗碗的活推給她。

這種情景曲桐柯已經習慣了。

她點點頭，然後挪到洗手池邊，把自己手裏的碗放到一旁，先動手洗起了女人的碗。

曲桐柯沒意見，但不代表別人沒意見。

後面排隊的一位鄰居阿姨罵道:“張翠萍，你又插隊！我來洗碗，你十次有八次都插隊，還讓孩子給你洗，你要不要臉啊？”

張翠萍聞言，手裏的瓜子皮往地上一扔，叉着腰就開始罵:“關你屁事啊？我讓我侄女給我洗個碗礙着你什麽事了？我們老曲家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你管的哪門子的嫌事？”

“一家什麽啊一家？又不是在一個飯桌上吃飯。”鄰居反駁，表情充滿了鄙夷。

“最起碼我們都姓曲！桐桐爸媽出去打工，平日裏還不是靠我們一家照顧桐桐跟她奶奶，讓她幫我洗個碗怎麽啦？”張翠萍怒從心頭起，說起話來更不客氣了:“也不知道老二兩口子能賺多少錢，一年到頭也不回來。家裏老的小的，還不是靠我們家平日裏照顧。我這才讓人幫忙洗個碗就有人看不慣了？那我們家平日裏幫老的小的那麽多，也沒見哪個鄰居出來替我們抱個不平！”

那位鄰居還想怼回去，還沒開口就被其他人給勸住了。

偏偏張翠萍以為人家敗下陣來，越說越來勁兒了。

“桐桐她奶奶身子不好，看病開藥什麽的，還不是靠我跟我家那口子給錢。老二兩口子心也是狠，丢下親娘和親閨女跑大城市裏賺錢，錢沒見到幾個，麻煩倒給我家添了不少。偏偏就有些眼瞎的，讓孩子洗個碗就在這裏說三道四的，也不知道跟你有個啥關系……”

曲桐柯低下頭，聽着張翠萍滔滔不絕的言論，手下的動作越發的快。

待到全部洗完的時候，她把張翠萍家的盤子壘在一旁，然後将自家的盤子碗一抱，逃也似的跑回了家。

門一開，曲桐柯差點撞在奶奶懷裏。

曲奶奶坐在家裏都聽到了外面的吵鬧聲。她知道肯定是張翠萍又和別人吵起來了，正欲出門看看孫女，曲桐柯卻率先跑回來了。曲奶奶從孫女手裏接過盤子，看着孫女泛紅的眼眶，嘆了口氣，問:

“是不是你大媽又開始念叨了？”

曲桐柯低下頭，“嗯”了一聲。

老人家無奈道:“別聽你大媽胡說八道。你爸媽還是想多賺錢，讓你将來日子過好點，你千萬別埋怨他們啊。”

“我知道。”曲桐柯說，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好了，碗給奶奶吧，你回房去寫作業吧。”

曲桐柯點點頭，一個人回了房間。

雖然說不會埋怨父母，但是曲桐柯難免有些委屈。張翠萍這些囫囵話不是頭一回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念叨了，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拎出來說一遍。按理說聽得多了，也就那麽回事了。可是曲桐柯是個心思重的孩子，她好像是把別的同齡人嘴上念叨出來的話都擱在心裏去了，沉甸甸的壓得她難受。張翠萍每說一回，她就忍不住難過一回。她也理解爸媽想要賺錢的難處，但是無可否認的是，她就是被抛下的那一個。

尤其是今天，等她寫完作業躺上床準備睡覺的時候，那種委屈還經久不散，甚至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排山倒海一般的襲來。

曲桐柯不敢放聲哭，家裏隔音不好，她不想讓奶奶擔心。于是，只好把自己埋在被子裏小聲地抽泣。哭着哭着，哭累了，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